黑麦
阿姆斯特丹的“舞曲音乐节”正在成为整个欧洲的“现代传统”。
在阿姆斯特丹一家名为“空气”的俱乐部里,DJ Bass Jackers身后的投影打出一个舞动的机器人,那是新单曲的封面形象,作为今年在DJ Mag排行第35名的DJ,Bass Jackers的音乐被不少欧洲人熟知,现场的观众都跟着唱了起来,这让俱乐部突然呈现出一种摇滚音乐节的气氛。随着节拍逐渐加重和联排球灯效果的不断变化,舞池里的人开始跳起各异的舞蹈。
荷兰工业设计师马塞尔·万德斯
每年入冬时,阿姆斯特丹的街道上随处可见黄色圆体的“ADE”字样,它是阿姆斯特丹舞曲音樂节(Amsterdam Dance Event,以下简称为ADE)的缩写,每到这一时间,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人和数以万计的电子乐迷都会聚集在这个城市,等待一场与音乐有关的狂欢。
阿姆斯特丹这座城市和“节拍”的确有关系。1812年,德里希·尼古拉斯·温克尔(Dietrich Nikolaus Winkel)在这里发明了音乐节拍器。然而,荷兰人并没有像欧洲其他国家那样,对古典音乐表现出沉浸与痴迷,这个从巴洛克时期开始真正介入音乐的国家找到了一种“当代”的存在方式。特别是当阿姆斯特丹音乐厅(Concertgebouw)与荷兰皇家音乐学院出现后,荷兰出产的音乐总是自带一种类似“学院派”的融合气息。
今天的荷兰总被称作“电子乐国度”或“盛产DJ的国家”,也与自身的音乐进化相关。上世纪50年代,荷兰的飞利浦录音室成为彼时最具代表性的实验性电子录音室;60年代,一群荷兰作曲家为了改革阿姆斯特丹封闭的音乐环境,在阿姆斯特丹成立了STEIM电子表演艺术及新乐器研发中心,而这个计划最终让这个城市变成了现代化的先锋音乐试验场。
每逢ADE开幕时,这座幽静的历史古都就会蜕变成一个狂热的音乐殿堂。从1996年诞生至今,这个音乐节的规模从最初的117人扩大到2000个演出嘉宾,如今,这个长达5天的活动,将上千场演出、35万观众,以及讲座、放映延伸到了115个场地,其中包括位于城北的收容所(Shelter)聚乐部,它是阿城最新也是最为潮流的聚乐部之一,这个“极端地下”的场所便是2016年ADE开幕的现场。位于运河区(Lijnbaansgracht)238号的“糖厂”,顾名思义这座建筑曾是一家制糖工厂,音乐也更加“工业”,自2005年复建至今,它已成为全城最为“古怪”的音乐朝圣地,新锐音乐人常聚于此。
荷兰电子音乐人西德尼·萨姆森
年轻人对于电子节拍的追随像一种天生的能力,快速的节奏、浑厚的低音和刺激的音效组成了他们的听觉审美,这种简单直接的音乐几乎像极了青少年的表达和思维方式。当然,每一个DJ也试图寻找相似的表达,才能与台下的每一个人找到共鸣的音符。
荷兰人爱音乐是骨子里的,当你提到“喜力”这个词的时候,他们的脑子里蹦出来的画面并不是啤酒,而是这里最大规模的音乐节。一直以来,ADE的口号是“做世界上最大的俱乐部电子音乐节”。在阿姆斯特丹,俱乐部就像“披萨上的香料一样”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散发着不同的音乐气场,也聚集着有不同文化喜好的年轻人。
翁嗡(DJ Wengweng)是中国第一批电子音乐人,他在北京经营着一家名为“灯笼”的俱乐部,连续两年受邀参演了ADE。对于翁嗡来说,ADE更像是一个“行业展”,“每个俱乐部都强调自己的属性、身份、定位,这些塑造了每家俱乐部的不同音乐品位,而这种无形的因素,几乎是一家俱乐部的‘最大卖点”。
翁嗡所提到的俱乐部文化,似乎对应着商业夜店,那些只播排行榜单曲目(Top 50)的DJ是他们嗤之以鼻的,这些不同的态度,决定了一个地区的音乐生态。DJ的工作是在现场放音乐,选择音乐,选择时机。“电子音乐是一个极其抽象化的语言,但是它的表达是清晰的,有情绪在里面,不同的层次给人的感受完全不同。”翁嗡说,“我在两地放音乐发现一个不同,欧洲的观众往往更有耐心,这让大多数DJ可以自由发挥,而不是一味地迎合舞池。”
在ADE的场外,荷兰本土音乐人西德尼·萨姆森(DJ Sidney Samson)正在用英国品牌的KEF音响演出,当天的主持人来自阿姆斯特丹最著名的音乐调频“日落大道”节目,这个出生于1981年的DJ从13岁时便开始为音乐工作,直到成为Matrixx俱乐部的驻场。
“我年轻的时候玩嘻哈,那个时候流行嘻哈,后来我开始尝试作曲,想成为制作人,我发现任何音乐都有特定的界限,但是浩室(House,一种风格)和电子的容纳空间巨大,很多音乐都能被吸纳进来,有时候我们听电子音乐,其中不止一种风格。”萨姆森似乎对我说的“电子音乐是蹦迪用”的这一说法很不赞同,“在很多场合,跳舞的人越来越少了,大家就是站着,心里可能在跳舞,但是很明显,我能看到每个人都站在音乐里”。
“从我转向制作人开始,电子舞曲(Electronic Dance Music,EDM)就是个很抽象的词。从几年前开始,舞曲有了很明显的变化,曾经的纯音乐舞曲现在都开始被‘歌曲化了,人声变成了一种乐器,音乐里出现了比过去更多的唱词。这一方面是网络化的结果,人们开始喜欢一些具象的表达;另一方面,荷兰的文化就是摄入各种文化元素,音乐也不例外。”萨姆森说。
薩姆森曾经与马丁·盖瑞斯(Martin Garrix)合作,他认为,从某种程度上讲,年轻的小马丁“代言”了荷兰今天的音乐。这个1996年出生于阿姆斯特丹的年轻人从2016年便成为了权威机构DJ Mag评选出的全球第一DJ,萨姆森说:“小马丁是出生在电子音乐软件世代的年轻人,似乎从一开始就对音乐有着先天的敏感。从赫尔曼学院(Herman Brood Academie)毕业后,他很快凭借着一系列单曲登上欧洲十几个国家的排行榜,那时,他还没成年,在公众面前显得非常羞涩,他的年轻是他成功的最大原因,毕竟俱乐部是年轻人的聚集地,小马丁更懂得青少年的喜好。”
荷兰著名的工业设计师马塞尔·万德斯(Marcel Wanders)是KEF的合作者,在欧洲,他的称号是“荷兰的设计标签”。出生于音乐世家的他,却对音乐有一种“非传统”的认识,他用荷兰的建筑比喻当地多元的音乐生态。“当荷兰的建筑师开始在这里打破巴洛克式的‘霸权时,荷兰的文化开始转入一种全新的风格。那时候,新艺术风格开始流行,直到今天,你都能在荷兰的艺术、音乐、文学作品中看到它的延伸,这种融合就像阿姆斯特丹的新老城区,都保持着装饰性艺术的延续以及阿姆斯特丹学派(Amsterdam School)。如果你看荷兰的话剧、新歌剧,包括流行音乐,你都能感觉到那种类似于建筑的结构感,奇特的门窗,华丽的装饰,其中容纳了工业、后工业以及科技成分,这种审美是荷兰独有的气息。”
“真正的DJ放黑胶唱片”似乎不再成立,万德斯说,在这个关于创造的行业中,技术和手段都不是问题,音乐如同设计,都是一种语言。万德斯曾经努力摆脱自己的“艺术身份”,即便他热爱艺术,崇拜维米尔、蒙德里安、伦布朗、埃舍尔这些人,但是他不想被传统艺术所束缚。他觉得阿姆斯特丹“盛产”DJ和设计师,是因为这两种行当是游走于艺术与生活之间的,没有边界感。
在阿姆斯特丹,似乎总也摆脱不掉节奏的“诱惑”。走出“空气”俱乐部,站在街上,依然能感到音乐的共振。场外,两个年轻人拿着手机在为Dancetube(Youtube栏目)拍摄ADE的采访,他们逢人便抛出一个相同的问题:“你跳舞了吗?”在距离“空气”俱乐部不远的银河(Melkweg)、帕拉迪索(Paradiso)以及“逃离”(Escape)俱乐部,有上百个场次的DJ正在轮番演出,翁嗡和他同行的中国DJ也在等待登台表演。拦住一辆出租车,电台里播放着司机偏爱的科技舞曲,偶尔冒出一条广告,还是某个公司研发的跳舞发电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