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与事

2018-01-09 21:30
新民周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公公老太太婆婆

与婆婆一起度过的冬

天周水欣(江苏南京,工程师)

婆婆带着公公来我家住的那些天,我下班回家的脚步,都要急切很多。

公公84岁,中风第四年了,外加早期老年痴呆症伴糖尿病,以前说了算的一家之主,现在要跟婆婆混了。所以我们喜欢打趣他说:“爸爸,让妈妈带着你来南京哦。”冬天适合抱团取暖。他们在家不舍得开空调,我就接他们来。“大家在一起开空调,这个性价比都高了许多。”婆婆说。

这个冬天最冷的那段时间,丈夫出差,只有我和婆婆公公在家。每天一早,闹钟一响,我就蹦出被窝,快速洗脸刷牙,悄悄出门。婆婆总也要挣扎着起来给我做早饭。我叫她别起来,天寒地冻的,早晨的觉多么好睡。而婆婆总是说,我一大早就走了,辛苦。要能吃上热热的一碗鸡蛋面,一天都暖和和的。为了早晨我不想她起来,两人简直在捉迷藏。

晚上下班,我一般会及时走,不再加班或者参加聚会。他们会等我吃饭。我开门的声响会惊动背对着大门、端坐桌边大摇椅的公公。他眼睛不用抬就会说:“回来啦,今天什么天啊?路上堵不堵?”雷打不动的问话。而婆婆会从厨房里探出头:“我算好你要到家了。现在开始炒菜了。一会就开饭啊。你饿不饿啊?”这也是晚上的见面语录。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我总是及时下班,免得路堵。有一天,下了一整天雨夹雪。我比平时晚到家一个多小时。打开门,室内一片幽暗。公公坐在老位置上打瞌睡,婆婆也歪在沙发上看上去百无聊赖。我说,“你们怎么不开灯啊?”婆婆蹭一下从沙发上支起腰:“呀,你回来啦!路上堵吧!我和你爸爸都在想,真辛苦哦!”婆婆马上开大灯、穿围裙、进厨房。还推推打盹的公公,“水欣回来了!”后来婆婆告诉我,公公其实听力很差,听不到我开门关门的声音。只是凭借开门关门的的风力来判断我是否到家……

我很后悔,路上应该告诉他们,我会迟。“你们自己先吃别等我啊!爸爸糖尿病不是不能饿吗?”“没关系。我们俩吃也没什么意思。你回来了一起吃热闹点。”婆婆挥动着锅铲,笑嘻嘻。公公打开我带回的报纸——其实他已经看不懂了……问,“天气怎么样?路上堵吧?”

自从父母过世,公婆就是我最亲近的老人家。他们对我宠爱依恋胜过对自己的儿子。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重要哦。不禁眼眶热辣。

卖葫芦的老太太

江泽涵(浙江宁波,销售)

老太太不甚老,只是这么叫上了。一天傍晚路过小区西门,我的步子被她那串爽朗的笑声唤住了:“后生,买个葫芦哈,我卖得可好啦!”

我瞟了眼地摊上还剩的四个葫芦,恰见一只虫子翻上来,不禁想起乡间的葫芦味,一炒就熟,且鲜嫩,也没问价格,挑了个不大的。老太太秤杆一横,拨度秤砣,报了斤两算了价格:“六块二。”

我抽出一张十块纸币,一顿,问她可有用支付宝或微信。她笑笑:“年纪大了,不懂这些时髦东西哈。”

我接过一把钢镚,说:“老太太,再见!”

购销初次合作良好,一般不会轻换。

久了发现,桌上一毛钱硬币越积越多,除了菜摊子很难花得出去,我出门时不愿带,嫌口袋沉甸。我和老太太说:“帮我把一毛的零头抹了吧?”

一日,再请老太太帮抹零,她说:“没事,对我来说,少两毛没事,多两毛也富不了。”她方大的脸上每一个细胞都泛着浓浓的笑意,可这话多少让我有些不舒服。

我炒菜喜欢剥两瓣蒜头,老太太没种蒜,便去了另一头买。回来时,听见一个粗嗓子:“现在的年轻人真不像话,我老太太这里还要来讨个一毛两毛的零头便宜!”这声音熟得我竟不好意思抬眼。一转念倒也想开了。这次没买葫芦,选了三条青瓜,也不请抹零了。老太太抽了个白色塑料袋来装。

我起身环望是否有水果摊,低头时,那白袋子变成了蓝色的。老太太手上揪着半截青瓜,地上有些汁液,敢情是刚掉地上断开了。

我直着手指,愣是说不上话来。老太太讪讪拎出已塞里头的半截,换了一条整长的。“再见。”我淡淡说。

最近一次路过,看见老太太的摊前蹲着一个大妈。老太太似有些吃力,提秤的手腕都翻朝天了,另一手寻找秤砣的平衡点。“别压下去!”那大妈拿住老太太翻天的腕子,翻回手背,然后秤杆迅速斜垂。

老太太眼明手快,接住秤砣,压低嗓音,狠狠地说:“我哪儿有压,不要乱说!”

难得有风吹过来,虽是暖烘的,但心已坦然了许多,我再不觉一丝歉意。

“黑猫”兄弟,你听我说

陈慈林(浙江杭州,国企干部)

今年冬至以前,我脑海里又浮现出网名“江湖黑猫”的好兄弟傅勇军的音容笑貌。黑猫兄弟,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闻听你去世的噩耗,我赶赴你家中吊唁,肃立于灵前,一直自命硬汉的我眼泪不争气地模糊了双眼:没想到离上次探望仅仅17天,就与你阴阳二途,天人永隔……

相交20多年,是从读你的文章开始的。你的文章文采斐然、有血有肉,绝无矫揉做作。你同情弱者,字里行间常洋溢悲天悯人情怀;抨击时弊文风犀利,又不乏幽默诙谐:那举重若轻的笔法,嬉笑怒骂中尽显你心底爱恨。

我久被你的为人为文所折服。虽痴长你2岁,内心却一直把你当成亦师亦友、为人为文的偶像。“文胆、侠骨、警魂”是形容你此生最恰当的“关键词”。

20多年前,你我曾参加过多次笔会:苹果飘香时节的胶东半岛,冰天雪地的哈尔滨小兴安岭、炎炎烈日下的北海银滩和天涯海角,浓郁少数民族风情的苗山碧水,都曾留下过你我的履痕。

我睡觉时鼾声似雷,很多人望而生畏,你却自告奋勇,甘心经受我“超级声波”的折磨。多少次联床夜话,各抒胸怀,在许多话题上“三观”相同,我为有你这样的知音而深感欣慰。

我喜歡摄影,在我的镜头里,留下过你在小兴安岭原始森林雪地上打滚、海南岛沙滩椰林中休闲、青岛海滨旁“拥抱大海”的珍贵镜头。如今影像犹存、斯人已逝,真令我情何以堪?

你生性随和,诙谐乐观,走到哪里就把欢乐带到哪里。虽然你是成名已久的警营作家,上世纪八十年代就曾在《啄木鸟》杂志上发表过数万字的长篇报告文学,但你从不摆名家架子,热心提携了许多青年文学爱好者。后来获悉你得病,许多人争相探望你就是证明。

你患病后,向朋友们甚至家人都封锁了真实消息,你宁愿把一切痛苦独自承当。你住院近一月,我才听说你患病的消息。我当时在苏州开会,会议结束后次日,我一早从杭州坐高铁经合肥赶赴巢湖,与南京、合肥、阜阳的朋友们结伴同来探望。你深知已罹不治之症,却淡定达观,以平和的语调安慰焦虑万分的我们。看你满头虚汗,脸色苍白,我们不忍久留,匆匆告辞。谁知此别竟是永诀!你的猝然离去,令朋友们悲痛欲绝。

你94岁的老父曾任某军分区副司令员,子承父志,你14岁就走进军营。8年军营熏陶,练就了你铮铮铁骨和妙笔文才;脱下军装换警服,37年无怨无悔。近半个世纪的军人、警察生涯中,你5次荣立三等功,其他荣誉称号逾百。

你昂首疾行在“路上”,没想到在离退休“终点”不到一年时,竟轰然倒下。你的英年早逝,令亲人心碎、朋友扼腕叹息。

在告别仪式上,我受公安处领导委托,拍下了上百个现场镜头,交给公安处珍藏。世上最令人惨痛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看到老父亲颤颤巍巍脱帽鞠躬与你告别时,我的泪眼透过镜头,把这一瞬间凝固成永恒。

我与你都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从不相信鬼神。但此时此刻,我宁愿这个世界上真有所谓鬼神,那么你的在天之灵就能感受到我对你的怀念。

著名旅行家余纯顺说过:“生命是个过程,死亡就是回家。与其腐朽,不如燃烧。”“灰学”理论创始人孙万鹏在罹患肝癌晚期时,遵循“人无法把握生命的长度,但可以拓展生命宽度,增加生命厚度”的理念,以非凡勇气驱除病魔,写下了20多本“灰学”理论专著,演绎了“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的奇迹。

而你用几十年的行动,谱写了“燃烧自己”和“拓展生命宽度、增加生命厚度”的生命华章。作为你的朋友,我认为你不输于他们,为你感到自豪。

黑猫兄弟,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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