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很烦爷爷”的米尼一个魔法

粲然

坐在昏暗的睡前灯下，我给米尼按摩，他安静地躺着。

“妈妈，我现在很烦爷爷。我不喜欢他了。”米尼说的爷爷，实则是他外公。我爸爸四年前突逢大病，虽然最后康复，却双耳失聪，短时记忆严重减退。这些年来，提醒爷爷吃药，帮爷爷做翻译，在人群中盯好爷爷的责任，都落在了米尼身上。

“是啊。和一个耳聋又健忘的老人生活在一起，真的很不容易。不过，米尼，”我停了停，继续说，“我仍然很爱我的爸爸。”“哦。”他随随便便地应着。

“米尼，”我在燈下靠近他，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庄重地说，“现在，我要给你一个魔法。我把它放在你的记忆里。等你四十岁的时候，再解开这个魔法，好不好？”“什么魔法？”他追问。

我把脸贴近他的小脸，一字一顿地说：“四十岁的米尼/这是六岁时/你妈妈对你的呼唤/六岁时你说自己不喜欢爷爷/四十岁时你不用因此内疚/不喜欢爷爷就不喜欢爷爷/而爷爷永远爱你/此生不渝。”

“跟你说过吧，妈妈小时候，也有自己的外公。”我转身去按摩他的脚，“我外公，有一次打了我。我要他向我道歉！他只是笑着，塞了根菜心在我嘴里。”

“后来，我外公得癌症死了。直到去世，他都没跟我道歉。我一直耿耿于怀。不过，有时我也会想，我怎么能讨厌外公呢，他那么爱我。这样想，我就觉得自己很坏。”米尼握了握我的手。

“可是，”我反过来握住他的手，“直到现在，我快要四十岁了，我突然得到了那个魔法。我知道，我可以讨厌我外公，我一点儿也不坏。他没有向我道歉，也没关系。因为我外公爱我，米尼。无论我怎么讨厌他，嫌弃他，他都爱我。他相信我会理解他。”

夜灯下，米尼眸色转深，在最深处一闪，是泪光晶莹。

“孩子和爸爸妈妈差了二三十岁，所以，孩子的爱和爸爸妈妈的爱差了二三十年。孩子和爷爷奶奶差了五六十岁，所以，孩子和爷爷奶奶的爱，差了五六十年。要是我们家米尼现在坐上时光机，到六十年后，不，哪怕到四十年后，你的孩子，你的孙子说讨厌你的时候，你虽然会有点孤独，但还是会笑起来。你还是会爱他们，一直爱他们。可是，没有时光机。”我小声地、慢慢地说着。

“但是，就算我们不理解爷爷也没关系。他把爱的魔法放进我们的记忆里了。他会保护着我们，此生不渝。”

米尼瘪了瘪嘴，扎进我怀里。

我感觉到自己的眼泪如安静的涨潮，溢满脸颊。他哭着哭着，很快睡着了。

夕梦若林摘自作者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