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刘芊子
我是一个河南人。我以这句话作为我文章的开篇。
“我是河南人”这样的事实带给了我什么?是恨不得高到天上的高考分数线;是灰白的天空与连绵的雾霾;是在外省被人问到“你是哪里人”后那一秒的停顿和声音里没来由的心虚。这是河南,我的故乡给我留下的烙印中,并不令人满意的部分。
生为河南人,我承受她带给我的汹涌而莫名的自卑,同时不停反省着我们境遇如此的原因。我们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也是一个鲜有人发声的群体。作为栖居在黄河岸边的一群人,少有人挥毫泼墨我们的故事、我們的精神。以至于我们任由自己深厚的文明被短暂的落后埋没,我们集体的美好被少数劣性抹黑。因而,当我发现刘震云《温故一九四二》后,我一次次热泪盈眶。整部书给我震撼最深的部分,是它所呈现出的河南人的生存状态与生活哲学。
我将这种状态看作是单纯的、顽强的、近乎迟钝地活着,同时它背后的哲学也必然是一种对于世界的乐观,对于生命赋予人的责任感和无条件的忍受,对绝望的否定。在苦难当头,生活难以继续的时刻,它作为沉沉黑夜中仅有的幽微光芒,指引我的祖辈们不屈不挠地、不带一丝迟疑地活着。
对于一九四二年的河南灾民们,作者也不留情面地指出:“一个不会揭竿而起只会在亲人间相互残食的民族,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我同所有清醒的人一样为其中的懦弱、愚昧等诸多劣性感到激愤,我向九十二岁的头脑仍清明的奶奶问起那个苦难的年份,她的态度与书中的“乡亲们”如出一辙——他们选择将其作为人生中无比平凡的一部分,平凡得不值得拿出来讲述,即使是讲述,也会笑着讲出来。
走在河南乡间,到处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经历过这个国家近百年来最深重的苦难,不拿来哭诉,而直接将苦难当作生活。他们有许许多多惨烈的回忆,不拿来作传,而将其深埋进面容上的沟壑与茶米油盐的琐碎。他们极少问为什么,也极少会流泪。他们面朝黄土,不问远方。他们不在乎什么主义什么理想,眼前真真切切的生活就是他们唯一为之奋斗的东西。因而他们的笑容如睡眠一般坦然,性格像脊梁一般笔挺,语言同双手一般沾满泥土的芳香。
河南乡间行走在黄土地上的人们,世代享有着这种朴素的哲学,他们乐在其中,同时从未发觉自己正乐在其中。
迟钝并不总是好的,但他们的迟钝与淡然让他们面对苦难近乎超然,让他们寡淡的生活中也洋溢着快乐。迟钝带来的幸福,时时展露在这些河南人的面孔上。
生为河南人,我们是沉默的,也是坚韧的、顽强的、快乐的。我们是全世界最能吃苦的民族中最能吃苦的一群人,我们在华夏的热土上走了很远很远,我们无数次跌倒,无数次紧贴土地艰难地爬行,事实是我们终究站了起来。我们站得笔直,笑容坦荡。
当苦难的时代渐渐远离,“活着”不再是一件值得雀跃的事,我们对于自己的存在有更多的思索和更清醒的认识。一个个河南人在继承民族精神中合理内核的前提下,发展着自身。
君不见被誉为“中国人的年度精神史诗”《感动中国》栏目推出15年,河南竟然走出了15位“感动中国”十大年度人物!在感动中国的这份人物名单中,河南好人从来都是浓墨重彩的存在:张荣锁、高耀洁、任长霞、魏青刚、洪战辉、王百姓、谢延信、李剑英、李隆、武文斌、李灵、胡佩兰、陇海大院、王宽、王锋……河南人频频向国人展现出震撼心灵的精神力量,“河南好人”现象也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
我是一名河南人!我将为这种身份而自豪。这是我最后想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