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
蒙妮坦想吃大闸蟹想得快发疯了。
这时,她正躺在美国亚特兰大州的医院里,医生刚将她的旧心脏仪取了出来,换上一个新的,缝进她的体内。
连续养了两天病,蒙妮坦忽然宣布:“我要到香港去吃大闸蟹!”
医生用一百个理由劝说伤口还没有恢复,不能旅行,但她一意孤行,最后医生叹了一口气,拿出一张我们称为“生死状”的纸,写明发生意外不能告医院,向蒙妮坦说:“签。”
经十多个小时飞行,联合航空中途停东京,她在转机时打国际电话到香港,找铜锣湾一家最好的蟹店的老板,订了一箩螃蟹。
再多乘四个小时的飞机,抵达启德机场,出来时有医生证明,由航空公司职员用轮椅把她推到的士站。
拿了蟹,蒙妮坦到她友人家,游说菲律宾佣人让她进去,即刻昏昏大睡。
友人回家,大吃一惊,正想发出一连串的问题时,蒙妮坦已经起身,叫道:“蒸蟹啰,蒸蟹啰!”
吃、吃、吃,一天三餐,一连数日,吃个不停,缺货即刻补,蒙妮坦切姜蒸蟹技术是一流的。
“不是我不许你多吃,大闸蟹很毒的。”朋友苦口婆心,“在香港发炎起来我可担当不起。”
蒙妮坦像受家长训话,照听,但不照做,继续埋头吃她的螃蟹。
时间很快地过去,蒙妮坦答应她的家人一个星期内回美国。她有很多缺点,但是守诺言不是其中之一,前后要飞两天,吃了五日。
奇怪得很,伤口并没有恶化。
归程和来时不同,这一趟是直飞旧金山市,停两小时,再转机到亚特兰大州。
明天一早出发,当晚她把剩下的最大最肥的五只螃蟹蒸了,装进手提行李。
“五只怎么够?”朋友问。
“螃蟹嘛,到了旧金山市,去渔人码头,要多少有多少,忍一忍吧!”
年轻的华人空姐说此蟹不同彼蟹,洋空姐不置可否,走开。
蒙妮坦已被弄得无心吃蟹,守着剩下的三只,一路上没有合起眼睛。
抵舊金山市,是第一个入港口,所有行李必得报关,蒙妮坦老实地在食物栏上填着螃蟹三只。
“鱼虾蟹是动物,怎么可以带进口?”税关咆哮。
“已经煮熟了的东西,怎算是动物?”她反问。
“当成食物,也不行!”税关冷冰冰的。
“吃在肚子中,总行吧?”蒙妮坦坚持。
海关人员拿她无可奈何,指着一个角落。
拉了一张椅子坐下,蒙妮坦拿了那三只大闸蟹,摆在膝上,吃将起来,不消一会儿,全部吃完,心花怒放。
接着转机去亚特兰大,机上,睡得像个婴儿,做着长大后吃大闸蟹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