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元素在中西方绘画中的应用

2018-01-02 17:07段肖瑶
牡丹 2017年33期
关键词:形体线条画家

段肖瑶

古往今来,中西方绘画作品中从不缺少对“结构”的理解与应用,本文通过一系列耳熟能详的作品探析结构元素在中西方绘画中的表现形式及内在效能,从而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人们今后对艺术作品的鉴赏和研究。

谈起“结构”一词,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文章结构和建筑结构,但其实绘画中也有结构一词,它也是从古至今绘画作品重要的一个元素。单说一个“结”字,具有两层含义:一是绳子,或细线绾成的疙瘩,有停顿、连接、聚集、制造、变化等引申意;二是结实、牢固、健壮等意义。“构”字,强调的是连结和组合的过程与形式。故而,在绘画中,人们可以这样理解“结构”二字:“结”是指画面上,稳定的、关键的、描述变化发生和结束的关键位置;“构”是指在画面上,任何事物(抽象或具象)的组合方式以及连结形式(强调其过程)。

通俗来讲,“结构”是组成物体整体的各部分的搭配和安排。比如一幢高楼,它是一个整体,而砖头与砖头、钢筋与钢筋、地基与楼体的衔接就是结构,而绘画中的结构是指作品中物体的面与面、形体与形体的连接关系,连接的部分好比钢筋的焊接点,它把较为简单的形体组合成了复杂的形体,这是形体结构在内部起到的作用。如果再细分的话,结构还分为内在结构和外在结构。例如,大楼的钢筋、水泥是内在结构,而大楼的外观形态、装饰风格则是其外在结构。再如,人体是一个内在结构,而衣服随着人体关节的运动而产生的衣纹变化或层次穿插就被称为外在结构。人体头部如鼻肌、颧肌、三角肌、眼轮匝肌、口轮匝肌等肌肉的构造连接可以理解为内在结构,而眉、眼、耳、鼻、口这些五官的联系就是外在结构。

著名国画大师黄宾虹曾说:“石有阴阳向背,乃分三面;树有交互参差,乃有四支(枝)。”这说的就是“石”和“树”在绘画中的技巧。石头分别由阴阳两面外加一个顶面组成,三个不同方向面的衔接处就组成了石头的结构,有些石头后半部分的空间虽然被前半部分挡住,但挡住的看不见的石头部分是有联系的,同样“树分四枝”,树木分根、枝、梢、叶四部分,四种不同的衔接方式组成了树枝的空间前后疏密大小。倪赞的《六君子图》里,树木和石头的线条按照笔墨的浓淡用结构元素反映了石头块面的形态,树木之间和树叶之间节点形态即结构形态也千变万化,试想如果一个国画家没有表现出这些石头或树枝的结构,即衔接部分的样貌和变化,那其画面物体只会有一个空洞的外形,缺乏对物体深层次的表现。

很多人以为传统国画不强调体积元素,但其实国画并不是没有体积这个概念,而国画的体积大部分是通过线描暗示的方式来完成的。中国古代线描特别注重结构元素的運用,例如,“铁线十八描”里有一个“钉头鼠尾描”,那个钉头的一端,笔锋的转折处便完成了结构的呼应,看似复杂的线条变化都体现了物体形象的结构变化。中国最负盛名的壁画作品《永乐宫壁画》中,画工就大量应用了人体结构元素,以其中著名的《仕女图》(见图1)的局部上半身来说,衣纹及其连接点看似繁乱,却暗示了贯穿其中的身体结构,衣纹线消失后组成的空白部分也正是人物胳膊的内在结构形态。形态是一个闭合的空间,永乐宫壁画中单独的一根即将消失的线尾指向会和在同一个形体内的另一根线对接。有国外画家曾说,中国古代艺术家不懂肌肉解刨,其实不然,仕女像发髻形成的尖角和眼尾翘起来的线,再加上眼角及其他发帘,组成的正是人体的脑部肌肉的内在形态。再观察耳朵,耳垂的线条和其他耳廓耳轮的线条指向性和串联性既统一又独立存在,这也是结构元素在其中发挥的重要作用。

明朝的人物肖像画大师曾鲸,在保留中国线描绘画精髓的同时,加入了大量的西画元素,如明暗渲染、骨骼形态比例等。他画的《王时敏像》(见图2)中,简练不繁琐的线条让画面干净利落,仔细观察这个人物形态的边缘线,人们可以发现,好多看似不衔接的地方都有互为指引的尖头线串联,再看手掌在衣袖消失的地方和上臂线正好暗合,而胸腔两边的边缘线又恰与脖子的线穿接,它们穿接的联系又暗示了胸腔和脖子两个独立存在的形体。另一幅肖像画《徐渭像》,胡子之间的线条方向暗示的正是口轮匝肌的结构形态,眉毛的形态也受到眼球肌肉形状影响而稍微“削”了那么一点点。曾鲸的绘画特点是中西方绘画碰撞后的花火,他为明清以后的人物绘画开拓了一个新方向,对肌肉解刨和结构元素的运用功不可没。

中国现代连环画大师刘继卣先生画的老虎,其身体各个形体被结构线紧紧地统一起来,所有的斑纹都与结构和形体方向保持一致,而且形体边缘线条通过粗细的变化不仅交代了结构的穿接,也产生了透视效果即结构透视。反观日本近代画家画的《老虎图》,因为没有结构串联,斑纹杂乱无章,整体缺乏立体感,显得呆板平面。所以,谢赫六法中的“气韵生动”“骨笔用法”,这些都是以结构元素为前提而完成的。

如果说中国绘画对结构元素的运用是“意”的传达,那么西方绘画对结构元素的表现则是“理”的精准。

西方绘画在世界艺术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究其原因就是对比例结构较其他民族有更加深刻的理解。从文艺复兴开始,古典绘画持续了几百年,在当时担当了摄影、记录、宗教宣传等角色。文艺复兴之前,教堂玻璃镶嵌画人物形象呆板、平面,文艺复兴后,西方绘画多了明暗、光影、加上对肌肉解剖的深入了解,对结构的把握也上升到了一个更高的高度。

荷兰画家伦勃朗的油画一直是艺术史上津津乐道的话题,他的画面光影运用非常和谐,观察他的自画像,细节笔触非常丰富,通过这些笔触,画家把脸部大大小小的结构表现出来,使脸上肌肉与肌肉之间的结构变化甚至边缘线的结构变化都展现得淋漓尽致。另外他画的《夜巡》,人物虽然众多,但是个体人物大的形态结构转折把场景构图呈辐射状展开,再细化到人物的衣折结构,使这幅画成为艺术史上教科书般的经典。再如,西班牙宫廷画家韦拉斯贵兹的《教皇英诺森十世像》(见图3),教皇大红衣服的上半身布褶形成的中间形态正是教皇身体的内部结构,而同样教皇脸上丰富的肌肉的内在结构和外在结构的描画则非常生动地呈现了教皇本人那所谓严肃而又狡诈的一面,试想如果没有这些结构描画,教皇的脸又会别是一番面目。

德国画家埃贡·席勒的线描作品看似造型夸张,线条放纵,但是他的线条用一种极近立体解构主义的形式来捕捉人体起伏的结构。席勒的线描严格遵循人体的内在结构,却夸张了外在结构的形态,他还巧妙地运用了不同的几何色块暗示人体结构的位置。席勒的作品主观性是非常强的,但这个主观是建立在他对人体骨骼肌肉的结构深刻理解的基础上的。

中国写实主义画家毛焰笔下的人物冷峻、细腻而又不失中国画的笔墨情趣。他擅长用一般画家不太注意和应用的灰色、冷色调、结构元素来捕捉人物神态。例如,在著名的《托马斯》系列中,他用每一个笔触刻画了人物脸上哪怕是一个很细小的局部结构,而这些局部结构联系起来再通过画家严谨的整体处理,呈现出一种斑驳迷离的人物效果。与之相同的还有英国著名画家弗洛伊德的“肌肉式人物肖像”,画家用大色块的色彩画出人物内在的肌肉结构形态,即使这些形态在现实中肉眼未必能够观察出来。正是这些画家对结构元素的巧妙把握,才使他们的绘画风格在画坛独树一帜。

结构元素和其他元素诸如明暗、空间、冷暖一样,只是所有绘画元素中的一个组成部分,但是如果一幅画不注重结构元素,就和一个没有钢筋水泥的大楼一样“徒有其表没有其魂”。西方绘画和东方绘画都讲“神韵”,结构的组合穿插也是一种韵律,米洛斯的《维纳斯》和敦煌壁画《飞天》,其人物扭动的形态就是人体结构韵律变化产生的美。结构元素在中西方绘画中的应用,不能说谁优谁劣,因为中西方绘画的核心思想既有统一之处,也各有其独特见解,西方画家擅长用明暗光影表现结构,中国古人则用线条来反映结构的复杂多变。无论如何,掌握好结构元素对建筑、音乐、写作、绘画都是非常有益的。

(山西师范大学现代文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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