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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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NBA联盟的造血机器，NCAA堪称是全球最负盛名的大学体育联盟。不过，随着美国联邦调查局（简称FBI）的调查，数名NCAA篮球队助教、球队经理、财务顾问、经纪人、前NBA官员、比赛负责人和体育品牌高管等，被指控存在欺诈和贪污行为。随着牵扯到丑闻之中的人越来越多，NCAA的阴暗面也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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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四月，NCAA的电视转播权卖出了九年88亿美金的天价，大学篮球毫无疑问已经成为一笔大生意，但越是这样的环境，越容易滋生腐败与违规。

当地时间9月26日，FBI的检察官突然宣布，在反腐调查中逮捕了数人，其中包括NCAA球队教练、高中篮球联赛教练、美国业余体育联合会（AAU）教练以及体育品牌高管等。

在纽约州法官于新闻发布会上宣读的报告中，FBI自2015年展开的调查显示，几名NCAA助理教练涉嫌从体育用品公司方面收受贿赂，同时向高中生球员行贿，说服对方承诺为特定的大学效力，以及承诺在成为职业球员后与上述体育用品公司签赞助合同。

NCAA作为非商业联盟，理应作为球员们打磨技术、培养心智、为未来职业道路做好准备的一个平台。但贪婪的运动品牌、职业经纪人、乃至大学教练等等，都将球员视为盈利的工具，试图在球员身上榨取价值。但NCAA规定严格，使得经纪人和体育用品公司无法光明正大地接近球员，于是这些肮脏的金钱交易便应运而生。

“对于这些人而言，贿赂教练就是一种商业投资。”纽约州某联邦律师这样说，“他们知道这些贪腐教练收到钱后，会引诱球员加盟他们旗下。他们也很清楚，当这些年轻球员进入职业联盟后，就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利益。”

这项历时两年的调查，是从一个污点证人身上实现了突破。金融顾问弗雷泽的公司从2011年起就接连被合作过的运动员投诉控告，称其有不正当金钱交易。被查实诈骗、挪用公款、伪造证件等罪的弗雷泽最终决定签署认罪协议，并转为污点证人，为FBI提供了大量NCAA教练、经纪人、品牌进行不法交易的证据，黑幕一角就此被掀开。

从弗雷泽的供述中，他在去年经朋友介绍认识了米切尔，后者告诉他奥本大学助教查克·珀森（前NBA球员）需要钱，如果弗雷泽乐意，可以借此结识一些奥本大学的优秀球员。随后，弗雷泽给了珀森五万美元，从而得到在去年12月和一位奥本大学球员会面的机会。弗雷泽向该球员保证，如果你明年参加选秀，一定会在首轮被选中。如果在被NBA球队选中后与弗雷泽签经纪约，每月可以给他的他的家庭提供一定的生活补助。此后，珀森还向弗雷泽推荐了另一名手下球员，虽然对方拒绝合作，但珀森还是说服了他的母亲，并向其支付了7500美元的好处费。

FBI调查的数据显示，珀森先后从弗雷泽那里得到了9.15万美元贿款，一部分进入他的口袋，另外一部分给了球员及其家属。而中间人米切尔还帮助布雷泽和其他球队教练和工作人员认识并形成利益联系，共同收到了4.9万美元“辛苦费”。

除了珀森外，涉事并被逮捕的其他9人也被曝光，他们是南加州大学助教托尼·布兰德、亚利桑那大学助教伊曼诺尔·理查德森、俄克拉荷马州立大學助教拉蒙特·埃文斯、阿迪达斯全球体育营销总监吉姆·加图、阿迪达斯员工梅尔·科德、NBA经纪人克里斯蒂安·道金斯、AAU比赛负责人奥古斯丁和财务顾问马尼什·苏德。

虽然美国大学篮坛之前也爆发过不少黑金丑闻案，但这次事件还在美国体育圈引发了轰动，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后续可能还有更多内幕大白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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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FBI的调查报告里，涉案的几名教练都是助理教练，没有主帅被认定参与黑金交易中。有一位不愿具名的经纪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主教练并不愿意接受贿赂：“因为他们已经赚得够多了，受贿的风险实在太高。”

真的是这样吗？

因为天赋出众球员通常只在大学打一两年，为保持稳定性，大学球队都尽可能长留主教练。为此，NCAA球队愿意开出高薪留人，主帅确实不差钱。但为了取得好成绩，就必须招募到足够多的优秀球员，求贤若渴的教练真能够保证不踩过界吗？

种种迹象说明，大学篮坛的顶级名帅里克·皮蒂诺也牵扯到贪污和违规招募球员的调查中，他如今已经被路易斯维尔大学停职，学校不用再给他支付合同当中剩余的4400万薪水，相当于是被解雇。

尽管皮蒂诺和他的教练团队都没有在FBI的指控文件中被提及，但路易斯维尔大学临时校长波斯特尔发给皮蒂诺一封信，表示所有的调查都已经指向了他。以下是信件部分内容：

“就美国检察官办公室提供的消息来看，其中提到的信息让人空前不安，包括对故意不当行为的指控、违反NCAA法律以及欺诈行为等，这严重损害了路易斯维尔大学的声誉。起诉书中的指控包括，在招收学生运动员的过程中含有渎职和欺诈的行为，你和你的部分教练组人员还违反了联邦法律和全国大学生规章制度。”

根据FBI的报告，一位知名的阿迪达斯高管与一名D1篮球教练合作，向高中球员支付巨额款项，以帮助他们进入阿迪达斯赞助的D1篮球项目。路易斯维尔大学认为，在文件中提到的教练正是皮蒂诺。

波斯特尔告诉皮蒂诺，学校将对他进行无薪的行政休假安排，但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他还有机会为自己辩护，他将在2018年4月30日之前知道他的命运。

对于这项指控，皮蒂诺在随后就发表声明，表示这些指控是子虚乌有。他声称拒绝接受大学解雇信中对他的诚实、诚信品质和体育伦理的暗示与诋毁，“我将不懈努力，以维护我的声誉。”

这不是皮蒂诺教练第一次深陷丑闻。2009年，他被指控多次强奸一名49岁的女子。虽然最终陪审团认定皮蒂诺强奸不成立，而女方勒索、撒谎、报复证人共六项指控则被判成立；但皮蒂诺行为不检已是事实。如今，皮蒂诺能再度洗脱嫌疑吗？即便能够脱罪，还会有球队聘请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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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CAA规定，任何一名学生在选择大学或者在校期间都不可以接受外界任何形式的资助，这里就包括商业代言。但是很多大学以及体育用品公司为了招募人才也会不惜铤而走险，私底下给学生或者家长贿款，从而左右球员对于学校或者赞助商的选择。endprint

这名被捕人当中包括阿迪达斯高管加图，是公司的全球篮球营销主管，他在大学毕业后就加入了阿迪达斯公司，目前已经为之服务了24年之久。

FBI认定在一位体育经纪人的筹划下，加图、某知名NCAA篮球队和一位顶尖高中生球员私下达成协议，如果该球员在高中毕业后就读这所大学，并在日后进入职业联赛时与阿迪达斯签约，就可以收到10万美元的报酬。虽然报告中除已经认定的犯罪嫌疑人外，其余组织和个人都使用代号，但联系前后文就可以知道，这所大学就是路易斯维尔大学，而涉事的球员是潜力高中生布莱恩·鲍文。

另外，亚利桑那大学和迈阿密大学也涉事其中。前者很有可能用同样方式贿赂了2018届五星控卫贾沃恩·奎内利，引诱其加盟球队。迈阿密大学为了和亚利桑那大学竞争一名2018届五星球员，曾希望阿迪达斯支付15万黑金给对方，从报告内容推测，该球员应该是小前锋纳赛尔·利托尔。当然，还有大学助教以“提供接触球员机会”为由，将队内优秀球员介绍给经纪人，暗中得到好处。

今年八月，阿迪达斯才与路易斯维尔大学续签了10年长约，总价值高达1.6亿美元，在整个NCAA联盟高居第四，同时这也是阿迪达斯与NCAA之间签过的最大赞助合同。至于迈阿密大学则是在2015年初与阿迪达斯签下了12年合约，总价值超过了9000万美元，这在NCAA联盟也可以排名第九位。

“我们得知FBI拘捕了我们的雇员，如今我们正在了解更多相关情况。对于任何不正当行为，我们丝毫不知情，也会全力配合当局调查，以获取更多信息。”阿迪达斯虽然第一时间就发表了声明撇清，但仍然没有阻止其股票因这个负面新闻而下跌。就在今年8月，阿迪达斯凭借13%的市场份额超越AirJordan成为美国市场第二大运动鞋销售商，其中篮球鞋销售额在第二季度暴涨40%。可如果失去了NCAA这块大市场，维持强劲势头几乎不可能。

另外，阿迪达斯在NBA的关系也受到了影响。虽然经纪人克里斯蒂安·道金斯在事发前就因为其他违规行为，被经纪公司ASM体育解雇，但FBI还是突击调查了该公司。道金斯在NBA并不算大牌经纪人，但ASM体育的创始人和主事者安迪·米勒可是大大有名：迄今他代理的NBA球员新赛季总薪水高达1.5亿美元，在所有NBA经纪人中排名第七，而洛里、伊巴卡、杰夫·蒂格、小里弗斯等球员，都是阿迪达斯的代言人。去年10月，阿迪达斯还成功从耐克手中挖走米勒旗下球星波尔津吉斯，拉脱维亚人得到了一份七年合同，每年可以得到300万到600万的报酬。如果ASM体育公司被查出违规问题，阿迪达斯在NBA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其他赞助NCAA的运动品牌能够置身于漩涡之外吗？事实上并非如此，采用类似做法的绝不只是阿迪达斯一家公司，美国联邦检察官办公室以及FBI已经发表声明稱更深入的调查还在进行中。

长久以来，耐克都在NCAA占有统治性地位，这也就为其在每年选秀大会上的球员招募提供了很多便利，很多年轻人甚至抵制高价诱惑也要加入耐克军团。然而在最近两年，阿迪达斯和安德玛也频出大手笔，让耐克的NCAA版图有所缩水。

据市场研究公司Apex的统计显示，参与今年“疯狂三月”竞逐的68所学校里，其中40所都是由耐克赞助的，但是相比2015年已经减少了八所学校。与之相反，阿迪达斯阵营则增加了4所学校至15所，而安德玛更是从6所翻倍至12所。

所以，在FBI掀起这场大调查之后，有谁还敢保证那些金钱游戏是绝对纯净的呢？谁也不知道FBI在掀起这场风暴之前到底潜伏了多久，不过可以确信的是，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也可能引起一场商业赞助上的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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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美国体育的根基，NCAA在大众心中的地位之高不言而喻。如此巨大的丑闻爆出，引起外界诸多思考，其中不乏制度本身，所以勇士主帅科尔会这样说：“在NBA执教会更加纯粹，我们不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但NCAA牵扯的东西太多了，要顾忌各方的利益。”

如果高中毕业生不想去海外淘金或者打其他本土联盟，他就要至少在大学读一年。为了招募这些顶尖球员，大学教练自然要使尽浑身解数，甚至不惜违规犯法冒险一试。“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向明日之星送黑金，不得不说10万美元是一笔好投资。”某圈内人士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坦言。

对于那些经历过生活苦难的球员而言，难免有人禁受不住诱惑。

迈克尔·比斯利如今在NBA的日子并不好过，但他在高中时名扬全美，还是2008年榜眼秀。在2011年，比斯利曾和经纪人乔尔·贝尔打过一场官司，他透露过贝尔当年违规向自己和母亲行贿。比斯利承认，自己还在打AAU比赛时就接受过贝尔的财物，后来选择加盟实力并不强的堪萨斯州大，也和贝尔密切相关。

因此，在比斯利看来，如果大学球员也能领工资，就不需要接受黑金，丑闻就不会出现了。

“大学球队和所在城市因为明星球员的加入名利双收，难道球员们不应该从中得到补偿吗？”比斯利说，“他们售卖我的球衣，不是吗？可我连在球馆附近停车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你问我球员是否应该得到补偿？当然，我认为大家都该领工资。NCAA靠篮球和橄榄球赚得盆满钵满，可有些大学生运动员却有钱拿（指的是网球手和高尔夫球手），我们却不能。”

前NBA球员伊唐·托马斯的妻子妮科尔的遭遇，或许会让你认同比利时的说法。

在进入锡拉丘兹大学女篮校队前，妮科尔已是当地很有名气的高中球员，参加了许多电视节目和商业活动，还拍过广告。“加起来她差不多能够获利10万美元，但现实是这些钱不能拿，否则她就没资格在锡拉丘兹打球了。讽刺的是，她本来可以通过自己努力赚到的钱交学费，但却被迫得把这些钱捐出去，成为一名‘穷学生。”托马斯说。endprint

进入大学后，妮科尔的篮球生涯很不顺利，前三年做过三次膝盖手术，医生告诉她如果以后还想正常走路，就必须放弃篮球。在妈妈的劝慰下，妮科尔决定听从医生的建议。但校队教练组却告诉她，如果这样的话就取消她的奖学金，因为不能打球的妮科尔没有价值了。

“许多人都在讨论，球员进入大学时来到一片净土，这真是大错特错。大学体育是一个建立在剥削和贪婪上的腐化系统。我的妻子在锡拉丘兹大学的遭遇，让我深深感受到了这种虚伪。”托马斯至今对此颇为愤怒。

这里还有一个典型事例。作为比斯利的学弟，贾马尔·萨姆尔斯是堪萨斯州大在2011-12赛季的二号得分手，但因为从前教练科蒂斯·马龙那里拿了200美元买生活用品而被取消比赛资格。没错，萨姆尔斯仅仅是从教练那里拿点钱贴补家用而被停赛。“是的，我给钱了。在他没钱买食物的时候，他收下了。这孩子的家一无所有，他才找我要钱买点吃的。”马龙说。

如果大学球员能拿到薪水，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但因为打球没钱拿，也不允许有商业收入，NCAA球员是很难担负起养家责任的。而在萨姆尔斯接受200美元的同时，NCAA疯狂三月的电视转播费卖出天价。非盈利机构NCAA主席马克·埃默特被视为绝对机密的年薪约为200万，10多个副主席每年至少拿40万薪水……球队铁打主力，赞助商活广告牌，萨姆尔斯却什么都拿不到，还不能接受教练的施舍。这真的公平吗？

“本質上，这就是个阴谋：大学变成了使用免费劳动力，没有成本的联盟。”著名体育记者戴夫·齐林说，“盲目追逐利益，让我们的生意不仅是不道德的，还是个国际笑话。”

普利策奖得主、马丁·路德·金传记的作者泰勒·布兰奇则表示：“真正的丑闻不是收受黑金和非法招募，而是NCAA所遵从的原则，其实就是不安好心的骗局。披上合法外衣后，他们就可以剥削年轻运动员的技巧和名气。某些大学球员拿到不该拿的钱，并不是最悲剧的，更多人没有拿到应该拿的钱才是。”

无论如何，这次丑闻事件理应带给人们新一轮思考，至于它能否推动NCAA的制度变革，目前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现行规则不改变，未来仍然会有球员、教练、官员、经纪人以及商业公司铤而走险，类似的黑金事件还会发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