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艺韵

2017-12-29 00:00:00
安邸AD 2017年2期

徐芝韵家里的色非常大胆,也足够温暖。与一屋子艺术品和经典老家具相伴,她的日子总是充满诗情画意。

那段时期正是上海繁华达到巅峰的时候,摩挲它们,好似也回到了属于外公的风华年代。

约曼哈顿的第七街是个四通八达的交通要塞,徐芝韵(carolyn hsu-balcer)看中这闹中取静的绝佳位置,自婚后就安家于此。从明亮的高层客厅俯瞰这车水马龙的城市,她自有幽幽的风情。门厅里挂了一幅吴湖帆的山水立轴,会客室墙上是邬建安的大幅油画,客厅中央则挂着徐冰的《蚕书》……作为一位资深的中国现当代艺术收藏家,艺术品在她身上汹出的是民国旗袍般既摩登又传统的韵致。徐小姐用普通话夹着英语跟我打招呼,用上海话混合宁波话跟父母通电话,熟稔的乡音让人很难想象她竟是到39岁才第一次回国。

要说艺术天分和文化气质是家学浸润倒是不假。徐芝韵祖上便诗书传家——重外公是1932年带中国人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外交家王正延,太舅公是刨建中国第一所现代大学“东南大学”的教育家郭秉文。“爷爷家族一直从事烟草生意,外公则是典型的儒商,最爱书法绘画,收藏了很多古苇和字画。”解放前夕,已在台湾置地买房的外公把儿女接过去,自己却惦念老家回到上海,这一走便再没能和家人团聚。“所以我妈妈常绘声绘色地跟我们讲,那时候外公家里都挂什么画,摆什么瓷,我们听得多了也仿佛很熟悉似的。”后来,每到圣诞、新年,她都能收到外公托人带到美国的贺年卡,卡片上是老先生画的花鸟,哀伤中藏着婉趣,是给素未谋面的外孙女留下的念想。“现在我还把每张卡片都好好地装在小框里,摆在客房中。”

徐芝韵在美国出生,5岁随父母去到南洋,在泰国度过童年,又到菲律宾升高中,最后回到美国弗吉尼亚念大学——她爷爷自上世纪20年代起就往返于上海和这里经营烟草。在这片连空气中都闻得到烟草味的土地上,她的家族如鱼得水,这种渊源也让她得以帮助好友徐冰实现了他的“烟草计划3一里士满”展览。当时徐芝韵的烟嘴收藏点燃了徐冰对弗吉尼亚烟草史的兴趣,他想在此办展览,其中最精彩的构思就是《荣华富贵》这件作品——用66万支香烟组成的一张铺满整个展厅的虎皮地毯。由于当时全球正在紧缩烟草政策,没有公司愿意赞助作品中需要的香烟,后来还是托徐芝韵父亲的人情,才从一家小香烟公司以成本价买到了这数量的烟。

1969年,全家人得到外公自杀的消息,只能隔着海峡深深鞠一个躬。那一天,母亲又念起外公家里的样子,挂什么画、摆什么瓷…徐芝韵说大概就是那一刻外公对艺术收藏的钟爱传送到了她的身上。从跟艺术家们做朋友开始,到2000年在上海多伦现代艺术馆第一次出手,她一直只收那些能深入交流的艺术家的作品。“现当代为主,偶尔拍卖会上遇到好的吴湖帆、溥濡的作品,也会买下来。”水墨笔逸而致远,现当代作品则一定要能勾起她对中国历史和文化根源的追思,这是她买画的准则。既然把收藏艺术品也当作一种对中国文化的宣传,她自然也一直关注着国内的年轻艺术家。現在客厅中那幅赵赵的作品就是拜多年好友、前波画廊主人Chris的推荐所赐,“赵赵年纪不大,但一直在追问历史,你看他的作品就知道他一定读过很多书。”她不喜欢话多的艺术家,“作品里有没有思考我一看就知道”,这方面她一向有自信,“就像我每到一个空间就会想,若是我来设计,我要把它做成什么样子。闭上眼睛,全是色彩和纹样…”

这就难怪我们能在她的家中看到这么多不可思议又恰如其分的色彩了。客厅是明艳的橘色,女主人卧室是妩媚的草莓红,男主人卧室是亮眼的曼谷黄,浴室是幽雅的宝石蓝,客房则是轻盈的开心果绿……“从装修之初我就想好了这些色彩主题,需要跟每个空间的功能和氛围吻合。纽约人不大这样用色彩,他们更喜欢黑白灰。但其实用白色特别难,根据不同的光线效果,一个家至少要用到六七种白。”要把颜色用好,自然也不容易,徐芝韵看中的就是一个“准”字。“这些颜色都是当初我和专业油漆工一起调出来的,色卡对我来说还不完全够用。因为这个家的墙面面积不小,又需要挂艺术品,所以墙漆的彩度、明度、饱和度一定要很准,差之毫厘就谬以千里。”

有了好的色彩背景,偏好ArtDeco风格的徐芝韵在家具的选择上就以经典为主。“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正是上海艺术风格的高峰期,尤以我们说的ArtDeco风格为主。”于是靠着跟学生时代就相熟的几家资深古董店的关系,她找到很多1920-1940年代的意大利老家具。那些造型和线条都堪称艺术品的沙发、椅子、边柜和水晶壁灯在她看来完全就是超越了设计本身而存在的艺术设计品。“这几盏浮雕壁灯都是1930年代的古董Lalique水晶灯,难道能说它们不是艺术品吗?”徐芝韵持一根cartier的古董烟嘴站在这壁灯的黄韵中,真真是风华流泻一室。“哦?这支烟嘴吗?它曾经是玛格丽特公主用过的,买到时还附了一张玛格丽特公主用它的照片,”她缓缓吐了一个烟圈,“不过那时候的公主已经是中年,身材发福,不那么漂亮了!”她俏皮地笑起来,所谓贵家小姐,大概就是不论到了什么地方、什么年纪,都能如此这般幽默撒娇吧。生活对她们来说是要认真消遣的艺术,而艺术本身则是她们的每日生活。

18年前买下这所公寓时,其实只有现在的一半。后来隔壁房东要卖房子,优先问她的意愿,她索性就买下来,打通为一户。“我自信能做室内设计,但第一时间就请来了建筑师,我想专业的事一定要交给专业的人。他第一次来看这里,就说按我喜欢聚会的性格,客厅实在太小了。”的确,当初买到房子时,这里是一家银行给各地前来纽约开会的员工安排的宿舍,所以房子被隔成了很多小的房间和洗浴室。徐芝韵和她的建筑师首先就是把这些不必要的隔挡全部拆除,在保留3间卧室和相应的洗浴室、书房、储物室之外,其他空间几乎都贯通起来成为一个半弧形环绕式的客厅。平常不去办公室的徐芝韵就爱待在自己草莓红色的大卧室里,“打电话、处理邮件都在卧室,所以我一定要大大的卧室啊!”她一边笑起来一边给我斟茶,还邀请我晚间散戏之后再来聊天。如今她的大客厅里动辄就会聚集起一二十位艺术、文化圈的朋友,聊艺术、聊文学、聊历史…俨然就是19世纪的巴黎沙龙。“在民国的上海,太太们的客厅应该也是这样吧,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我们总得有些别的东西留下来。”

如今徐芝韵一年要往返上海三四次,还要在美国、中国香港等地帮助中国艺术家策展,更是积极参与自己祖籍宁波的同乡会事宜。她已过耄耋的父母于是能安心地饮过一盏茶,笑道:“我们家不论走到哪里,首件事就是给孩子们请位中文老师,终想有一天她们回到中国,不至于做自己的文盲。”看徐芝韵一手娟秀的繁体字,反倒是我汗颜起来,她才是真的做到了让中国的诗情画韵在那波心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