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合家欢

2017-12-29 00:00:00
安邸AD 2017年2期

有敲门声,正在化妆的蒋琼耳即刻跳起来,去迎接她的好婆。好婆今年96岁,见到这个外孙女还是会笑得跟案上的水仙一样甜。琼耳嫁了法国先生,生了3个小孩,为了能与家人常聚常聊,还是特意选择跟外婆、父母同住一个小区。今日家中插花、奉茶、添新春喜庆,她只说并非刻意装点,只是平常四世同堂之生活镜头的一个片段截取。

“家人的团聚和关切不能只靠过春节,而应该是平日经常进行的。”如今的蒋琼耳当然是再国际化不过的人了。但回忆起幼时春节,还是忍不住两靥春风。那还是住在里弄的泛黄时光,人跟人的关系近,小孩的快乐也来得简单。每近过年,兜里揣一捧瓜子、两个烟花,出门去转一圈可是得意极了。那时候的熊猫烟花和跳伞烟花只能转几秒,小小的火星里却没有现代大烟火那般不想落幕的痴心。瓜子吃完,琼耳和哥哥就要赶回家去画“年题”作品——每年由父亲主持家中的迎春茶话会,会前根据当年的生肖各创作一幅新春装饰画在家里郑重挂起来就是琼耳和哥哥的任务。在物资不那么丰富的年代,迎春这天也是要把家里最好的器皿端出来,满满装上瓜子、糖果、糕点,还有必不可少的蜡梅和水仙,那一股又雅清又冷甜的香气中寄寓的是几辈文化人的傲骨。“那时候我们一家四口和外婆就住在一起。从年日下午开始在装饰一新的客厅里迎新年,聊天、做游戏,还要在父亲的带领下评选每年的家庭先进代表,我和哥哥会事先做好一顶桂冠,要给这位代表好好戴起来呢!”而几乎每一次,能戴上这顶“桂冠”的都是她的好婆,父亲再根据每年的“年题”给予评语——虎年添虎劲,龙年要腾飞,“牛年的我印象最深,是‘最具老黄牛精神’!”儿时的玩笑最香甜,当琼耳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这香甜就愈发成为能瞬间打破时空的感动。但对逐渐老去的父母和好婆来说,孩子永远是那个孩子,属于他们的香甜瞬间都会由长辈收藏起来,就像如今躺在樟木箱里的那些琼耳和哥哥画的“迎春装饰画”,每一张都收得好好的。

“吃也必不可少!”那时只有过年,她和哥哥才能得到用网线兜子装起来的一小兜金币巧克力。一觉起来,在枕头底下发现了,难怪昨晚净做甜梦。精灵的琼耳便叫了哥哥来商量这巧克力要怎么分配,结论总是先吃哥哥的,再吃琼耳的。“可每一次,把他的吃完了,该吃我的的时候,我就耍赖不愿给他吃了……”这兄妹间的玩笑,更像一种撒娇与宠溺,所以当父亲回忆起这一段,还会欣慰道:“你别看他们这样,但琼耳小时候在国际上得奖的那幅画却叫《我吃小的》。一桌子水果,她最小,让她先选,她却选了最小的那个。外国评委一看就觉得很有趣。”但当年的父亲不会随意这样的赞叹,他高标准、严要求,就连家庭迎春会上都不忘让大家进行自我批评。“譬如牛年,父亲就说要牵牛鼻头,家里每个人在那天下午都要总结自己这一年来的过失,很好玩的!”不仅蒋琼耳惊讶于自己家在几十年前的现代性,在当时居住的长宁区,还专门办了他们的家庭教育展。父亲因此被请到北京去领“全国十好家庭”的奖。“人家都是争当‘五好家庭’,我们家却是‘十好家庭’,真的全国只有10个哦!”如今的蒋琼耳掌舵如此事业,最骄傲的卻还是这个家。

“直到现在,每晚8点多我把孩子们哄睡着,都会给父母或者好婆打个电话。有时候跟妈妈约约,有时候跟爸爸约约,因为住得近,很容易就能见面,彼此还是能很深切地聊天交心。”2016年春天,蒋琼耳在获颁“法兰西共和国国家功勋骑士勋章”的致辞中就有由衷的一句:“这一路走来,感谢的是:家人、良师、益友。”对她来说,家庭这个概念从来不是靠一个节日就能构筑的,“那是日复一日,靠每个家庭成员之间互相编织出来的柔韧关系。”可3个融汇东西背景的孩子并没有这么深入的想法,他们对节日来者不拒,圣诞节也好,春节也罢,“都是他们最期待的礼物时间”!就像她那又想设计灰姑娘礼服,又要开卡车的小女儿一样,东与西、传统与现代、圣诞老人与新年老人,在他们眼中其实都可以欢乐共存。蒋琼耳第一次真切感受如此场景就是在自己婚礼上,中法两边的亲友团浩浩荡荡有四五十号人,语言并不完全相通,却在爱的氛围中其乐融融。“那时候我就深深觉知:其实抛却历史背景与宗教含义,人类的节日都是一个共同的主题——爱与美。”

所以到现在,很多时候的春节她并不一定都在中国度过,但不论在地球的哪个位置,她总会在这天穿一件红衣服,给外国的亲友讲讲春节的故事。“当然,中文书也总是会随身带一本的。”潜移默化地,她也把许多东方的传统带到了西方,譬如有时候一家人的海外旅行,她就会特意约上公婆,让他们有机会跟孙辈一起待上一两个月。“在法国,人们都很独立,老人有这种机会的时候比较少,感染到这种东方的团聚,他们也觉得好幸福!”

或许是因为物质的极大丰富,如今我们不仅有传统节日,还有西方节日,甚至还要过网络节日…有时候选择过多,那份专属的兴奋和期待就减弱了。“的确那种‘specialmoment’的感觉现在是很弱了,但年还是在的。所以这种传统的年味并非消失,而是削减吧。我想因为社会发展一直往前,过年很难再变得跟原来一模一样,而且是不是有必要让它再变回从前,这也是值得思考的问题。但只要过年蕴含的那种精神主题还在、文化含义还在,那中国人的年就还在。”对于蒋琼耳来说,这份要义就正是家人的团圆。

让传统的节日拥有当代的演绎手法,这正是她和“上下”在做的事——春节要插花,所以有新春花器;春节要喝茶,所以有新春茶器;春节要穿讨口彩的衣服,所以会专门推出过年的服装,让人们看到不必非得是大红棉袄,一件橘红羊绒外套,甚或一条落叶色围巾也可以有年味…“今年是金鸡报晓之年,我们还专门推出了用银珠和小小一枚折纸鸡纹样组成的红手链,价格亲民又有设计感,连我不是属鸡的人都好想买。”还譬如“上下”每年和一位艺术家合作的设计感红包,完全补足了春节需要送压岁钱又实在对市面上的红包买不下手的人们的遗隧。“很多时候我也会抱怨外面的设计,后来我想,与其抱怨,不如我自己来解决一下好了。”

作为建筑师的父亲在一旁听着女儿对春节的往事与现状娓娓道来,脸上止不住欣慰。老人容光焕发,一方面欣喜于女儿的成长,一方面珍惜于四世同堂的幸福,另一方面还在为自己曾经亲手设计的上海大世界要重新开张而兴奋。他熟练地向我展示自己录的小视频,画面里是他为自家做的春节装饰,主题是顺应“金鸡报晓”的金色:蜡梅、黄水仙、跳舞兰的花影衬着墙上的艺术品,肖斯塔科维奇的琴音漫漫流淌,他几十年来培养出的学生们正敲门来拜年呢…“所谓传统节日,也终得常过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