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润琪
追风的足音
彭润琪
盘旋的风,在前面引路。
扬尘拨开荆棘和草丛,狗尾巴草高过房顶,连带我们的行程。
只需趟过一条河,翻越几座山,坚硬的沉思架起时空的隧道,没有羽毛的翅膀照样可以穿越。
抓在手心里的不是汗,而是身旁的万丈悬崖。山路虽窄,却注满了灿如山花的笑。尘世的尽头,是否是月桂飘香的那一刻?时间没有终点,望你的眼神早已延伸,早已抵达。
一条山路被一轮秋阳吟诵,却忘了给这段路立碑。
蓝色忧郁的天空,比秋天隐喻更深。攀升的云朵,不再害怕孤独。
深山的油灯,点燃木屋里的叹息。
那是温暖的摇篮,母亲已经苍老,大山给予飞翔的翅膀,在山风的安抚中,孤单地握住一切,信仰,山神的庇佑,连带母亲的炊烟,把你送出山口,你的脚步还没迈开,母亲的泪早已写满你的归途。
刮走的云朵,流走的涧溪,翻飞的黄叶,还会回头么?走出大山的孩子,还会记得母亲的呼唤和灶口的围裙么?
回到大山深处,老母亲像风中摇曳的草木,等着你出现在村口。
母亲日夜凝望的那片葱茏,就是以你名字命名的大山。
一条路不但是走出山的天梯,更是王者归来的轻骑。
沿路的山花,送回那个想家的人。
那枚望乡的草籽,早已成熟,含笑着撕碎世俗的朝朝暮暮。
熬煎艾叶,用两个鸡蛋的能量制造生命的密码。
异乡的沃土,肥美了我的乡愁。啜饮一杯米酒,醉满回乡的旅程。
写在路上的悲伤早已用石块垒成脚下的一段山路,一段不想道破的时光,在赞美十月的丰润。
虚幻的色彩,打开真实的幸福,从村东走到村西,蔷薇花谢了,金萱开了,没有失去方向的山路,狂奔几十个春秋,如喂养的一群猎狗,狂吠着,从容地有去无回……
没有墓碑,更没有墓志铭。山野的风,伴着秋的蜜语,追赶百年的呼喊。
耳边跳跃的是青春的速度,还有梦想的喘息。不用吟诵,这里早已梵音入耳。
我用枯草返青的心,站在风尖上,体会草微言轻。丛林里的禅房,空灵如山涧的回音。杂草如磐石,让任性的孩子入定。
当星辰变成今夜山风的文字,跃出水面的鱼儿,触碰清晨的山花,携带一缕芳香,在塘底一一念出。
山风又起,群山摇曳,携带满目的丛林。山风从何而来,又将去哪里,万物的形体因此汹涌、翻转、腾挪——
这是大山的呼啸,这是人间的绝色烟火,从云的顶端开始,树梢一棵接着一棵地接应,一片树叶,一粒树籽,一份记忆……
大山的生命,开始诞生。
一条主动脉以攀爬的方式,让你记起一段惊心动魄的旅程。
一段传奇就在山顶书写:愚公挑石的箩筐,一边装的是青山,一边装的是智叟。
碎石压弯了竹扁担,压不弯山民的脊梁。挑起的是路石,更是大山的梦想。
那些带血的足迹,射穿了山村的胸腔,心脏开始复苏,大山的生命开始蓬勃。
一个追赶山风的人,被山风簇拥。
口碑成了他最好的庄稼,大山已成为他最大的粮仓。
像祖先一样,背上猎枪,征战于历史的丛林,野猪和山鸡早已驯化,征服的不是座驾上的行走,而是奔跑的力量。
唯一姓氏的村庄,留着共同的血脉,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在奔涌的历史缝隙,设计一段刀光剑影的情节,然后鲜活着模糊的面孔,在淳朴中打磨。
无须杜撰,那些封尘的历史,早已成为一个神话。
一曲山谣继续传唱,歌声里除了扶王,还有了扶王山庄,是否是家训?
扶王的后代,在蛮荒的地域,再创一段传奇。
对山的膜拜,已错动所有的骨节,如秋麦般放下了高贵的头颅。让人仰望的不只是高山,还有对山的信仰。
没有青石板,没有雕花明窗,更没有屋檩飞檐,只用轮廓清晰的木结构搭成骨架,散发浓郁的大山的气息。
或许喧嚣和繁华与你无缘,你把自己沉淀出平凡。
悠长悠长的路,悠长悠长的日子,还有悠长悠长的山歌,沿着雪峰山的走势,缓缓前行,想象湘江河畔,石阶高处,寻觅河之洲的无忧草。
大山的葬礼,把所有欲望和浮夸深埋。
找不到任何理由不爱,即使我佝偻着身躯随言语衰老,青山定会接纳我的皮肉,掩埋我苍白的灵魂。
阳光剪断大地的脐带,你的啼哭和草木一起枯荣,永生的是河流。
用山脚的流水,作为我唯一的显影水,挪一山为镇纸,移一山为笔架,饱蘸民俗民风,轻轻浸泡生命的底片,复活某个鲜活的灵魂。
贫瘠的山涧,没有任何渲染和遗落的足迹,只有树阴的亲吻。
步伐一致的细流,朝着同一个方向欢歌奔跑,追风的足音,叩击大山空廓的胸膛,以铿锵之音穿越千年的顽石,走过日暮孤云。
溪涧有太多的梦,它的足迹顺着山的走势,收割一轮满月。
秋雾浅隐于山林,山花让我交换角色。
如此亲近大山的胸膛,我温柔如新妇,想象木房里娇羞的红烛。
眼睛已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一条藤蔓比路径更长,用山石垒砌一条路的骨架,把沧桑和忧郁写满缝隙。
皂荚树的树叶没有落满头,青丝却绕山而出。
现实和梦境开始融合,在裸露的山壁闪耀温润的光斑,犹如祖传的宝物。
金色的萱花在山间静静绽放,温暖人心,世间烦忧消失不见,享受一份山空水灵的宁静。
我可以如老僧般在村头静坐,把日子坐成一首无字的歌。
黑夜安静,我在安静的黑夜里受禅。
一场雨,飘然无羁于幽深老林。
我看不见山鸡展翅护仔的情节,一篮鸡蛋的惊喜,不亚于在我眼前肆意的雨。
为了赶在风雨之前安营扎寨,于山路上构思空气的香甜。
在一首诗里与你相遇。
我将你的方言雕刻成你的样子,抚住大山的肩头,如久别重逢。
彭润琪
笔名叶风沙粒,湖南沅江市开心作文教育培训学校校长,沅江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沅江市女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在 《散文诗》《先驱报》《吐鲁番日报》《拉萨晚报》《边城晚报》等多家报刊、杂志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等。
关于《追风的足音》
写这组散文诗只是想表达我对这片沃土的特殊情感。“只有踩着这片土地,你才有发言权”,所以,我所有的语言、所有的情感都能闻到大地浓浓的气息。
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片土壤上,那份对生活的韧性,无不饱含对大地的信任。
大地也无时无刻不在审视我们苍白的灵魂,召唤一份永恒,这是生生不息的大地精神。
当我用什么样的热情给予大地的时候,大地将以更大的热情反馈给我。
我觉得每一个对这片土地心怀热情的人,即使他不是诗人,他也一定拥有诗人一样聪慧的眼睛,来发现大地的美。每每此时,我就会想起济慈的诗:“大地的诗歌,从未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