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鑫宇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人类历史似乎发生了一个偏转,经典意义上的地缘政治博弈从强国林立的欧洲大陆转移到了民族和宗教版图支离破碎的中东地区。世界上多数地区都实现了空前的总体和平,而中东这块土地却成为冲突和战争的中心舞台,也成为学者继续验证各种国际政治理论的观测场。
虽然中东从来不缺乏大变局,但当前的局势仍然非同小可,即中东有可能在二战后第一次出现学者们常说的“权力真空”。在广阔的伊拉克北部和叙利亚东北部地区,传统的疆域控制因为伊拉克战争和叙利亚内战而走向崩溃,极端组织“伊斯兰国”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建立新的统治秩序,但被包括域外大国和地区国家在内的国际力量所逐步扑灭。“伊斯兰国”覆灭以后,谁将掌控这片土地?能否在此建立起有效的统治、遏制极端主义的滋生?还是说一场新的战争即将在此爆发?
这首先要看伊拉克和叙利亚能否恢复原有版图。现在看起来,要实现这一点困难重重,因为被极端组织“啃”过一次的版图已经残缺不全。从俄罗斯加入打击“伊斯兰国”的战事开始,叙利亚国内局势就呈现出清楚的分裂格局。消灭“伊斯兰国”的共同目标实现后,美国和俄罗斯需要就叙利亚战后安排展开谈判。如果美国能够顺利让巴沙尔·阿萨德下台,组建一个至少不反美的叙利亚政府,也许美国会同意叙利亚国家保持统一。否则,美国控制下的地方武装绝对不可能轻易缴械投降。
伊拉克局势表面上看要容易一些,但实际上更加复杂。什叶派政府军和库尔德武装是收复失地的主力,尽管这两派表面上都在美国的控制之下,但美国想要协调两者的关系并不容易。库尔德人要求独立建国,并已经为此举行了公投。伊拉克中央政府对此坚决反对。目前库尔德自治区已取得高度自治地位,未来与伊拉克政府的谈判空间有限,主要集中在战略意义显著的基尔库克的最终归属,以及石油收益和中央政府拨款的分配等问题上。但是,即便伊拉克政府在这些问题上做出让步,很有可能最终仍无法阻止库尔德人的独立野心,而且伊拉克政府担心一旦库尔德人夺取了经济命脉,其独立趋势更加不可阻挡。
如果伊拉克内部谈判破裂,美国迟早要在伊拉克政府和库尔德人之间做一个选择。美国现在最担心的是俄罗斯在中东拉起一个由伊朗、叙利亚、黎巴嫩真主党组成的“什叶派之弧”,到时候可能连伊拉克政府也会加入其中。在美国看来,一旦伊拉克政局发生变化,中东北部这一大片地区就会成为俄罗斯的地盘。中东会出现一个类似冷战时期陆权对海权的态势,美国的势力只能向阿拉伯半岛和海上收缩。另外,中东出现一道以教派为旗帜的鸿沟,夹杂着民族冲突和地缘政治博弈,以伊朗和沙特为首的两派地区势力相争不下,美国可能不得不在教派斗争中站队,进而被卷入更深的冲突漩涡,增加恐怖主义对美国的威胁。
美国要在这个地区“掺点沙子”,库尔德人是最好的选择。库尔德人属于温和逊尼派,西方一贯对其比较放心。而且在打击“伊斯兰国”过程中,美国和库尔德武装形成了事实上的军事盟友关系。更关键的是,库尔德人所占据的地区正好深深地楔入“什叶派之弧”中间,且其与伊朗、叙利亚政府等长期隔阂,如果几个国家的库尔德人相互呼应,可以对所有周边地区大国形成牵制。正因如此,美国很可能会充分利用库尔德人这枚棋子,摆脱正在出现的战略被动局面。
现阶段,美国会尽力推动伊拉克政府和库尔德人进行谈判,争取保证整个伊拉克处于美国影响下。哪怕最后做不到这一点,也要尽量延缓最后摊牌的时间,为其观察判断各方面局势变化争取时间。在叙利亚,如果美俄不能就战后秩序达成双方都满意的协议,美国可能会支持叙利亚库尔德人实现伊拉克库尔德人式的高度自治,以对抗叙利亚政府和俄罗斯势力。未来,如果伊拉克和叙利亚政局出现对美国更加不利的变化,同时如果土耳其问题能够处理妥当的话,美国甚至会暗中支持库尔德人建立一个大库尔德人国家,以替美国填补权力真空,建立政治秩序,遏制极端主义的滋生,并成为美国对抗伊朗、叙利亚和俄罗斯的前哨站。果真如此的话,中东的局面还将出现天翻地覆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