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刘心怡

三岁时，由于爸爸妈妈工作太忙，我被送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在满地的令人垂涎欲滴的蔬果中度过了一年时光。

三岁的小孩，犯懒是常有的事。我常常不想自己用勺子吃饭，向爷爷奶奶撒娇。“奶奶，奶奶，喂！”坐在饭桌前的我跳下椅子，端着碗一摇一摇地走到奶奶跟前，娇声娇气地说。

奶奶于是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奶奶似乎一直很忙，从早到晚，总有干不完的活儿。她将我抱回饭桌前，笑眯眯地说：“心怡乖，自己乖乖吃饭啊！奶奶还有事哩！”说完后，奶奶回到床边，继续缝衣服。当时，奶奶手中缝补的是我常穿的褂子，那衣服的颜色和图案都是我喜欢的。

爷爷总在这时走进屋。“爷爷，爷爷，喂！”我小心翼翼地将碗捧在手心里，递到爷爷面前，脸上流露出恳求的神情。或许，爷爷看到我这样的神情，心疼我，笑嘻嘻地抬起手，准备接过碗。我像大功告成似的，脸上流露出开心的笑容。

“咳咳！”被遗忘在角落的奶奶故意咳了几下。爷爷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抬起的双手顿了一下，左手缓缓放下，右手顺势抚摸我的小脑袋，笑着说：“心怡乖，自己吃饭，爷爷还有事呢！”

“就一次嘛！”我向爷爷撒娇，期盼着这样可以让爷爷妥协。

爷爷果真心软了，又一次将左手缓缓抬起，准备接过我手中的碗。

一束阳光从窗口射进屋里，照在奶奶的脸上。奶奶的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愤怒与责备，好似一把利剑。爷爷哆嗦了一下，对我说：“爷爷还有事，先走了！”说完，爷爷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间，我觉得爷爷是在逃跑。

望着爷爷的背影和奶奶欣慰的眼神，我心里酸酸的，赌气喊道：“我喂！我自己喂！”我随即拿起勺子，狠狠地舀起一勺饭，塞进口中，一次又一次。吃着吃着，我竟嚼出一丝酸味，眼泪随即大滴大滴地滚落。“呜呜！”终于，我忍不住号啕大哭，不知不觉，饭掉落了一地。

“丫头，怎么能够这么糟蹋粮食呢？你知道粮食来之不易吗？在我们那个年代，如果像你这样浪费粮食，早就被父母打了……”也不知是第几次挨奶奶的骂了，奶奶的责骂声依旧像针一样刺进我的心里。我哭着闹着跑了出去，心中愤愤地埋怨奶奶，但是跑幾步就摔了一跤。

不知奶奶是从哪儿听来的传闻：“给孩子穿上一种‘叫叫鞋，孩子的腿就能变得强壮有力，走路便不会摔跤了。”于是奶奶特意从乡下赶到城里，买回来一双鞋，得意地给我穿上，还哼着自己编的儿歌。仿佛只要我穿上那双鞋，走路就不会再摔跤。

奶奶叫我走两步试试，我小心翼翼地抬起一只脚，迈了出去，轻轻地把脚放下，鞋底竟突然发出“吱”的叫声。我一阵惊喜，又走了两步。“吱吱！”鞋子叫了起来。我“呵呵”地笑着，回过头，看见奶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明察秋毫。见藐小之物必细察其纹理，故时有物外之趣。”料想当初的我也是如此，对鞋子叫声的产生充满了好奇，始终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于是每向前走一步，必定要转过头来看一下鞋跟。

奶奶见我这样，心里大吃一惊，连忙帮我把鞋子脱下来，不再让我穿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到那双鞋。

听妈妈说，奶奶当天就将那双鞋扔了———她担心我今后会养成走路时头朝后看的坏习惯。

我相信，连一粒米都舍不得扔的奶奶，当初一定踌躇了许久，才将用纸包好的一双鞋轻轻地放在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