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与沈从文作品中男性形象的“蛮性”比较

2017-12-27 21:01葛欣
牡丹 2017年36期
关键词:曹禺绅士雷雨

葛欣

曹禺是中国现代话剧史上成就最高的剧作家,其代表作品有《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等。1934年,话剧处女作《雷雨》问世,它被公认为中国现代话剧成熟的标志,曹禺也因此被誉为“东方的莎士比亚”。沈从文不仅是作家,还是历史学家、考古学家。他于1924年开始进行文学创作,代表作有《长河》《边城》《湘西》和《从文自传》等,其文学作品具有浓郁的地域色彩。本文通过比较分析曹禺与沈从文作品中男性形象中的“蛮性”因素,发现曹禺笔下的男性更具“蛮性”的力量。因此,笔者重点分析了曹禺作品中出现“蛮性”的成因,其既有曹禺个人因素,也有社会因素。

一、曹禺与沈从文“蛮性”比较

曹禺深受改造国民性的影响,他向往原始生命力,渴望原始人的“蛮性”。在现代文学里,沈从文和他一样青睐“蛮性”。通过二人作品中男性形象的比较,曹禺的“蛮性”特点显得更加鲜明。

(一)相似点

两人渴望打破传统文化及现代文明的束缚,希望在现代人的性格中注入“蛮性”。学者苏雪林认为,沈从文是“想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蛮人的血液注射到老态龙钟、颓废腐败的中华民族的身体里,去使他兴奋起来、年轻起来,好在二十世纪与别个民族争生存的权利。”曹禺在其早期剧作中展示出对“蛮性”的强烈渴望,他说:“《雷雨》可以说是我的‘蛮性的遗留,我对《雷雨》的了解只是有如母亲抚慰自己的婴儿那样单纯的喜悦,感到的是一团原始的生命之感。我如原始的祖先们对那些不可理解的现象睁大了惊奇的眼。”学者陈留生认为,“蛮性”是贯穿在他早期的心态与剧作全过程的,不单单是《雷雨》中有这“蛮性”,《原野》《北京人》等作品里也存有明显的“遗留”。

曹禺和沈从文都赞赏农村人的“蛮性”,否定城市人的孱弱。通过《柏子》与《八骏图》的对比,人们可以发现,沈从文对辰州河的水手与妓女粗野大胆情爱的赞赏,对城市绅士病态、矫饰人格的否定。而曹禺对作品中男性形象的态度,展现出自己的感情倾向。他肯定仇虎的“蛮力”:“在黑的原野里,我们寻不出他一丝的‘丑,反之,逐渐发现他是美的,值得人的高貴的同情”;刚进城的方达生有着敢于和金八拼一拼的勇气;进城后,周萍的朝气和雄心打磨殆尽,变得矛盾犹疑;久居城市的曾文清已经成了“生命的空壳”。

(二)不同点

同是否定城市人的性格,沈从文较曹禺更具讽刺,他把所谓“绅士”的虚伪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有学问的人》中,绅士天福先生在太太面前虚伪地寒暄,可心里却想着得到年轻女人的便宜;《绅士的太太》中,绅士拈花惹草,太太生气怒骂使性子,在别的绅士家里“男主人照例袒护绅士,女主人照例袒护太太”。沈从文厌恶城市生活,“血管里流着你们民族血液的我,二十七年的生命,有一半为城市生活所吞啮”。《八骏图》描述了20世纪30年代中国高级知识分子的虚伪形象,“民族的怯懦、虚伪、自私、愚蠢的病症,正假都市文明之风,在这些人中蔓衍。而他们都是‘衣冠中人,正被社会目为‘栋梁”。

曹禺在否定城市人性格孱弱的同时,还有一种怜悯之情。他有意无意地怀疑进而消解着这种攻击和反抗,对笔下的批判对象寄以莫名的同情。在《雷雨》初版序言中,曹禺强调演周萍的人“要设法替他找同情”,曹禺在揭示曾文清性格中的懦弱、懒散时,也让人看到曾文清善良的一面,他不想伤害别人,体谅并爱恋愫方,关心妹妹,喜爱孩子,不想给别人造成精神紧张和压力。

沈从文常常通过情欲来展示乡村男性旺盛的生命力和原始蛮性,如湘西最底层水手和妓女之间凄美的爱情。而曹禺常常通过给男性形象安排生活困境,从他们的生活态度、生命意识以及对他们外貌描写的叙述中,展示他对乡村男性强烈的“蛮性”的肯定及对城市人男性懦弱性格的否定。对于农村人,两人肯定其“蛮性”的一面,但是沈从文对农村人的保守、落后的一面也有所批判,他看到文明渐渐侵入了边区小城,这里的人开始受到现代文明的影响,重义忘利的茶峒人也开始重视碾坊的价值,碾坊成了翠翠和傩送爱情悲剧的原因之一。而曹禺把“蛮性”的力量寄托在农村人的同时,也发现传统文化的影响已经深入社会的各个角落,即便农村亦是如此。拥有强烈“蛮性”的仇虎未能喝上近在咫尺的生命之水,找不到出路的他最终沉重倒下,周萍绝望自杀了,方达生“要跟金八拼一拼”,曹禺在《〈日出〉跋》中说“不过如果这个堂吉诃德真的依他说的老实做下去,聪明的读者会料到他会碰着怎样的大钉子”,可见方达生也踏上一条不归路。

通过对两人作品中男性形象与“蛮性”的比较,人们会发现,曹禺以“蛮性”为原型,他赞赏农村男性敢爱敢恨的性格,但对城市男性也有同情之感,从这一点上来说,曹禺是矛盾的。此外,曹禺发现,即使被他认为是“蛮性”之所在的农村也已受到文明的影响,在国民性格中注入“蛮性”的力量,只能是一种美好的幻想。

二、曹禺作品中“蛮性”的成因

(一)个人原因

“文学是人学”,曹禺的剧作是曹禺的主观创作物,它与曹禺的性格、人生经历都有着紧密的联系。曹禺的父亲性格暴躁,在童年时期他又得知自己的母亲已死,现在的母亲是姨母。对父亲的畏惧及对母亲的隔阂,影响了曹禺的性格,也给他的人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曹禺性格柔弱,甚至有点胆小怕事,他缺少果敢善断的个性。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生矛盾也越来越多,情感的纠葛让他痛苦不堪。在《雷雨》阶段,他正为如何获得心上人的芳心而彷徨,在创作《日出》时,他又为无法摆脱无爱的婚姻而苦恼;在构思《北京人》时,他又为无力挣脱无爱婚姻的束缚,与爱人共结连理而忧愁,再加上家庭的不顺心、思想上的徘徊,使得曹禺对“蛮性”有着强烈的渴望,他渴望自己也能像原始人那样敢爱敢恨,无所顾忌。对于自己性格的缺陷和人生的苦恼,作家希望在作品中宣泄出来。他对“蛮性”的推崇可以说是对自己性格不足的一种补偿,是他的一种幻想,甚至是白日梦。因为幻想、白日梦往往从“那些愿望未得到满足的人心中生出来”,“意味着对某种令人不满意的现实的改进”。他剧作中的周萍甚至曾文清都有他的影子,这正是他所厌恶的,而仇虎敢爱敢恨的“蛮力”正是作家所向往的。

(二)社会文化原因

五四时期,“破”与“立”是主题,打破旧文化的束缚,建立新文化,塑造新的人格,这是那个时代共同的心声。当时一些先觉者已感受到中国国民性格的柔弱是几千年封建文化给中国人的思想套上沉重枷锁的结果,这种保守柔弱的国民性格是导致当时中国积弱积贫处境的重要原因。一大批民主主义者、启蒙主义者都大力倡导,并开始了艺术实践。鲁迅的《摩罗诗力说》以及郭沫若的《女神》代表了当时的先觉者渴望有一种强猛之力来冲散那陈腐的风气的愿望。“力的文学”可以说承载了当时的爱国知识分子对于国民性格的批判和改造的决心。刘西渭甚至把“力”的文学看作是“中国新文学的高贵所在”和“艺术价值的标志”。曹禺深受“五四”思想文化的影响。他说:“后来我才渐渐懂得,无论写什么,一个作家总逃不脱时代精神的影响,或者是反映了时代精神,或者是反对时代精神,跟着时代前进的就是进步的。”可见,他积极地提倡“力”的文学与当时的时代主题有着紧密的联系。此外,当时一些翻译家也开始翻译一些外国作品,其中摩尔的《蛮性的遗留》在当时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曹禺“蛮性的遗留”与摩尔的书名相同,并且他早期剧作的一些对原始人性格的阐述与该书有许多相似之处。这些不得不让人怀疑曹禺受到该书的影响。1929年北京人的头骨在北京周口店被发现,引起了强烈的轰动,给人们想象史前人类提供了依据,这一发现肯定也给曹禺的创作带来了影响。

三、结语

曹禺和沈从文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杰出作家,两人的文学作品中男性形象都带有“蛮性”因素,但曹禺笔下的男性更具“蛮性”的力量。“蛮性”给曹禺带来了创作动力,也是曹禺塑造男性形象的标尺。正是“蛮性”的存在,才使得曹禺作品中的男性形象丰满生动,才使得剧作有了独具特色的魅力,才成就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独一无二的曹禺。

(阜阳市委党委文秘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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