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氏家训》联合式复合词构词类型初探

赵海翔　李振东

摘要：本文从意义融合的角度出发，考察了《颜氏家训》中联合式复合词的构成情况。其中联合式复合词意义融合的方式多样，存在大量同形异义的情况。并就偏指融合的情况进行了分析，指出反义偏指和同义（类义、近义）偏指的不同所在。

关键词：《颜氏家训》 词汇 联合式 复合词

中图分类号：H13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9-5349（2017）24-0083-02

《颜氏家训》是研究南北朝词汇的宝贵语料，本文在前贤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颜氏家训》中的联合式复合词进行了进一步的考察。在复合词的研究中，词汇意义是核心考量标准。两个组合成分意义的凝固程度，是词组向复合词转化的重要标志。因此，现拟就复合词意义的凝固方式和融合程度，对《颜氏家训》中的联合式复合词进行分类研究。

一、同义联合

根据组合体意义之间的凝固方式，将其分成：同义融合、同义喻指和同义转指三种类型。

（一）同义融合

是指组合体两个组成成分聚合后，它们意义凝固成一个更概括、更抽象的整体意义。（1）昔在龆龀，便蒙诱诲。（《序致第一》）（2）慈兄鞠养，苦辛备至。（《序致第一》）（3）群从疏薄，则僮仆为仇敌矣。（《兄弟第三》）（4）平生旧物，屋漏沾湿，出曝晒之，女子一见，伏床流涕。（《风操第六》）。以上（1）“诱诲”指引导、启发。《论语·子罕》：“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可见诱有教导之义；（2）“鞠养”指抚育、抚养。《诗经·小雅·蓼莪》：“父兮生我，母兮鞠我。”可见“鞠”有养育之义；（3）“仇敵”此处并非偏正结构，二者是同义联合，指仆役之间的敌对状态；（4）“曝晒”指使物体在日光下晾晒、曝露。《孟子·滕文公上》：“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暴之。”曝同“暴”，指在太阳下晾晒之义。

（二）同义喻指

是指组合体的两个组成成分聚合后，通过比喻、用典等途径而产生新的意义。（5）年十八九，少知砥砺，习若自然，卒难洗荡。（《序致第一》）（6）或有劫持宰相瑕疵，而获酬谢。（《省事第十二》）（7）其馀桎梏尘滓之中，颠仆名利之下者，岂可备言乎！（《勉学第八》）（8）大抵服其为书，隐括有条例，剖析穷根源。（《书证第十七》）以上（5）“砥砺”指磨炼、锻炼；（6）“瑕疵”指人的过失、缺点；（7）“桎梏”指束缚、制约；（8）“隐括”同“隐栝”，指准则、标准。

（三）同义转指

是指组合体的两个组成成分聚合后，通过借代、同义引申等途径产生了一个用来指称他事的意义。（9）多以酒犊珍玩，交诸名士，甘其饵者，递共吹嘘。（《名实第十》）（10）而乃爱护，遗其基址，况于已之神爽，顿欲弃之哉？（《归心第十六》）以上（9）“吹嘘”指吹捧，夸大；（10）“基址”同“基趾”，指代根基、根本。

二、类义联合

类义词是指属于同一事类的词。它们在意义上不一定相同，但应共属于某大类。

（一）类义融合

（11）夫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慎言检迹，立身扬名，亦已备矣。（《序致第一》）（12）勿为妖妄之费。（《治家第五》）（13）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持。（《涉务十一》）以上（11）“ 圣贤”指道德才智杰出之人；（12）“妖妄”指虚假奸邪的迷信之说；（13）“扶持”指搀扶、支持。

（二）类义喻合

（14）年始九岁，便丁荼蓼，家涂离散，百口索然。（《序致第一》）（15）今世所睹，怀瑾瑜而握兰桂者，悉耻为之。（《省事第十二》）（16）咸秕糠之微事。（《省事第十二》）以上（14）“荼蓼”，指艰难困苦；（15）“瑾瑜”，指好的才华和德行；（16）“秕糠”指微末之事。

（三）类义转指

（17）邺下风俗，专以妇持门户。（《治家第五》）（18）然其阡陌，亦自可知。（《风操第六》）（19）吾生于乱世，长于戎马，流离播越，闻见已多。（《慕贤第七》）以上（17）“门户”指家中一切事务；（18）“阡陌”指途径、门路；（19）“戎马”指军队。

三、反义联合

（一）反义融合

（20）益知闻名，须有消息，不必期于颠沛而走也。（《风操第六》）（21）凭斑丝隐囊，列器更于左右，从容出入，望若神仙。（《勉学第八》）以上（20）“消息”此处指斟酌；（21）“左右”泛指所有方向。

（二）反义转指

（22）其门生僮仆，接于他人，折旋俯仰，辞色应对，莫不肃敬，与主无别也。（《风操第六》）（23）吾尝问周弘让曰：“父母中外姊妹，何以称之？”（《风操第六》）（24）“孟劳”者，公子左右，姓孟名劳，多力之人。（《勉学第八》）（25）县令大笑，命左右宰之。（《归心十六》）以上（22）“俯仰”与“应对”对文，不是用来描写动作，而是写待人接物的态度；（23）（24）（25）反义融合之中的“左右”之例不同，皆指近臣、侍从。

（三）反义喻指

（26）一手之中，向背如此，况异代各人乎？（《慕贤第七》）（27）主人愕然，俯仰命益，如此者再。（《治家第五》）以上（26）“向背”比喻人们对不同文章、学派的态度；（27）“俯仰”与（22）不同，前者比喻时间短，后者指代待人接物的态度。

（四）反义偏指

是指两个反义词素组合在一起，语义指向其中的一个词素，而另一个只起到标志范畴的作用。复合现象中的反义偏指这种类型，存在两种情况：有时是复合词，有时是复合词组。这就要求我们运用恰当的方法进行辨析。（28）此人用兵，岂止万夫之望而已也！国之存亡，系其生死。（《慕贤第七》）（29） 然而君子之交绝无恶声，一旦屈膝事人，岂以存亡而改虑？（《文章第九》）（30）不识存亡，强相扶戴：此皆陷身灭族之本也。（《诫兵十四》）（31）及有吉凶大事，议论得失，蒙然张口，如坐云雾。（《勉学第八》）（32）良史所书，盖取其狂狷一介，论政得失耳，非士君子守法度者所为。（《省事十二》）（33）而家门颇有不同，所见互称长短；然其阡陌，亦自可知。（《风操第六》）（34）人性有长短，岂责具美于六涂哉？（《涉务第十一》）（35）还复采访讼人，窥望长短，朝夕聚议。（《省事十二》）（36）冬夏之月，虽长短参差，然辰间辽阔，盈不过六，缩不至四，进退常在五者之间。（《书证十七》）（37）播扬先人之辞迹，暴露祖考之长短，以求直已者，往往而有。（《后娶第四》）（38）校其长短，核其精粗，或彼不能如此矣。（《慕贤第七》）以上“存亡”例，（28）以此人生死作为基点，其生国存，其死国亡，可见是词组；（29）（30）两例语义指向“亡”，前例国亡而改虑，后例是不知灭亡，而“强相扶戴”，皆为词；“得失”例（31）“吉凶”与“得失”对文，事情有得有失，是词组；（32）《慕贤第七》：“谏诤之徒，以正人君之失尔，必在得言之也，当尽匡赞之规。”“狂狷一介”同“谏诤之徒”系一类人，可证此为词；“长短”例（33）（34）性之中自有长短，犹好坏，本篇“纤微过失，又惜行捶楚，所以处于清高，盖护其短也。……纵有小人之态，皆可鞭杖肃督，故多见委吏，盖用其长也”是其证。故以上二例为词组；（35）诉讼案件取证，有利和不利的证据都要搜集，可见此处是词组；（36）此处“长短”与“参差”连文，又与“盈”、“缩”连用，可“长”“短”各自表义，是词组；（37）暴露后面只可能接短处，因此是词；（38）“校”是校勘、考订，指校勘典籍中的讹误衍脱的工作，意义在“短”上，是词。

关于反义联合中的偏义现象，一般多称之为“偏义并列”。我们认为这种提法并不严密。一般来说，两个组合成分凝固成一个组合体，它们各自有一部分意义要在语境中损耗掉，这是复合词组向复合词演变过程中的一个普遍规律。偏义现象不只是在反义联合中存在，在同义（近义、类义）联合中也有，只是反义联合中的比较典型，有一定的代表性，学者才多用这种类型作为例证来说明问题。实际上，反义联合中的偏义现象确有其特点，为同其他别种类型中的相似现象区别开来，我们暂且称之为“反义偏指”。偏指是说反义联合中的偏义现象，并不是某个词素的意义消失了，而是说在具体的上下文中语义指向不同，语义单指时是词，双指时是词组。如：存亡、长短、得失、是非诸例，假定语义指向“亡”，并不是说“存”的意义虚化，没有作用了，而是作为一种标志，界定国家的状态，“存”和“亡”是相对的，二者相辅相成而存在。

由此可知，两个组成成分其中一个承担主要意义，是语义重心，另一个作为标志而存在，表明二者的结合是作为一个范畴而存在的，是一个范畴化的过程。与之相比，同义并列（近义、类义）中的偏义现象，是詞素义融合的过程，属于复合词组凝固成词时的意义趋同现象，应看作词义的平均化的过程。

（39）诖误：诖有①牵累、连累，②贻误，③欺骗等三个义项；误有①谬误、错误，②迷惑，③耽误等三个义项。组成复合词“诖误”后，语义指向“诖”，而“误”的义项融入其中，被趋同化了。

（40）假继：“假”是“代理”的意思，是对“真”母而言，“继”是从时间角度着眼，是对原先的母亲而言，组成“假继”后，语义指向“继”，为后母、继母义，二者的语义平均化了。

四、结语

以上内容，主要就联合式复合词中的同义、反义、偏义现象等方面，对《颜氏家训》中的用词现象进行了研究，有些观点不一定成熟，只是落笔成文供方家探讨而已。

参考文献：

[1]王小莘，魏达纯.《颜氏家训》中联合式双音词的词义构成论析[J].广西大学学报，1994（6）.

[2]魏达纯.《颜氏家训》中的并列式同义（近义、类义）词语研究[J].古汉语研究，1996（3）.

[3]魏达纯.《颜氏家训》中反义语素并列双音词研究[J].东北师大学报，1998（1）.

[4]周日健.《颜氏家训》复音词的构成方式[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1998（2）.

[5]王忻.从《颜氏家训》管窥魏晋时期汉语词汇复音化的发展[J].古汉语研究，1998（3）.

[6]周日健，王小莘.《颜氏家训》词汇语法研究[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

[7]程俊英.诗经注析[M].北京：中华书局，1999.

[8]（北齐）颜之推撰.王利器集解.颜氏家训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2002.

责任编辑：杨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