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上海·李震宇
奥里诺科河
——百年孤独的流域(一)
文/图 上海·李震宇
地图上精细地描绘着一条大河,呈漂亮的半圆形奔流在委内瑞拉和哥伦比亚的土地上。在第一个大转弯处阿普雷河注入,第二个大转弯处,则由瓜维亚雷河与阿塔巴布河为它带来安第斯山脉的水源,而整条河流的名称始终都是这悦耳的名字:奥里诺科河。
——节选自儒勒·凡尔纳所著《壮丽的奥里诺科河》第一章
谨以此文,向伟大而天才的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哥伦比亚文豪、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加西亚·马尔盖斯,致以我最崇高的敬意!
波哥大街头小景
“叮……”
一滴透明晶亮的水珠,从一片热带雨林翠绿的树叶上坠落下来,用一个电影中的慢镜头徐徐下落,在水面上击起一个皇冠状的水花,紧接着,一只娇小绿色的帝德里克鸟突然降落在旁边的树枝上,降落震动了树枝,一连串水珠像下雨一样掉落到水面。
那是一场热带雨林的豪雨,来得突然,去得蓨忽,急雨洗刷了黛绿的雨林,像上帝之手抚过,留下了无比的清新和明净。雨后的枝头上,晶莹的水滴相继滴洒到奥里诺科河里,就像是在竖琴上弹拨着一段清越的乐章。一条阿灵盖鱼被雨后清新的水流所激动,呼啦一声跃出水面,像炫耀一样展示着它娇嫩银色的身体和那鲜艳的红色尾巴,它刚没入水中,一大群阿灵盖鱼紧跟着跃出水面,它们争先恐后地跃起又落下,落下又跃起,就像对大自然表演着一场欢乐的生之舞蹈,平静的水面激起不断的涟漪,慢慢地向四周浸润扩散。
忽然,水波中露出一段灰色的脊背,那是一条沙帝那塔,奥里诺科河中凶猛的掠食鱼类,它的到来并不是为了参加舞会,对于它来说,浪漫的舞会与它无关,它被激荡的水波吸引过来的唯一理由,就是食物。
猛然间,这条凶猛的鱼像一个高速鱼雷一样撞进了阿灵盖鱼群,它那强劲的尾巴炸出一个巨大的水花,阿灵盖鱼群再次惊惶地跳出水面,像一朵银色的花朵瞬间绽开,但这次并不是为了兴奋而舞蹈,而是千钧一发的生死逃亡。水面上恢复了平静,谁也不知道水面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沙帝那塔已经截取到了食物,正在用它锋利的牙齿肢解猎物,还是一击未中,正在酝酿下一次偷袭……
上面这一段描写是我对奥里诺科河的片段回忆。这么多年来,它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不去,多少次我在梦里又回到了奥利诺科,这条伟大而神秘的河流……
这一切都源于我的少年时代。上个世纪60年代初,我母亲曾为中国民主同盟(简称民盟)工作,那是一个由知识分子组成的民主党派,它拥有一个很大的图书馆,在上海外滩一个巨大的建筑里面。由于我母亲的关系,我很幸运地获得一张借书卡,我少年时代的启蒙,就是由这个图书馆帮助完成的,今天回想起来,我仍然对它抱有深深的感激之情。
我在那里如饥似渴地阅读着我所能借到和看得懂的中外书籍,渐渐地,一个作者的名字占满了我的整个心灵,那个人就是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很难把这个法国人的作品划归到某一种类型里去,因为他的作品涵盖了人类所探索的一切内容:地理、生物、气象、植物、人类学、自然、战争、历史、宇宙和科学幻想,我不知道一个人的头脑里,怎么会有如此丰厚的知识,如此巨大的信息含量和如此无穷尽的想象力。要知道,他诞生在1828年,在那个年代,科学并不昌明,但是这个法国人却已经在想象着飞机,想象着潜水艇,甚至想象着宇宙飞船,而这些想象在一个世纪以后全部成为现实!
这个法国人一生写下的皇皇巨著,差不多有将近一百本,最著名的有下面这些:《海底两万里》《八十天环游地球》《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气球上的五星期》《神秘岛》《环绕月球》《地心游记》《培根的五亿法郎》《亚马孙漂流记》《壮丽的奥里诺科河》……
请注意最后这一本,因为这本书和我所写的东西内容有关。我有幸拜读了这本大作,从少年时代就知道了奥里诺科河。不过到今天为止,世人仍然很少知道这条河流,几千万年来,它静静地流淌在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的土地上,这条南美洲第三大河是如此谦虚、如此低调,它不敢和亚马孙河比长度,也不想跟巴拉圭河比绚丽,它不知道它在南美洲具有独特的地理环境,而这个独特的地理环境造就了它独特的生物体系。它的里面游动着和其他南美洲河流里不一样的鱼类,这就是我远行万里来找它的唯一理由。最近这些年来,我已经旅行和游钓了南美洲名列第一、第二的亚马孙河、巴拉圭河,因此,踏上去奥里诺科河的旅程,对我来说已经是理所当然的、思念已久而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为了选择合适的落脚点,我犹豫了很久,奥里诺科河的下游在委内瑞拉境内,上游和中游却蜿蜒穿过哥伦比亚,我只能在这两个国家中做出选择。而说实话,这两个国家的名声都不好,一个是治安出了名的混乱,警察就是土匪,对游客的敲诈勒索是家常便饭;另一个却因为制毒贩毒而闻名于世,偏偏这两个国家的自然风光倒是出奇的优美,这真叫人纠结不已。
以远山为背景的波哥大殖民时代的建筑
波哥大市中心教堂广场的鸽群和市民
6月的一天,我先去拜访了委内瑞拉驻墨西哥大使馆,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这个国家驻墨西哥大使馆只是租借了一个很小的办公室,还是跟厄瓜多尔大使馆合租的一个单元。我在那里从早上9点钟坐到10点半,两个大使馆的官员竟然没有一个人来上班。以前我曾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是要想得到委内瑞拉签证,必须在护照里夹进贿赂签证官的钱。真相如何我无从知道,但是从他们的工作作风来看,这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
哥伦比亚大使馆就很不一样。虽然那个女签证官长得有点令人意外,可是人家办事利落热情,不仅主动帮我填写签证表格,还附带赠送四张哥伦比亚的旅游光盘。按南美国家的惯例,你必须填写入境后住到哪一家旅馆,入境后都有些什么活动内容,这一直使我大感困惑——我人都还没有入境,鬼知道我会入住到哪一家旅馆?对于住宿问题,我一向是入境后相机而行。签证官女士说没有问题,她可以替我填写一个在首都波哥大的旅馆。我吞吞吐吐地说出我对哥伦比亚的忧虑,因为这个国家长时间以来是世界有名的制毒贩毒基地,毒品集团猖獗到连政府都束手无策的地步,治安很成问题。可是人家签证官说了,那都是以前的老黄历了,哥伦比亚现在是一个对旅游者来说非常安全的国家。人家已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帮忙也帮到这个地步——没说的,签字吧。
其实,只要我能去奥里诺科河,我管他什么哥伦比亚、委内瑞拉!
对着哥伦比亚的地图,我审视了很久,拿不定主意我究竟应该上哪儿去钓鱼,最后我把眼光落在一个叫做卡雷尼奥港(Puerto Carreno)的地方,这个地方隔着奥里诺科河与委内瑞拉的帕埃斯港相对,是比查达省的省会,在《壮丽的奥里诺科河》这本书里被提到过,是上校的船队在夜间遭到印第安基瓦族人袭击的地方。我在网上搜索得知有人在这附近的梅塔河钓到过极大的奥里诺科孔雀鲈,更重要的是,从首都波哥大有航班直飞。在重重疑虑中,我决定给现在定居于墨西哥城的卡洛斯发个E-mail请教一下。
宁静的街头
卡洛斯是我在维拉克鲁斯认识的一个朋友,古巴人。这人的经历堪称传奇,他一辈子差不多都在中美洲和南美洲闯荡,但最重要的是,这人在奥里诺科河流域做了近十年的野生观赏鱼捕捞生意,对奥里诺科河是相当的熟悉。他很认真地给我回了邮件,说卡雷尼奥港一带他很熟,确实是钓鱼的好地方,但是他不建议我去那里,为什么呢?因为那里的丛林中有毒贩出没,太危险。他不说这句倒也罢了,此言一出倒激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只是个钓鱼人,跟毒贩没有丝毫瓜葛,他们总不至于来找我的麻烦。再说了,这一辈子如果能跟贩毒黑道面对面,想想就刺激,我又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主,于是我毅然决定,就去这个卡雷尼奥港!卡洛斯见说服不了我这个疯子,说那好吧,你到了卡雷尼奥港,可以住到一家叫做宝石之光的旅馆,那家旅馆的老板是我朋友,他会给你安排钓鱼的各种事宜,到了那里一切自己当心,圣母保佑你吧!
哥伦比亚航空公司飞往卡雷尼奥港的班机
一出波哥大机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全副武装、脸色凝重的军人和街角处的装甲运兵车,这一切都在提醒所有的来客,这是一个正在被武装毒品集团困扰了很久的国家。
波哥大,一直被人称作“小布宜诺斯艾利斯”,在西班牙语里,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意思就是好空气。众所周知,布宜诺斯艾利斯是南美洲首屈一指的旅游城市,空气清新,景色秀丽,阿根廷人的好客和热情再加上西班牙风格的浪漫和慵懒,造就了这个城市无与伦比的独特气质。我想这个小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称号是哥伦比亚人自己加上去的,用意就是要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名声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在波哥大的街头走上一圈,这才体会到“小布宜诺斯埃利斯”并非浪得虚名。气温常年保持在不冷不热的20摄氏度,空气清新怡人,整个城市每天晨间都笼罩在若有若无的轻雾中间,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和殖民时代的庭院小巷掺杂在一起,给旅游者带来了各种不同的南美风情。但是总有我不认识的路人提醒我,小心自己的钱包,照相机不要斜背在肩上,这些都暗示着这并不是一个安全的城市。我很感激这些热心的波哥大市民,我自然会很小心的,反正我在波哥大也只待一个晚上,明天一早我就要飞到卡雷尼奥港去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