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存真 让中国古代设计思想“重生”

2017-12-18 17:16张小斐莫兰
北京青年周刊 2017年49期
关键词:重生设计师杂志

张小斐+莫兰

25岁,林存真就成为了《艺术与设计》的副主编,可以说是“最年轻的杂志创办人”。

她还是一名收藏爱好者,痴迷于那些带有岁月痕迹的老家什。

她也是中央美院设计学院的一名老师,领学生钻胡同,与老艺人聊天。

她与奥运有着不解之缘,负责过北京奥运会形象景观的设计及管理,南京青年奥林匹克运动会会徽及景观系统设计,2022年北京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申办标志设计。

走进林存真的工作室,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扇黄花梨材质的镂空雕花大门,时间已将它最初的那层涂漆打磨干净,露出材料本真的颜色。抬脚踏过门槛,算是正式进入了会客厅,客厅中部一个木制镂空隔断将其分成两个区域,一半玻璃房,一半会议厅,两边都陈列着上了年岁的古佛像和一些带有岁月痕迹的古家具,阳光透过斑驳的竹叶洒进玻璃房,落到那半旧的古琴上。小小空间不单单只有幽沉古朴中式家具,还混杂着一些现代风,比如简约的台灯、皮质的沙发和一个在角落里的儿童张开翅膀的雕塑,现代与古典自然过渡、巧妙融合,倒平白增添了些俏皮。正沉溺于观赏,对面的一排靠墙的书柜突然打开,走出一个古典温婉的女子,笑着同我们打招呼——如同房间的设计风格一样,一半古典、一半现代。林存真穿着简约的黑色套装配一条格子的披肩,声音却如同古典的琴音,温婉悠扬。

最年轻的杂志创办人

1991年,林存真从北京印刷学院毕业,进入国家新闻出版署工作。当时,国家机关正在推广转岗、创业政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林存真,怀着一腔对设计的热情,决定利用自己所长开辟一项新的业务领域,创办一本与设计相关的杂志,以弥补中国设计在这方面的空缺。她与单位的一个同事(也就是现在的社长钱竹)顺利申请了刊号,一起创办了《艺术与设计》。

林存真并没有多少写新闻的底子,刚开始创办杂志时一切都需要摸索学习。他们骑着自行车四处奔走,不断向专家们讨教学习。只有两个人的杂志社分工简单明了:钱竹负责杂志的整个运营以及“外交”、审批等行政性的工作,林存真则负责管理后院,编辑、组稿、约稿以及设计和付印。

对于两个参加工作不久的人,创办杂志最大的困难无疑就是资金,虽然他们在新闻出版署仍有职位,但仅仅保留了勉强能温饱的基础工资。“出版署原单位借给我们一部分经费,但这并不足以支持整个杂志的开销运营,只好四处求援,拉资金。”那时林存真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白天跟人联系采访,晚上再回来写稿子,对于杂志,他们坚持的第一原则就是所有的稿子都必须是“一手”。

比利时国家机构的国际商标中心主席是林存真印象最深的采访对象。当时中国商标联合会将他请来,林存真也趁此机会约访了他。交谈中这位主席表示,听说林存真年纪轻轻就创办杂志特别吃惊。“国外一般都是上了年纪、有一定经济基础和人脉关系社会地位的人才会办杂志,而且一般前三期都相對容易,第四期第五期以后就要面临着钱的问题,因为那时已经没有人再赞助你,甚至赞助你的人可能要伸手问你要钱了。”林存真回忆道。而值得庆幸的是,杂志自开办起就一直盈利,她也倍感幸运,“我觉得其实不是光靠我们两个人把杂志这事儿办成的,它是由很多人共同完成的,只是我们在中间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我们完全是本着对专业的热爱,做得挺用心,也是这份热爱感染了很多人一起过来帮忙。”

归零,蜕变与重生

25岁的林存真,经过几年打拼成为《艺术与设计》的副主编,虽然公司还只是十几个人的小团队,但是发行、设计、编辑、印务等各方面已经非常的完善了。在别人看来,年纪轻轻的林存真可谓前途一片光明,也是这一年她遇到了她的导师—— 一名德国设计师。他们相识于一次采访,聊完之后,林存真感觉眼界大开,后来她又陆续在清华美院听了这位德国设计师两周的课,并将自己设计的杂志版面拿给这位老师。得到老师的反馈意见后,她一遍遍熬夜修改。林存真的好学精神让德国设计师很感动,于是便问她是否有意向随他出国读书。

此时的林存真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从小不曾离家的她对留学的自立生活深感担忧,而且杂志刚刚步入正轨,初成人形有待继续发展,还有即将进入婚姻阶段的恋情该如何相处安放,这都成了林存真犹豫不决迟迟不能做出决定的原因。迷茫中,人民美术出版社一位老师的一席话让她醍醐灌顶,“那位老师对我说,做杂志是一个特别辛苦的活,你还这么年轻,要为自己多积累一些专业知识,因为做杂志就是给别人做嫁衣,而自己的专业要如何增强,你要自己去考虑。”随着杂志一期期的出版,林存真在知识储备方面,也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在这样的契机下,她决定出国学习。

三年的德国留学生涯,让林存真对中国文化有了一个更深入的了解。当时她身边的朋友和导师都对中国充满着好奇,经常忍不住问林存真一些中国文化相关的问题,起初她真的有点“懵”,有些问题自己也似懂非懂,不能及时作答。林存真觉得很愧疚,于是从国内带回好多中国文化的相关书籍进行恶补,原本只是为了应付那些追问中国文化的德国朋友,没想到这一入门,竟然深深喜欢上了其中的玄妙,以至于最后的毕业设计也是围绕中国文化展开的。

毕业回国后,林存真思前想后,最终没有回到设计杂志的岗位上,而是转而投身教育的讲台,她希望把自己对于中国文化的设计理念传递给更多人,尤其是现在的青年人。她将课堂带出教室,带学生钻进北京胡同,与老艺人聊天,设身处地欣赏感受民间设计。因为林存真认为,设计并不是将学生关起门来读书,需要带他们出去开眼界,去行万里路,这样有利于他经历的培养,眼界的培养,一个人的历练越多,积累越多,他的设计就会越好。她还锲而不舍地致力于改造项目“大栅栏更新计划”,将现代的设计思想与古老的胡同碰撞。

课堂之外的林存真还钟情于收藏。回国初期,与老公购置家具的时候,竟不约而同地挑选了一些风格古老的家具,为了能在眼花缭乱的新老家具中慧眼识珠,林存真不由自主学习研究古家具的历史、制造、以及种类等等,日积月累林存真将这爱好延伸到工作中,参与了“可乐马”古典家具博物馆的策划设计以及实施和美成在久——金丝楠艺术展的策划与实施,获得了博物馆领导以及业内的一致好评,其中美成在久——金丝楠艺术展在国家博物馆展出后备受欢迎,曾三次延长展期。林存真还为古家具设计画册,其中《凿枘工巧——中国古卧具》被评为2012年“中国最美的书”。

2017年8月28日,林存真在“人人都是创意家”项目中,发布了她的最新设计作品《重生》。在“行造物为良”的中国设计思维方式主导下,林存真与工艺师们一起沉浸于传统材料与工艺,运用湖田窑古瓷残片(宋瓷)呈现出传承与创新并存的当代设计艺术品,让古老的艺术在当代重新焕发出生机。

为了这次展品,林存真亲自去景德镇寻找承载了几个世纪风雨洗礼的湖田窑古瓷,将那些破碎,充满菱角的古瓷亲手重新打磨,给一个个残破的古瓷穿上新衣,以髹漆工艺再造边缘。天然大漆在繁琐的手工艺的磨合下,与宋瓷浑然天成,以墨、黄等极其具有中国特质的颜色,与瓷器清透之色相配伍。“重生”意味着将中国古代设计思想,不断解构,将古典与现代结合,将传统的中国文化结构、重铸。林存真让“载道于器”的中国造物文明在现代设计领域获得新生。

奥林匹克之缘

如果说《重生》是林存真在中国文化设计上的突破,那么她参与设计的奥运系列作品则最广为人知。2003年,林存真开始做奥运会的相关设计,三年后她被调到北京奥组委文化活动部,负责北京奥运会形象景观的设计以及管理,也正是那时候,林存真由一个设计师身份转变为了“甲方”,这种身份的转变使得她更了解奥运会,更加了解奥组委的需求,也懂得去运用“同理心”,“现在我的课上也会强调让学生去用同理心,去对待客户或设计应用方。很多设计师都蛮有艺术家气质,但很大一部分设计师的设计作品是要投放到社会中的,别人要拿着你的设计去应用,所以设计师需要倾听别人的需求。有很多设计师会吐槽甲方意见不专业,但我觉得要学会同理心,换位思考需求,这是一个设计师应有的素质。”

2013年底,北京奥林匹克促进会和北京市政府决定申办冬季奥运会,并开始征集申办标志,但只是进行了小规模的招标,“当时大约交了100多篇稿子,都是用学校的名义提交的,校长叮嘱我也别闲着,也准备一个。”时间紧、任务重,林存真仅仅用了3个月时间就独立成稿。她采用“冬”这个汉字作为设计的主体,但这也使她不得不面对一个困难,如何让不懂中文的人读懂这个“冬”字?“最开始的时候就有想要用汉字作为设计的概念,关键是使用哪个字。我们都知道中国的文字从甲骨文一直发展到今天都没有断过,而国际上其他的文字如埃及古文字已经没有了,印度的古文字也不是现代的印度文,只有中国的古文字依然可以看到发展脉络,所以我觉得汉字这足以代表中国。另外中国文字是象形文字,与图形之间有天然的结合。”她思前想后,经过上百遍的修改和打磨,在“冬”字中添加滑冰、滑雪等具象化的元素,用图形的方式来表达,使得整个标志更容易理解。

现在林存真正紧锣密鼓地准备冬奥运的会徽,她向我们透露,关于申办标志和举办会徽两者的区别,其实还颇有讲究。“申办标志更多的是要表达‘中国,而会徽则要更多地表达运动。冬奥会不仅是在冬季,又是跟运动相关,在这个范围内,要处理好冬季、运动、中国之间的关系,又必须要具有代表性,而且这么好的国际的舞台,我们需要思考在这个舞台上要展现什么,这需要特别的分析。”

Q=《北京青年》周刊A=林存真

Q:平时对学生采用哪种教育方式?

A:我还是一直在坚持对思维的培养,对方法的培养,我发现其实从中小学教育来看,学生的思路都受到了禁锢,设计本身需要打开思想,从一个古板的状态到一个富有创意的状态,这其实是需要训练的,在加上学设计的有很多是文科生,而设计本身又需要很强的逻辑性,所以我们现在一直在注重学生这方面的培养。

Q:当下设计环境与你出国时的设计环境有哪些变化?

A:特别多的变化,那个时候技术发展没现在这么快,大家的眼界也没有现在宽。都说地球村,比如纽约前五分钟发生的事情,你后五分钟马上就知道了,放在以前还要延迟一段时间。过去设计亮点性方向是海报,现在都不用了,是通过微信网络就能够很好地传播出去,更不用说印刷和张贴了,所以就这样原本很强力的一个课程,现在已经转到另外的新技术上了,比如说像应对大数据的,信息设计的,和社会创新方面。我们会慢慢地转向这些新的技术,引领学生往更新的方向发展。

Q:设计本身是舶来品,你主要研究传统文化方面,怎样将这两者有效的结合?

A:设计这个词是从国外来的,但设计我们原来古语里就有,设是动词,计是名词。我们民国的时候,叫图案、纹样,它也是设计,但没有现在这么广,追溯到以前《周礼考工记》的时候,商周时期就已经有设计,它会在那个里面特别明确地指出什么东西应该怎么做,那就是设计,而且设计地定量定性在里面都有,所以现代设计这个概念实际上设计是我们自古就有的,比如說像半坡时期的盆,它的纹样材质都是“设计”。我觉得人与生俱来就有设计的能力,只是说你是不是经过某种专业化的训练,有些人可能是山区里面的老艺人,完全没有学过设计,拿起笔来画的就非常好,甚至可能赶超我们科班出身的这些人,他观察自然,提炼出本真的东西,然后变成一个非常好的作品,再比如一个简单的包头巾,他们就能将美好的寓意放到其中。还有抱孩子的布,它本身就具有实用性,包括哪长、哪短,上边梯形,下边连着穗,中间的花纹该怎么安排,他们已经手工很好地完成了。自“包豪斯”设计理念以来,我们所说的现代设计,更多强调的是如何适应更大的工业化生产,它只是可能技术上还没有完成,意识上其实已经完成了。我就觉得设计并不是一个舶来品,而是说设计跟工业结合或者在工业大生产的基础上建立的设计观念是舶来品。

Q:设计有灵光一闪的时刻吗?

A:其实设计,不依赖灵感,但是它会有一些想法,比如哪一笔可以换化为“人”。我觉得设计是依赖研究、依赖分析的,灵光一现可能是会出现在最后的表现形态上。设计是需要认真研究出来的,从有这个想法到成型,需要你反复地去调教、打磨这个形态,可能是零点几毫米、零点几度的转折这样改,然后打印出来,再在电脑上修改,打印等等,最终才达到想要的设计。

Q:设计师与艺术是有区别的,当两者冲突时如何协调呢?

A:两者是不一样的,设计师设计更加偏向于应用性的,它需要被社会认可,但艺术不一定,如果两者冲突,需要自己判断,最好的状态是艺术去促进商业,让客户花钱促进你的设计这是不行的,谁也不会干赔本的事儿。所以你要想好如何用艺术去促进设计,这是理想的状态。如果受到挫折,你要想好如何协调,在这个里面怎么能够让你在充分理解别人的基础上,更好地去帮助对方,让他去接受你的设计,这也需要经验的积累和磨炼。

Q:给当代年轻设计师一些建议吧。

A:作为一个中国的设计师,一定要多学习中国文化,了解自己的国家,因为中国文化不是一个特别显性的文化,它需要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可能最开始不理解,看多了,理解多了你就会贯通,比如我在看装饰纹样的时候,看到小花、水鸟,会想到诗经中参差荇菜中所描述的画面,他们都是有关联的。知识还是越早知道越好,也许最初不理解。先去看,慢慢培养兴趣,才能更早去感受它的精髓,更早的能够转化到你的设计当中,中国设计要表达中国骨子里的东西,那股子里的东西,不是表面所学的,需要我们去读、去理解、去体会。其实设计跟人很像,设计本身是不会说话的,它也不会有思想,是因为你有思想,所以设计是一个介质,通过设计把你的思想传递出去,没思想,你的設计就没有语言。

Q:对未来的打算?

A:我未来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传承中国文化,就只有这一个目标,这个目标也许是在课堂上的教学实现,也许是在项目里在设计上更多地植入,或者会做一些我喜欢的产品,让大家看到更多的中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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