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发展的过程就是不断打破自我封闭的过程
考古学家发现,人类脱离了原始群状态之后,大约到三四万年前形成后来世界上的主要人种。此后,各大人种主要在各自的居住空间内开始文化的创造,到一万年前左右,除了游牧民族之外,随着农业和定居生活方式的诞生,一个个农业族群又陆续创造出更具地域性的文化,以致于在今天中国土地上发现的新石器时代的“考古学文化”达到百个以上,虽然我们还不可以说每个“考古学文化”的创造者就是一个相对独立的族群,但每个“考古学文化”的背后与一定的族群有关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我们赞美文化多样性,但更要看到,不同文化共同体创造的文化都各有优点也各有不足,人们之间的彼此沟通、合作、联动更有意义。新石器时代中晚期,打破“考古学文化”的文化交流现象广泛出现在中国大地上,不同集团对各自智慧的分享推动了文化的发展速度和质量,推动了文明要素的聚合,最终在5000年前左右终于导致“文明”或者原始“国家”的诞生。早期的文明是“小国寡民”式的,经过不断地打通、兼并,一直到西周时期,终于建立了“分封制”式的统一国家。西周“分封制”式统一的意义就在于把多样性和统一性有机整合,这样的王朝延续了大约八百多年。
近年在大运河文化遗产调研中,我也时常思考大运河的意义,其实质大概也是跨地域跨文化的“联通”,打破南北地域及文化的界隔形成更大的聚合力量。
中国的自然大河如黄河、长江、淮河等都是东西走向,彼此间形成不同的平原或山地。而大运河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打破自然河流的分隔,沟通不同的自然地块,再由运河联接东西走向的自然河流,让整个中国形成网络状的河运互联系统。公元前476年,吴国开挖邗沟,沟通长江与淮河;公元前360年,即魏惠王十年开凿鸿沟,又沟通了黄河与淮河。605~610年,隋炀帝成功开挖全长2700多公里的大运河,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建构了中国南、北、东、西一体化的水运系统。隋代大运河及元代京杭运河工程是大国思维、统一思维、联通思维、互动思维、天人合一思维下的产物,它推动了海上与陆上丝路的联通,国家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的联通,黄河、长江、淮河、钱塘江等几大流域乃至与北方草原地带的联通。这样一种宏大的地域空间的整合会转化为一种强大的力量和观念,它从物质与精神文化的双重角度,给盛唐的出现乃至元、明、清三大统一王朝的延续以深远且决定性的影响。唐代以后,无论是哪个王朝,它的首都就再也没有远离过大运河。更具决定意义的是,中国的文化主轴也由原来东西走向的黄河一线而逐渐演变成了沿大运河走向的南北一线,其影响力一直到达今天。
从史前的考古学现象到历史时期的大运河现象,它们都表明,在一个各自封闭的世界中是很难推动人类社会持续发展的,跨文化联通是推动进步的重要机制。让不同的个体、团体、区域、民族、国家不断走出自我,彼此互动、整合、包容、分享,是促使世界不断进步的重要动力,为此,“城市”的创造力大于乡村,“国家”的创造力大于氏族社会。运河、高铁、互联网、合作组织等等,实际都是运用联通的力量创造了发展奇迹。如果问这是为什么?我们想是否有如下的原因:
1.一般而言,群体的力量要大于个体的力量;2.各自的精神创造、地域特产、文化成就等通过彼此交流、互换,能够推动各自的生活丰富、思想碰撞、智慧提升、产品创新;3.消弥人为的和天然的对抗,减少人类生存风险和压力;4.给每个人提供更大的发展空间,诸如迁徙空间、才学空间、市场空间、创新空间等,“自由”在不同个体的联通条件下才有可能充分实现;5.使分布在不同地理单元内各具特质的自然资源得以流通于更广大的地域,发挥取长补短的功效。
总之,人类发展的过程就是不断打破自我封闭的过程,不同文化共同体的人们在联通的过程中发现更加宽广、多样、复杂的世界,推动着人们的观念变革,提升和扩展着人们的心灵空间和创新资源,从而塑造出更加进步的人生、人群、族群和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