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慧
11月,硅谷又一个“独角兽”新近加入了教育领域。
总部位于纽约的联合办公空间WeWork最近宣布了一个新项目:WeGrow。和主营项目联合办公空间WeWork、居住项目WeLive不同,WeGrow是一所学校,由WeWork联合创始人之一Rebekah Neumann亲自负责,将于明年秋天在纽约开学,主要面向5至8岁的儿童。
在接受《彭博商业周刊》采访时,Rebekah Neumann表示,WeGrow的上课地点将包括在室外的农场以及在为这个项目特别设计的新“课堂”—位于WeWork的纽约总部—理念是让孩子在WeWork的共享办公社区里跟着WeWork的员工和租用WeWork办公室的创业者学习商业知识、培养企业家精神。
当然这并不是一所创业学校,Rebekah Neumann称这里的孩子在常规课业方面例如数学和阅读仍然要达到纽约州的考试标准。
根据公开信息,为了落实WeGrow计划,WeWork已经收购了一家名为Flatiron School的初创公司,后者的产品是一个编程教育平台。与此同时,WeWork还将WeGrow的室内空间设计工作交给了丹麦建筑事务所BIG,BIG则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展示了一个为孩子设计的木质结构的游乐区和用圆润的石子堆起来的攀爬区。
硅谷已经有不少技术公司和创业者正在像WeWork一样尝试创办新型学校。比如有传闻称Facebook CEO马克·扎克伯格有意愿自己创办一所学校。先不论传闻真假,他在这个领域确实已经有了很多积极的投资:旧金山有一所用扎克伯格和其妻子名字命名的学校,他成立的Chan & Zuckerberg Initiative也参与投资了硅谷知名实验学校AltSchool,后者以提供個性化教育平台出名。除此之外,2014年,可汗学院的创始人Salman Khan在原有的在线教育平台Khan Academy的基础上宣布成立Khan Lab School,称会根据项目制(Projected Based)教学。这种所谓项目制学习方案也被不少学校采用,即通过让学生自己规划、完成一个个项目来引导学生学习其中涉及的基础知识。
仅就开办实体的实验学校而言,这些创业者的目的是一样的:改变教育。无论是作为创业者还是家长,他们认为现有的教育体系并没有教孩子如何面对未来的变化,至少对大多数孩子来说是这样。
以上这些创业者中,AltSchool创始人兼CEO Max Ventilla是最早开始尝试通过创办学校来改变教育的。2013年,还在Google工作的Max Ventilla为替自己的女儿找学校做了大量功课,却并没有找到让他满意的学校。
在美国,家长为孩子挑选K-12基础教育服务(从幼儿园到12年级也就是国内的高三)通常包括以下选择:私立学校、公立学校、特许学校以及其他一些独立学校。
其中,私立学校学生人数相对少但学费昂贵,平均每人每年3万美元左右的学校物质条件和师资配备较好,师生配比因学校而异。
公立学校虽然不收学费但水平参差不齐,依赖于家长捐助,平均师生配比是1:30。家庭所住的区域即通常所说的学区房范围决定了孩子的选择空间,比如旧金山市为了保证公平,公立学校采用学生随机分配的方式。其他地区例如城市经济收入相对较高的帕罗奥图市,公立学校的条件相对其他城市的公立学校会更好。
但在硅谷其他城市,房价和地区依然是决定一个孩子所读的公立学校质量的主要因素。一个已经屡见不鲜的现象是,在硅谷南部的一些城市,被认为更加重视教育的亚裔家长会更愿意支付高昂的房价以换得孩子的入学资格,这带来的直接后果便是,这些地区的公立学校里亚裔学生较多,竞争也更激烈。
特许学校(Charter School)介于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之间,同时接受私人捐款和政府的教育拨款,但教学条件和水平像公立学校一样参差不齐。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类型的独立学校,例如“天才学校”,即针对被认为有天分的孩子开设的“Gifted School”—比如旧金山湾区的天才学校Nueva School—强调以学生为中心,根据学生的要求和他们的特殊才艺安排项目制学习方案。
尽管有多种选择,孩子上学仍然是美国大多数家长的难题。根据《第一财经周刊》的了解,以旧金山市区的一所私立K-12学校为例,每个学生每年的学费在2.7万美元左右,学生家长主要来自技术、法律和医疗等高收入行业,但仍然需要排队等待面试,或者通过捐款为孩子争取更多的入学机会。
一位在公立学校和私立学校都工作过的老师告诉《第一财经周刊》,物质条件差的公立学校有时候甚至需要老师用自己的积蓄来补贴学校。根据公开信息,旧金山公立学校教师的收入中位数为每年6.8万美元左右(不包括奖金或其他收入),这是一个低于旧金山家庭收入中位数(每年7.8万美元)的数字。且不看教学质量,1:30的师生配比也意味着教师收入低而工作量大的矛盾普遍存在。
回忆当时为孩子找学校的过程时,Max Ventilla认为孩子长大了以后面对的世界将会与今天十分不同,他在技术公司的工作经历让他感受到未来可能会是什么样的:“我当时见到的学校没有哪个是根据这些对未来的考虑来决定教育内容的。另一方面,我认为上学不只是读书写字,也要学会怎么生活、怎么认识自己。”
2013年,Max Ventilla创办了AltSchool,截至目前,AltSchool在纽约和旧金山一共开办了6所学校(其中两所将于明年关闭),有180名员工以及一套个性化学习平台。
AltSchool将自己的学校称为Lab School,即实验学校,以提供个性化教育而出名。根据学校官方网站的信息,AltSchool的学生年龄分布为4岁到14岁,设置了4个教学阶段,即基础小学(4至6岁)、低年级小学(6至8岁)、高年级小学(8至10岁)、中学(10至14岁)。这并非通常意义上的以年龄来分班,而是按照学生的兴趣爱好和学习能力来划分。AltSchool学习时间为上午9点到下午3点,3点至6点学生可以自己选择兴趣课的时间。除此之外,AltSchool还鼓励学生自己设立学习目标,并通过研发的个性化学习平台追踪学生的学习过程和评估学习成果。
除了AltSchool,前文提到的独立学校Khan Lab School也提倡个性化和项目制教学,已先后获得O Sullivan基金会、比尔·盖茨、Google以及Omidyar Network共计1020万美元的资 助。
Khan Lab School目前能容纳100个学生,低年级学生的学费是每年2.3万美元,高年级为每年2.5万美元。鼓勵学生之间自由组建学习小组,让学生自己设计项目并完成。除此之外,它被媒体报道更多的是与建筑公司Kurani合作设计的“将课堂与实验室连通,让学习与实践结合,通过设计特定的活动空间让学生有不同的体验”。
关于外界对AltSchool特殊之处的评价,Max Ventilla认为过去一些描述比较夸张,就学习的内容来说,学生在AltSchool里上学的体验和普通的学校没有太大的差别。
“我认为有两点是不一样的。第一个是AltSchool重视培养学生的社会情感技能(Social emotional skill)。在AltSchool看来,这是和课业内容同样重要的东西;第二个是即便孩子们在学校里做的事情是一样的,AltSchool也会用不同的标准来评估他们。”Max Ventilla对《第一财经周刊》说。
一位学生家长认同AltSchool对社会情感技能培养的重视。“关于孩子如何认识自我,对自己的情感如何把握,老师会随时随地根据情景来教孩子。”例如AltSchool做过社会情感认知的夏令营,邀请了其他地区低收入家庭的孩子加入,老师会引导这些孩子在相处中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情绪,例如“你做了×××,我感到有些不舒服”这样的话。她的孩子从6岁起在AltSchool读书,在个性化教育理念下,孩子从内向害羞逐渐变得自信、积极并热爱自己的学校。
这样的教学方式对老师的能力自然提出了很高的要求。Max Ventilla称,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像最初那样频繁参与到招聘和面试中,但他为AltSchool设立了招聘的标准,因为“孩子的学习,特别是对年龄小一点的孩子来说,你做了什么比你说什么更能影响他。我的孩子在AltSchool上学,我希望她周围是一群不断让自己离开舒适圈的、有成长型思维的人”。
Max Ventilla在招聘时主要关注三个方面:在个性化教育方面是否有自己的专业技能,是否具有成长型思维(growth mindset),以及是否有团队精神。他面试时喜欢问的问题包括“你从你教的孩子身上学到了什么”“除了教孩子,你还做过什么支持孩子完成一件事情”“你最近这些年有什么改变,为什么会有这些变化”以及“如何与其他人分工协作”。他认为通过这些问题可以看出一个老师是否能将教学的重点放在孩子身上,以及老师自己是否是孩子的榜样。
除了教学,AltSchool的老师还需要和技术团队一起开发产品。根据AltSchool官方网站的介绍,这套个性化教学平台的主要功能是让学生建立自己的页面,设置自己的课程表,选择自己喜欢的课程,自己用软件拍照上传作业,同时家长也会看到孩子页面的实时更新。
Max Ventilla认为,技术是改变教育重要的推动力,但这不意味着学校里应该有更多的电子屏幕,如果电子屏幕取代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本质上是一种倒退。“我相信技术的好处,但我也觉得技术很危险。教育需要的是平台性工具,辅助老师、学生和家长。”他认为AltSchool最特别的地方就在于公司里60个人的产品团队与60个人的教师团队一起开发了这套个性化教育平台。
不过4年之后,AltSchool的业务方向似乎正从实体学校转向推广该教育平台。11月,有家长对媒体称AltSchool明年将关闭两所学校,分别是纽约的一所小规模学校和位于帕罗奥图的校区。随后Max Ventilla在官方网站上声明称,关闭学校是为了将更多的资源和人力用在平台开发和普及上,这是AltSchool一开始的计划中的一步,只是来得比他预计要早。
Max Ventilla甚至公开了公司每年的支出是4000万美元,按照此前共计1.72亿美元的融资规模计算,AltSchool可以继续维持,但媒体依然对AltSchool的运营情况表示担心。
Max Ventilla仍然相信AltSchool是可以规模化发展的,实现路径是让更多的学校采用AltSchool的个性化教育平台。他们将合作学校称为“Partner School”,并让产品团队中一半的人根据每个学校的情况做相应的调整,根据学校规模收费,目前正在从一些学校规模较小、人数较少的学校开始,接下来分别是私立学校和公立学校。
还有中国。今年感恩节后,Max Ventilla来了一趟中国,他表示暂时还在摸索应该在中国采用什么方式发展。比较简单的计划是为中国学校做一些本地化的调整,让他们采用AltSchool的个性化教育平台。
Khan Lab School也欢迎其他学校去参观,目前已经有一些特许学校的负责人在参观后表示要模仿Khan Lab School的模式来改造学校的环境和教学方法,甚至有人称“不仅仅是成就上的差距,更是创新上的差距”。
实际上,在2014年Khan Lab School刚刚成立的时候,《连线》杂志就对这种模式提出了一点担心:位于山景城的Khan Lab School自然是针对那些希望孩子获得更好教育的家长,这些家长普遍都在硅谷的技术公司里工作,高收入和对个性化教育的认同决定了他们是这一教育方式的支持者。但高昂的人力成本和创新的理念难以规模化发展,这样的学校是否会让不同收入阶层之间受教育的差距变得更大?
这个担心不无道理,只是每一场改变都得有人先尝试,再想办法让更多的人受益,教学试验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