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松堂+吴晓鸥+刘哲
作为陆军装备基于创新性“系统之系统”发展理念的大胆尝试,美国陆军未来战斗系统(FCS)项目2003年5月正式立项研制。FCS在发展过程中,一直因其发展理念的创新性、过于超前的可疑性、研制实践的艰难性(拖进度、涨经费、降指标)和反恐作战的适用性备受关注。尽管由于种种原因FCS于2009年6月宣布下马,但它对美国陆军乃至世界其他主要国家陆军作战思想和装备发展带来了深远影响,其得失成败需要深入研究,其经验教训值得正确借鉴。
发展背景
世界新军事变革是美国陆军转型和研制FCS的大背景21世纪前后,世界范围内一场影响广泛、意义深远的新军事变革正在持续深入地展开。它以国际战略格局演变为动因,以高新技术特别是信息技术发展为动力,以軍事理论创新为牵引,以军事体系结构调整为中心,极大地推动了武器装备的发展。这场新军事变革具有划时代的特征,其实质是信息化革命在军事领域的反映。美国是这场新军事变革的倡导者、推动者,更是实践者。美国国防部于1997年5月首次提出的军队转型是具体实践这场新军事变革的产物,美国陆军的转型计划则是美国军队转型的有机组成部分。美国陆军转型的核心内容是于2030年前后,将陆军逐步改造成为一支“平时能慑服,战时必取胜”的未来部队,而未来部队的核心装备则是2000年2月开始论证的FCS。
高新技术飞速发展是美国陆军转型和研制FCS的推动力2003年3月,时任美国陆军部长托马斯·怀特在众议院国防拨款委员会表示:“21世纪的战略环境和新兴技术的影响促成了陆军转型。”历史经验表明,每次技术革命在极大地推动人类社会发展的同时也会驱动军事领域的变革。如果说20世纪末期信息技术的兴起已经导致了世界性的信息化军事变革热潮(陆军数字化运动就是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生物工程、纳米技术以及机器人与人工智能技术在21世纪的飞速发展将为这场变革提供更加强大的驱动力。美国西点军校的军事专家基普·尼格伦指出,技术的发展呈指数增长,21世纪前十年的技术变革将等于整个20世纪的技术变革。他还指出,技术变革不会停止,我们的社会和陆军将经历越来越快的技术变革。如果陆军没有做好准备,就只能被动应付。要顺利适应变革,关键是要不断进行转型,使陆军在任何情况下都接近于最佳状态。
打造具有压倒性优势全新地面部队的美国陆军发展战略直接推动了FCS的立项研制 FCS项目启动于9·11事件之前,美国陆军对当时的战略形势非常乐观:“……如果当前的趋势继续保持下去,美国将迎来一个相对平静的战略时期。在此期间将没有一个外来势力可以用常规军事力量来威胁我们的重大利益。”因此,美国陆军决心抓住这一战略机遇期打造一支全新的信息化战略反应型地面部队,以期在未来的全谱作战中具有压倒性优势,并将这种部队的核心装备FCS列为陆军最优先的装备发展项目。FCS寻求将信息技术和精确杀伤技术与美国陆军已经具备的无可匹敌的火力结合在一起,以期在敌人做出反应前就快速将其消灭。当时以更加看重未来能力建设的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为首的美军决策层这种“居安思危”和“敢于创新”的决策理念是值得赞赏的。
FCS的研制完全是为了满足美国陆军转型的需要。科索沃战争结束以后,美国陆军于1999年10月开始实施转型计划,其目标是将工业时代遗留下来的传统陆军改造成一支全新的信息时代的陆军,即未来部队。美国陆军转型路线图明确指出:“根据国家安全要求以及国防部指南,未来部队是一支具有战略反应能力、与联合部队中的其他军种互相依存、遂行精确机动作战的部队,可以在所设想到的未来全球安全环境中的所有军事行动中占据优势地位。”
从能力特点看,未来部队将是一支具有远征作战能力、“全谱”作战能力、联合作战能力和精确机动作战能力的部队。从结构特点看,未来部队将是一支模块化部队,装备了完整FCS的旅战斗队(FCS旅战斗队)将是基本的战术作战单位,是未来部队的核心作战力量。
因此,美国陆军未来部队必须拥有适应能力极强、便于空运部署、高度信息化的武器装备体系。这正是美国陆军研制FCS的目的所在。FCS是一个由多种系统组成的多功能、网络化、轻型化和机器人化的新一代陆军武器系统。FCS项目期望改变“以平台为中心”的美国陆军装备方式,代之“以网络为中心”,通过网络将未来士兵、平台和机器人打造成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将战场上的信息迅速传递给每一个作战单元。目的是通过装备的飞跃式发展,使美国陆军具有战略可部署性、战术压倒性优势和持续作战能力,由此带动技术、战略和战术领域的革命,以及军工企业的革新。
项目概况
筹划与决策过程 基于上述发展背景和思路,FCS的筹划与决策过程如下:
2000年2月,美国陆军与美国国防部的国防部先期研究规划局(DARPA)开始合作开发FCS的创新概念和技术,5月国防先期研究规划局和美国陆军选择4个企业团队进行FCS方案设计;
2001年10月,美国陆军训练与条令司令部批准了FCS“任务需求书草案”,美国陆军2002年3月与波音公司和科学应用国际公司(SAIC)联合团队签订价值1.54亿美元的FCS方案设计合同,波音-SAIC团队被指定为项目的“主系统集成商”;
2003年5月,FCS项目通过里程碑B,即从概念与技术开发阶段转入系统研制与演示(SDD)阶段,开始了正式立项研制工作。当时计划到2008年通过里程碑C,转入生产与发展阶段,并形成初始作战能力(营),2010年装备首套完整的FCS。
FCS组成 根据最初的计划,FCS是由18+1+1个分系统组成的“系统之系统”。其中“18”代表8种有人驾驶车辆和10种无人操控系统,两个“1”分别代表网络系统和士兵系统。8种有人驾驶车辆是XM1201侦察与监视车、XM1202乘车战斗系统、XM1203非直瞄火炮、XM1204非直瞄迫击炮、XM1205救援与维修车、XM1206运兵车、XM1207医疗后送车、XM1208医疗治疗车、XM1209指挥与控制车。10种无人操控系统包括XM501非直瞄导弹发射系统(即“网火”)、XM156排级(即Ⅰ级)无人机、连级(即Ⅱ级)无人机、营级(即Ⅲ级)和MQ-8B旅级(即Ⅳ级)“火力侦察兵”无人机、小型机器人车辆、多功能通用/后勤和装备机器人车辆(即“骡子”,MULE)、武装机器人车辆、无人值守地面传感器(UGS)——包括AN/GSR-9(U)城区无人值守地面传感器和AN/GSR-10(T)战术无人值守地面传感器、智能弹药系统。网络系统将使FCS作为一个有机整体运转,使其总体效能大于各分系统效能之和,是美国陆军实现革命性作战与编制理念的基础。
美国陆军于2007年1月对FCS进行了重大调整——取消连级和营级无人机、智能弹药系统脱离FCS单独进行研制、2010年前搁置武装机器人车辆的研制,使FCS的组成由18+1+1变成14+1+1。根据调整后的计划,全系统FCS将于2009年上半年进行“系统之系统”初始设计审查,如果通过审查将于2013年初进入“里程碑C”(生产与部署审查决策点),2015年装备首套完整的FCS,即建成第一个FCS旅战斗队(FBCT),并形成初始作战能力,2017年形成全面作战能力。以后以每年建成1个FCS旅战斗队的速度,到2030年建成所有15个FCS旅战斗队。
FCS旅战斗队编制设想 根据设想,FCS旅战斗队将编3个诸兵种合成营、1个非直瞄火炮营、1个侦察监视与目标捕捉营、1个前方支援营、1个旅属情报与通信连和1个司令部连,其战略部署能力比现役重型旅战斗队提高60%。FCS旅战斗队建成后将“兼具现役重型部队的杀伤能力、生存能力和现役轻型部队的部署能力”,能够独立地连续进行3天高强度作战或7天中低强度作战。
组织实施情况
FCS项目的技术起点高、综合性强、经费投入大而且没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鉴,所以美国陆军无论在技术上、经费上和管理上都面临巨大挑战。为应对挑战,美国陆军当时“三管齐下”,主要从管理、技术和经费三个方面采取措施,组织实施FCS项目的研发。
项目管理方面的挑战与对策 FCS项目把18种系统捆绑在一起发展,不仅规模空前,而且极为复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作战使用要求文件对系统提出了500多项要求,总共需要用300多个研制项目才能满足。而FCS的研制周期却比以往单项重大武器装备研制周期更短。这无疑是对美国陆军项目管理能力的严重挑战。
美国陆军FCS项目的一大创新是采用了“工业部门管理、军方监督”的做法。即选择在C4ISR领域和大型项目管理方面有丰富经验的波音-SAIC团队为项目“主系统集成商”,与美国陆军和国防先期研究计划局一起组成FCS项目的管理小组。与传统装备采办方法不同的是,“主系统集成商”本身不是设备提供者,而是在项目中起到“抓总”作用。它代表军方对项目行使管理权。“主系统集成商”协助军方进行FCS的作战使用框架、系统框架和技术框架的论证,为陆军训练与条令司令部的作战使用要求论证和分析工作提供直接的帮助。它还负责选择最好的承包商来开发FCS的各个组成部分。“主系统集成商”要对数以百计的承包商实施管理并进行协调,使大家自觉为实现共同的目标而努力。它还要组织样机的生产、试验与鉴定,拟定武器系统生产与装备计划以及进行费用估算等,最终要确保军方能以最经济的途径、最快的速度获得最先进的技术装备。
这种军方与工业部门的新型关系不仅是武器装备采办的一大创新,也体现了一种新的武器装备采办文化。
技术方面的挑战与对策 FCS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来自技术方面。研制FCS将应用100多项新技术,其中有31项为关键技术(美国政府问责局2009年3月12日发布的评估报告确定为44项关键技术),包括网络安全、宽带波形、可在移动中作业的超视距C4ISR、非直瞄火炮、精确制导弹药、先进的特征信号管理、有人与无人系统的协同、反地雷、混合电力驱动技术以及嵌入式实时交互训练模拟和任务演练技术等。为降低装备研制风险,美国国防部规定,新技术只有在成熟程度达到7级(即已在作战环境中进行了样机演示)的时候才能在SDD阶段得到应用。FCS正式立项时在31项关键技术中仅有7项的成熟程度达到了6级(即已在相关环境中进行了样机演示),10项在5~6级之间,10项为5级(即在实验室外相关环境中进行了模拟试验),还有4项在5级以下。当时有专家估计,FCS所需技术的很大一部分将在2006—2015年才能陆续准备就绪。而FCS项目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是研制一种高速指挥、控制与通信网络,如果网络性能不能达到要求,则FCS旅战斗队的杀伤力和生存能力就要受影响。在武器系统方面,120毫米轻型火炮技术的成熟程度还未达到5级,“网火”的巡弋攻击导弹技术也未成熟。此外,半自主式地面机器人车辆、水的生成和提纯技术、燃料电池、微小型无人机、目标自动识别技术等多种技术都未成熟。为此,美国陆军当时采取的对策主要是:
分阶段发展,螺旋式前进。根据未来部队建设的进度要求和技术成熟的程度,先研制能满足最低要求的第一阶段FCS,尽早装备部队,然后研制第二阶段系统以满足更高的要求。在开展第一阶段系统研制工作的同时继续开发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系统所需要的技术,待技术成熟后逐步插入系统。当时预计电磁炮、激光炮、高能微波武器、自主式机器人、柴油燃料电池、穿墙观察传感器等新概念技术将在第二阶段得到应用。此外,第一階段FCS自身又按照需求分为4个“螺旋”阶段逐步实现。“螺旋式发展”的一个突出特点是,虽然在项目开始时明确了系统应达到的能力,但对武器系统的需求论证并不是“一锤定音”,而是根据试验情况、用户反馈意见以及实战经验教训不断修改和完善。
大力投资科技研究(S&T)项目。科技研究项目被看作是转型的发动机。它由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先进技术开发三部分组成,由国防先期研究计划局和陆军共同实施,目的是促使有应用前途的技术成熟,进而将其转移到装备研制计划。FCS正式立项时预计,在2005—2009财年美国陆军在装备研究、研制和采购方面的预算为1204亿美元,其中将有98亿美元投入S&T项目。98%的S&T经费将用于与未来部队建设有关的项目,而与FCS有关的科技研究投资约占三分之一。
移植成熟技术。为降低风险,保证研制进度,美国陆军亦很重视在FCS中移植成熟技术。例如,非直瞄火炮就移植了已下马“十字军战士”榴弹炮项目的激光点火技术、弹药装填机器人、先进的乘员舱、嵌入式训练系统和电子线控驾驶技术等多项先进技术。此外,鉴于美国陆军野战炮兵“阿法兹”指挥与控制系统在伊拉克战争中的良好表现,当时的承包商也计划将该系统的核心软件移植到FCS中。
FCS的研制与改善当前部队的装备状况相结合。这是FCS项目于2004年下半年所作调整的主要内容。美国陆军决定放慢FCS研制计划的总体进度,但将有选择地加速研制FCS某些组成部分,例如,非直瞄火炮、“网火”导弹、智能弹药系统和无人值守地面传感器等,并尽快装备部队。此外,美国陆军将把FCS项目开发的技术成果尽早转移到“艾布拉姆斯”坦克和其他战车上,使这些久经考验的老装备至少再服役25年。这将取得“一举多得”的效果:首先,加快了老装备改造的速度满足了当时的作战急需并避免重复投资;其次,FCS项目计划进度的推迟使该计划的实施更加稳扎稳打;再次,承载了FCS技术的老装备将作为FCS的试验平台为FCS的深入发展积累经验,并使新老装备之间的过渡、当前部队与未来部队之间的过渡更加平稳。
经费方面的挑战与对策 FCS项目是一项耗资巨大的工程。从历史上看,美军的重大新装备研制计划,尤其是在技术尚未成熟的条件下开始的研制项目,往往需要不断追加经费。美国陆军时任副参谋长约翰·凯恩中将表示不清楚FCS到底要花多少钱。作为美国陆军最大的投资领域,FCS经费的增加会对整个陆军的建设产生影响。为筹集资金,自1999年以来美国陆军已经终止了29个项目并调整了20个项目。从2004年开始的5年内,美国陆军当时还打算分别终止和调整24个装备发展项目,再挤出220亿美元的资金。这些资金主要通过克扣现有部队的现代化和老装备改造的资金而获得。这种做法无疑是以牺牲现有部队战备能力为代价的,估计随着伊拉克战争的“长期化”将很难行得通。因为美国陆军当时新上任的陆军参谋长斯库梅克将军已意识到,反恐战争将有可能持续5年甚至更久,所以当务之急是搞好战备。
取得的成效
FCS体现的陆军装备“系统之系统”发展理念深入人心 FCS项目取得的最大成效是让人们认识到,该项目下马并不否定其网络化“系统之系统”发展理念的正确性和创新性,使陆军装备的“系统之系统”发展理念从此深入人心并孜孜以求。
FCS项目的发展理念具有很强的创新性,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在作战理念上以网络中心战为指导,依靠先进的信息系统夺取未来战场信息优势;
第二,在发展思路上,充分应用以网络技术为主的各种高新技术,研制由多种无人系统和有人系统通过网络集成的一体化的“系统之系统”,涵盖了侦察监视、指挥控制、火力突击、火力支援、工程支援、后勤支援、通信、维修、医疗、核化生检测等几乎所有陆军作战功能,和传统的以各个兵种和各项作战功能为中心的陆军武器装备发展思路截然不同,从源头上防止了各自为政的发展模式,避免了不必要的重复建设,以期解决陆军20年以后的装备发展方向和作战能力问题,体现出来的是全新的思维方式和采办文化,具有很强的超前性;
第三,在发展途径上,采取螺旋式渐进获取方式,且根据实战经验教训、经费保障情况和技术成熟度进行了各种调整。所以,FCS的下马并不否定它所体现出来的网络化“系统之系统”陆军装备发展思路的正确性和创新性,它对美国陆军仍至世界其他主要国家陆军作战思想和装备发展的影响将长期存在。在FCS下马后不久,美国政府问责局采办与创新管理部主任说:“FCS发展理念应该继续指导陆军的现代化建设。”
FCS“系统之系统”陆军装备创新发展理念,在FCS下马两年后发展演化为具有革新意义的陆军装备试验与鉴定体制——每年进行两次网络集成鉴定(NIE),将来源不同、技术成熟度各异的多种独立系统集成在一起进行一体化试验,不仅分别评估各种装备的性能,还从“系统之系统”角度评估其互联互通能力,以加快战术通信网络的成熟和一体化。从2011年6月开始到2017年7月,美国陆军已进行了十二次网络集成鉴定。2016年,美国陆军继续进行NIE鉴定的同时,创新性地开展了首次陆军作战评估(AWA),使NIE鉴定和AWA评估相互补充;第一次AWA评估于2016年10月在得克薩斯州布利斯堡完成。已于2017年7月完成的第十二次网络集成鉴定的专用试验部队改为陆军第101空中突击师第2旅战斗队,主要是对具备列装潜力的新型任务指挥与电子战系统进行鉴定(关于NIE和AWA,详见本刊2017年第5期《美国陆军网络集成鉴定解析》)。
组建专门试验部队的做法得到继承 美国陆军于2007年3月组建了由969人组成的专门用于验证FCS样机的陆军鉴定特遣部队(即第1装甲师第5旅战斗队,由于该师当时正式编制4个旅战斗队,所以将划归该师的陆军鉴定特遣部队称为第5旅战斗队)。作为FCS的第一个“真实用户”,陆军鉴定特遣部队将模拟重型装甲旅战斗队对FCS样机进行试验评估,并及时向陆军领导层和承包商反馈意见。陆军鉴定特遣部队2007年10月开始接收FCS第一螺旋阶段分系统,主要包括用于共享战场图像的网络设备(到2007年10月共接收了18套网络设备)、用于实施精确火力打击的非直瞄导弹发射系统(从2007年11月开始共接收了7套系统)以及无人值守地面传感器、小型机器人车辆和排级Block 0型微型无人机(即排级无人机的初始型号)等。网络设备由能安装在现役“艾布拉姆斯”主战坦克、“布雷德利”战车和“悍马”车上的一体化计算机系统、改进型21世纪部队旅及旅以下作战指挥系统(FBCB2)终端和四频道联合战术无线电系统组成。陆军鉴定特遣部队对第一螺旋阶段分系统进行了相关的操作培训、集成试验后,在2008年5月完成了这些分系统的部队发展试验与鉴定(FDT&E)工作。美国陆军2008年7月27日至31日在得克萨斯州布利斯堡附近一个用土砖建造的、由陆军士兵假扮村民的模拟村庄里,对第一螺旋阶段分系统进行了被称为“有限初始用户试验”的训练演习。演习方案是封锁并搜查某个地区并建立指挥所,类似美军当前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遂行的作战行动。这次演习表明,和不装备FCS的步兵旅战斗队相比,装备了FCS的步兵旅战斗队在演习中做得更好。尤其是非直瞄导弹发射系统提供的精确火力打击能力和微型无人机提供的态势感知能力將大大增强美国陆军在拥挤城区遂行作战的能力。
组建专门的试验部队对FCS阶段性技术成果进行试验鉴定,目的是为FCS技术成果提供现成的试验平台、畅通的反馈渠道及合理的改进依据。这说明美国陆军非常重视大型研制项目的全过程试验、评估与鉴定,在节省研制经费、缩短研制周期、降低技术风险的同时,还有利于使用FCS新技术提高现役部队的作战能力,可谓“一举多得”。这一成功经验在后来进行的历次网络集成鉴定中得到继承,美国陆军第1装甲师第2装甲旅战斗队被指定为网络集成鉴定的专门试验部队,也称“陆军鉴定特遣部队”,是历次网络集成鉴定的主角。美国陆军通过网络集成鉴定,验证战术网络需求,集成复杂网络与各种平台和系统,提高系统互操作性,最重要的是能够基于士兵反馈信息对系统进行改进。网络集成鉴定已成为美国陆军测试和评估新型网络技术能力及新兴战场能力与概念的主要方法,体现了系统集成的装备理念。它不仅加强了与工业界的合作,提高了采办效率,还解决了试验的安全性问题。美国陆军在试验中充分采纳部队的反馈意见,确保所采购的装备能满足士兵需求,在降低装备采办风险的同时还大大节约了经费
已取得的具体技术成果得到应用 FCS下马后,一些发展得相对比较成熟的技术成果得到继续应用,主要是FCS项目的网络系统、10种无人操控系统之一的小型机器人车辆和8种有人驾驶车辆之一的非直瞄火炮。
1、网络系统及后续发展。美国国防部2009年6月在宣布取消FCS的同时,决定继续开发当时针对反恐作战需求优先发展的、技术上较为成熟的5个FCS分系统,分别是网络系统、非直瞄导弹发射系统、无人值守地面传感器、小型机器人车辆和排级无人机。后来,非直瞄导弹发射系统、无人值守地面传感器和排级无人机又相继下马,网络系统逐渐演化、扩展成网络集成组件,并成为前文提到的网络集成鉴定的主角,先后以“能力组件13”、“能力组件14”的形式装备部队试用。
2、小型机器人车辆已进行实战试用。根据设计,小型机器人车辆是一种轻小、便携式的无人驾驶地面车辆,能够在城市地形中的隧道、下水道和洞穴内实施军事行动。小型机器人车辆能够协助执行人员密集型或高风险的任务,如城市ISR任务和化学武器/有毒化工原料(TIC)/有毒工业原料(TIM)侦测任务等,从而避免让士兵直接暴露在危险之中。小型机器人车辆的模块式设计允许以即插即用的形式配用多种负载。总重量低于30磅(13.62千克)的小型机器人车辆,能够携带的有效载荷达6磅(2.724千克)。美国陆军2011年6月20日宣布,已批准部署48辆XM1216小型机器人车辆在阿富汗进行作战试用。
3、非直瞄火炮技术成果已用于现役榴弹炮改进。非直瞄火炮(NLOS-C)的首门全系统样炮在FCS下马前的2008年6月9日问世,并于6月11日在华盛顿国会大厦前展出,然后于2008年夏季重返明尼苏达州的明尼阿波利斯进行验收试验,并于2008年9月在尤马靶场进行了6次发射试验。
非直瞄火炮是一种先进的155毫米自行榴弹炮,其发射平台——一门安装在没有配用整套电子设备的替代底盘上的火炮(称为非直瞄火炮预样炮)在尤马试验场进行试验时发射了2000余发弹药。非直瞄火炮还从于2002年5月下马的“十字军战士”自行榴弹炮项目移植了大量先进技术,如激光点火技术、弹药装填机器人、钛金属材料、弹道跟踪和修正技术、先进的乘员舱、嵌入式训练系统、电子线控驾驶技术等。这些技术和非直瞄火炮自身取得的相关技术成果(如自动化操控技术)后来大都用在现役M109A6“帕拉丁”155毫米自行榴弹炮的改进上——最新改进型M109A7已于2015年4月进行了首批(3门)交付,未来将全部取代M109A6。
FCS存在以某种形式复活的可能性 在FCS项目下马前的“是非”争论中,主要集中在经费、技术、应对当时反恐作战的能力以及当前部队与未来部队建设的矛盾等问题上,没有人提及它的未来作战需求问题,而研制FCS的初衷却恰恰是为满足未来作战需求。不能很好地满足当时反恐作战需求并不等于不能满足未来大规模战争作战需求。时任国防部长盖茨于2008年5月所说的“除了应对(大规模)全谱作战外,FCS必须继续展示其应对我们目前(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面对的各种非常规挑战的能力”,从一个侧面正好说明FCS的作战需求依然存在,因为没有人能排除未来与强大对手发生全面大规模战争的可能性。其实,国防部决定取消FCS在很大程度上是“技术上短期内难以实现”和“当前反恐作战需求压力过大”双重压力下的无奈之举,并非打造具有压倒性优势的未来部队不需要FCS。
所以在FCS下马后我们经过深入分析曾预测:“随着环境和条件的变迁,FCS也有可能以其对未来作战的创新构想和丰硕的技术蕴藏重获生机,再次占领美国陆军核心能力建设的舞台。”
后来的发展果真如此。2012年以来,随着伊拉克和阿富汗反恐战争的结束和国防预算的缩减,美国陆军回归基于能力的渐进性转型。在美国陆军协会2016年11月3日举办的作战车辆发展热点问题会议上,陆军卓越机动中心地面战车需求分析部主任提出了研发“下一代战车”(NGCV)设想,它可能是与2009年6月下马的FCS类似、计划2035年前开始列装以取代“艾布拉姆斯”主戰坦克、“布雷德利”步兵战车等现役作战车辆的全新战车家族,而不是2015年发布的最新版《陆军战车现代化战略》曾笼统提到的“未来战车”(FFV)。陆军计划2017—2021年开展分析论证工作,并于2021年征求工业部门对“下一代战车”的设计研发建议,与此同时开展相关的科学与技术研究,在2025年前将有发展应用前景的技术准备就绪。当然,美国陆军如果正式研制与FCS有人驾驶车辆类似的“下一代战车”(NGCV)车族,肯定会充分吸取FCS的经验教训。
下马原因
伊拉克、阿富汗反恐作战导致决策层观念转变是关键原因 FCS刚开始正式立项开展工程研制就被伊拉克战争打乱了步伐。一方面,旷日持久的反恐作战使美国陆军当前部队需求与未来部队建设之间争夺资金的矛盾日益突出;另一方面,FCS的基本设想是“信息换安全”,而在伊拉克和阿富汗,反美武装分子使用各种低技术含量的轻武器、火箭推进榴弹、简易爆炸装置和自杀炸弹袭击实施的游击战,使美国陆军所追求的网络化态势感知能力“无用武之地”的同时,还使其轻型化作战车辆“不堪一击”,所有这些导致FCS的经费保障和作战需求因反恐战争的“长期化”而变得“复杂化”,进而逐步导致以更加看重当前作战需求的时任国防部长盖茨为首的美军决策层对FCS利用信息优势弥补装甲薄弱的发展思路、继续发展FCS的紧迫性及其潜在使用价值产生质疑。盖茨于2008年5月13日说:“除了应对(大规模)全谱作战外,FCS必须继续展示其应对我们目前(在伊拉克和阿富汗)面对的各种非常规挑战的能力。”并对陆军“下一场战争将依赖那些为对付复杂军事威胁而设计的昂贵高端系统”表示担忧。至此,盖茨对FCS的不满溢于言表,最后发展到决定取消FCS。
技术不成熟是重要原因 五角大楼承认,FCS的技术挑战不亚于当年的登月计划。为了追求关键技术的“超前突破”和作战能力的“绝对优势”,FCS的技术门槛定得很高。根据设计要求,FCS旅战斗队必须具备从单兵到连、营、旅和师的网络通信与战斗指挥能力,并具备当前部队所缺乏的机动联网能力;FCS旅战斗队将利用联合战术无线电系统(JTRS)和战术级作战人员信息网(WIN-T)组成战术通信网,并通过FCS的网络系统将全部有人和无人操控平台集成在一起,实现FCS所有平台之间以及FCS与其他武器系统之间的互联互通,使FCS旅战斗队具备可靠的C4ISR能力和网络化作战能力。
FCS如此高的技术门槛却是在所需的绝大多数关键技术尚未成熟的情况下进入系统研制与演示阶段的。为了尽快促使技术成熟和应用,美国陆军采取了被称为技术准备级别(TRL)的技术途径。美国防部根据“最佳实践”装备采办原则制订的技术准备级别是衡量各种不同门类技术成熟程度的统一标准,共分为9级,最低为1级(TRL 1),表明科学研究开始向应用研究和开发阶段过渡,最高为9级(TRL 9),表明该技术已经在作战使用条件下经受了考验。为减少装备发展风险,“最佳实践”原则规定只有技术达到TRL 7(在作战使用环境中进行了系统样机的演示)时才能转入工程研制阶段。但是,美国政府问责局于2009年3月12日发布的评估报告严厉指责FCS项目尚未达到获得国会和国防部全面支持所需的目标。该评估报告认为,在44项关键技术中,只有3项达到了TRL 7级,37项达到了TRL 6级,4项则仍处于TRL 5级。这项评估结果可能为国防部最终决定砍掉FCS项目提供了直接依据。
经费严重超支是直接原因 大多数关键技术不成熟不仅使FCS的研制进度一推再推,也使研发费用大幅增长,从2003年至2004年,FCS研发费用就增长了约51%,FCS的采办费用预算(装备15个旅)则从最初的914亿美元飙升到1600亿美元。
FCS研制和采办费用预算的一路攀升给陆军造成极大的经费压力,并引起美国政府问责局的高度重视,还遭到部分国会议员的强烈质疑。美国政府问责局指出,FCS项目“费用增长的后果将可能是灾难性的”。在2009年5月19日时任陆军部长皮特·格仁和时任陆军参谋长乔治·凯西参与的美国国会参议院武装部队委员会听证会上,参议员约翰·迈凯恩指出,FCS的花费超支在第一件装备交付前已达45%。2008年美国爆发的金融危机使美军本已捉襟见肘的经费紧张状况更是雪上加霜,最终导致盖茨为保证当前反恐作战的顺利进行,对陆、海、空大型研发项目痛下杀手,砍掉FCS项目。空军的F-22战斗机生产项目、海军陆战队的新型两栖登陆车项目等也未能幸免。
经验教训
在指导思想上过于强调“技术至上”,忽视了人的“主观能动性” 美国陆军在装备研发过程中,深受“技术至上”思想的影响,妄图通过高新技术拨开“战争迷雾”,更多地赋予战争以“确定性”和“可预测性”,进而谋求全谱作战优势。FCS下马前一直是美国陆军装备发展的核心项目,它寻求将信息技术和精确杀伤技术与美国陆军已经具备的无可匹敌的火力结合在一起,以期在敌人做出反应前就快速将其消灭,是“技术至上”的典型。但伊拉克和阿富汗战场的实战经验表明,只有信息优势无法完全弥补防护能力的不足,无法完全避免近战带来的伤亡。技术改变的只是战争的表象与特征,敌人在战争中的主观能动性使得即使是信息技术也不能改变战争的“艺术性”、“不确定性”和“不可预测性”的本质。装备占绝对优势的美国陆军迟迟无法击败技术装备低劣的塔利班就是明证。这也是FCS下马的关键原因所在。
“技术至上”思想还造成以下多个方面的负面影响。一是以信息技术为主的各种高新技术的应用,使陆军武器装备体系结构越来越复杂、一体化程度越来越高、相互制约越来越多,一旦某些要害和关键节点出现问题,如信息网络遭黑客攻击或卫星被摧毁,就可能造成整个体系功能下降甚至瘫痪。二是用高价值武器装备打击低价值目标,用战略资产执行战术作战,用复杂程序完成简单任务,如用导弹打击恐怖分子等,从而造成不必要的“浪费”。三是过度依赖技术,忽视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和指挥艺术,很可能影响指战员主动寻找作战机遇,导致坐失良机,而过分强调防区外远程精确打击则会使陆军官兵对战争的残酷性不再有充分认识和心理准备,影响需要短兵相接的反暴骚乱作战。四是过于强调打击重要节点而不是消灭敌有生力量,为敌人提供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且不能彻底打击对方军民士气,从根本上使对方军民屈服,塔利班在阿富汗卷土重来就是最好的例证。所有这些负面影响加剧了陆军作战体系的脆弱性,增加了作战成本,降低了作战效能,增大了作战风险。
一些作战理论和装备发展思想过于“理想化”,在实战中碰了壁 美军的一些作战理论和由此形成的装备发展思想过于“理想化”,在实战中碰了壁。一是以“战略瘫痪”为出发点的体系作战方法并不适用于所有对手。一方面,某些实体和领域结构松散,体系特征不强甚至就不成体系,不存在重要节点,如塔利班、“基地”组织等;另一方面,很多实体内部互动关系过于复杂,各要素间的关系和节点是动态的,无法及时确认,因而难以从体系的角度进行评估分析。二是无法形成完美的战场态势感知。即使是最先进的侦察监视系统都可能被伪装、隐藏、烟雾、假目标等简单的对抗手段干扰,还会受到城镇、高山、丛林等复杂地形以及恶劣天气的影响。对士气、民心、领导人、作战计划等很多无形的因素更是无法进行准确和量化的分析评估,特别是在敌方实施欺骗的情况下。敌方的自我恢复则导致很难准确评估作战行动的间接效果。三是过于超前的能力和作战样式未来可能会无用武之地,如网络中心战、快速决定性作战、震慑等作战样式。
这样导致的结果是,尽管美国在9·11事件之前就已多次遭到重大恐怖主义袭击,如美国驻肯尼亚和坦桑尼亚大使馆于1998年、“科尔”号导弹驱逐舰于2000年均遭遇炸弹袭击,美国地面作战部队在1993年的索马里摩加迪沙巷战中也吃过“大亏”,但是美国陆军21世纪前后的装备发展思路并未着眼于现实的恐怖威胁,而是继续着眼于大规模常规战争,挖空心思地为应对下一个“苏联”做准备,耗巨资研制FCS。国防部长盖茨上台后才开始逐步改变这种情况,他2008年底開始强调“不应因忙于准备未来的常规和战略冲突而忽视了正在进行的冲突”,直至决定取消FCS。有反对者批评他为应对当前反恐作战而忽视了潜在对手的长远威胁,他说这是人为制造矛盾,因为当前国防预算只有10%用于反恐作战,50%用于常规战争准备,其余40%则用于“双重目的”。
在发展思路上顾此失彼,未处理好“作战适用性”、“技术可行性”和“经济可承受性”之间的关系 新型装备研发只有充分考虑并平衡好“作战适用性”、“技术可行性”和“经济可承受性”三者之间的关系,才能取得成功。作为美国陆军转型和装备发展的核心项目,FCS在这三个方面处理得都不成功。
首先,它过于强调应对与势均力敌的假想敌的全面战争,未充分考虑应对当前反恐作战的适用性。盖茨认为FCS有人驾驶车辆采用“平底”设计,且底盘离地面不到半米,完全没有吸取美军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教训,是其脱离美军战场实战考虑的“致命伤”,因为美军在伊拉克超过一半的伤亡是由路边炸弹造成的,而路边炸弹将成为未来冲突中针对美军最常见的攻击方式。盖茨还认为,FCS有人驾驶车辆的重要设计思路,是利用信息优势来弥补防护能力的不足,实战经验教训表明,这一设计思路不能很好地满足当今和未来的反恐作战需求。不是说反恐作战不需要信息优势,而是只有信息优势无法完全避免近战带来的伤亡。再如,被誉为过渡型转型装备标志的“斯特赖克”轮式装甲车因过度强调快速部署性而牺牲了应有的火力和防护力,结果在伊拉克战场上屡遭路边炸弹袭击,最终变成了只能沿着公路行动的准军事警察装备。
其次,计划采用的大多数关键技术不成熟,不具备技术可行性。美国政府问责局于2009年3月12发布的评估报告认为,在FCS所需的44项关键技术中,只有3项达到了在作战使用环境中进行系统样机演示、能够转入工程研制阶段的技术准备级别(TRL)7级标准,37项达到了TRL 6级,4项则仍处于TRL 5级。而FCS却已于2003年5月就正式进入了工程研制阶段。这项评估结果为国防部最终决定取消FCS项目提供了直接依据。
最后,大多数关键技术不成熟不仅使FCS的研制进度一推再推,也使研发费用呈“滚雪球”式增长,从2003年至2004年,FCS研发费用就增长了约51%,FCS的采办费用预算(装备15个旅)则从最初的914亿美元飙升到1600亿美元,使其“经济可承受性”备受质疑。美国政府问责局指出,FCS项目“费用增长的后果将可能是灾难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