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处于全新黄金时代的边缘吗?

2017-12-11 22:27CarlotaPerezLeoJohnsonArtKleiner沈建苗
IT经理世界 2017年23期
关键词:浪潮

Carlota+Perez+Leo+Johnson+Art+Kleiner+沈建苗

技术和经济变化的长波理论表明,始于2007年的金融危机即将结束。

历史不是在重演,而是在周而复始。经济历史学家Carlota Perez在其颇有影响力的著作《技术革命与金融资本:泡沫与黄金时代的动力学》(Edward Elgar,2002年)中阐述了关于这周期的一个强大理论。该书认为,如果全球重要决策者们齐心协力,帮助打造一个新的“黄金时代”,人类就可以度过目前社会动荡、经济低迷的时期,进入到经济普遍增长的新时代。

这看似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已发生过四次。用Perez的话来说,我们处于自工业革命以来的第五个技术和经济变革的大浪潮当中。上一个浪潮是石油、汽车和批量生产时代,持续了20世纪大半段时期,现在仍影响着许多人的生活态度。目前这股浪潮始于1970年左右,已在全球推广了信息和通信技术:这就是计算机和互联网时代(见图1)。

每一股浪潮都遵循同样的基本模式。首先会出现一批重大的新技术,导致工业生产和日常生活发生剧烈变化。这会持续约20到30年――Perez称之为导入期,这些技术的资金来源主要是追逐快速回报的投机性投资。这时期的财富差距拉大,导致了泡沫出现,随后迅速破裂,接着迎来一段危机时期,Perez称之为转折期。这个经济和社会动荡阶段持续时间不一,短则2年,长则17年。許多国家努力回到正轨上,通常对金融过度行为进行监管或促进生产和就业。危机结束后,周期的第三阶段开始,这包括30年左右的经济稳定增长期,真正的投资回报率很高,为经济提供资金的是生产资本,而不是投机资金。Perez称这段时期为拓展期。它也是其所称之的黄金时代:普遍繁荣,人人财富暴涨,包括几年前还觉得被遗弃的那些人。最终,技术机遇枯竭,市场饱和,周期再次重新开始(见图2)。

当然,这些只是大体的观察,无法保证这种模式会持续下去,但总的逻辑还是令人信服。在Perez看来,华尔街、硅谷和工业4.0那些异常强大的技术实际上引发了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的全球经济革命,挑战第四个浪潮中同样强大的技术:石油、汽车和批量生产。要从危机时代转向黄金时代,就需要在经济和政治方面达成重大的共识:一套英明的全球政策框架为投资和创新指明趋同的方向,并确保全球各地(包括大多数经济大国)的盈利能力和就业机会增长。这并非易事!

参加本次讨论的是三位长期观察分析Perez假设的人士,包括Carlota Perez本人。人们最近在思考这个问题:在危机阶段发生了十多年后,鉴于当下政治动荡的局势,新的黄金时代怎样才会开始?

当前危机的成因

Kleiner:Carlota,按照你的理论,我们现在置身于从20世纪70年代初开始的大浪潮已有约45年。这是我们见过最长的此类周期,也是最长的危机期。

Perez:这可能也是我们日常生活转变最大、全球范围影响最深远的时期。另外,由于我们的寿命更长,上一代花费更长的时间把权力交给年轻的数字原住民。即使已过了40年,信息通信技术(ICT)革命远未完成。与前几次技术革命一样,它还没有完全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它还带来了危险的政治转变,即全球大公司的利益与其所在的国家及社会利益相脱离。

在批量生产的黄金时代,即20世纪五六十年代初,商业和社会的利益趋于一致。由于福利国家制度和郊区化,许多西方国家的工薪阶层有能力购房和消费。因此,当公司支付高薪和高税时,完全拉动了国内需求。政府支持教育和卫生服务,人们有了更多可自由支配的现金去购买消费品。人们对这些产品的旺盛需求又为增长和利润创造了条件。这是稳健的正和博弈(positive-sum game),是商业和大多数人口的极大双赢,因此公司利润可观、人们生活体面。

后来到了70年代,批量生产革命处于成熟期。新产品不太可行,生产力下滑,市场饱和。福利国家制度无以为继,民族团结破裂。从那时起,许多公司看到成本优势和客户需求从本国流向国外。低薪不再像过去那样损害生意,因此人们的生活水平在这数十年一路下降。再加上离岸外包导致的失业,足以解释英国脱欧公投和2016年美国大选民众的热情。

Johnson:其中一个可能加剧这种紧张局势的因素是当今技术的性质。我们拥有一大批即将转化为成果的创新:合成生物学、量子计算、区块链、无人机、自动驾驶汽车和面向普通公民的太空旅行。潜在的突破就在我们面前。

正如微软前研究总监Kentaro Toyama所说:“技术不是解决办法……在一个个项目中,信息技术放大了人类和机构利益相关者的意图和能力,但是无法替代它们的不足。”这关键是我们采用这一大批新技术的意图。资本主义经济中有两个关键问题:所作的努力是否旨在提高生产力,因而创造财富?然后是否旨在在许多人当中分配财富,而不是把财富集中在少数人当中?

Perez:创造财富和分配财富必须统一起来。众所周知,像谷歌、Facebook和苹果这些新的科技巨头,以及开发机器人及类似技术的其他公司将共同组成生产力最高的行业。但是它们不会给我们带来更体面的社会,除非它们鼓励分配财富。否则,它们是不可接受的垄断者。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重新分配收入,还有促进创造就业的诸多新颖活动,这些活动历来与生活方式的变化密切相关。(在第四次浪潮中,郊区生活为零售及其他众多服务行业带来了新的工作。)

Johnson:我认为,社会面临的选择是高度集中、不平等的封闭经济,还是所有权分散的开放经济。可政府和大型商业机构又在多大程度上愿意破除机构锁定(institutional lock-in)来解决这些问题呢?

互联网最初被视为分散所有权和控制权的一种工具,结果我们反而进入到了谷歌和Facebook的时代,算法成了生产手段。谁拥有算法,谁就攫取价值。因此你看到在数量仅有限的平台公司当中出现了极其高度的集中。

相同的技术仍可带来开放的经济,生产手段更呈分布式。比如说,那样我们会看到能源分散、微型发电、能源交易可能出现基于区块链的微型交易、众包融资、3D打印以及更创新的地方粮食生产方式。

我们朝哪个方向发展?我觉得我们眼下似乎在朝日益封闭的经济发展。您同意吗?

Perez:20世纪20年代,财富分配看起来与今天一样。最上层的1%获得社会总收入的25%。到50年代,这个数字降到了10%。每个导入期都会带来不平等,直到国家积极扭转局面,缓解社会动荡。在第三股浪潮的美好时期,即20世纪之交,贫困现象盛行,大多数欧洲国家效仿俾斯麦在19世纪80年代的做法,推行某种福利国家制度。这也是美国盛行进步主义时代的时期。

阻碍转变

Kleiner:这回怎样才能渡过难关?

Perez:上一次危机期结束(二战后),是缘于许多政府和商业领袖齐心协力,打造了一套统一、繁荣、持久的经济复苏计划。马歇尔计划、布雷顿森林协定、军事工业向民用工业转型以及欧洲和日本的重建,这些都起到了作用。遗憾的是,现今的领袖还没有承担在过去浪潮中的这个时间点扮演的角色。他们上一次挺身而出加快结束了危机。

要渡过难关,也许我们要有一场真正让人刻骨铭心的危機。那似乎是资本主义的自我纠正机制;形势变得非常糟糕,稳定形势受到严重威胁。即使在2008年金融危机最严重的时候,还没有足够多的决策者强烈感受到威胁。

而现在人们很生气,他们准备追随煽动家。世界各国的领袖应该知道,如果忽视了民众动乱,后果自负。

动乱的主要原因可以追溯到欧美的紧缩政策,这种政策基于让市场自行运作这个前提。在导入期,市场自行运作良好,技??术革命刚开始,许多实验也在进行。而在这次浪潮中,这段时期早已结束。它带来了两大泡沫:20世纪90年代末尾的纳斯达克泡沫和2000年中期的宽松信贷泡沫。

2008年经济崩盘后,金融机构停止资助商业机构,它们觉得经商风险高,改而以债券、债务和衍生品方面的纯粹投机来避难。只有新的信息通讯技术巨头才获得投资,它们过着逍遥日子,手握大把现金。除了注入科技初创公司的一些风险资本外,整个经济的新型潜在项目和创新都贷不到款。市场未正常运作,无法让我们摆脱经济增长乏力、失业居高不下的局面。紧缩政策让全世界无力复苏。如果一家公司的失败率有这么高,CEO恐怕早被撤换了。

即便现在,决策者们仍在等待。他们不明白一点:就像以前的每次技术革命一样,在大泡沫崩溃之后,公共部门要重整旗鼓。只有英明的政府政策为盈利指出明确的方向,市场才能重新运作起来。只有高效的政策使就业和收入恢复,社会动荡才会消退。

Kleiner:商界在其中不需扮演任何角色吗?

Perez:当然需要!商界需要与时俱进,与政府合作而不是与政府作对,从而走出这片泥淖。但与20世纪30年代的情形一样,商业领袖通常反对政府干预。上一次,经历二战后,他们才发现了与政府合作的好处。战后,连商业领袖都支持高税率(艾森豪威尔执政时最高税率达90%)和慷慨的福利国家制度。这些政策刺激了动态需求。今天支持紧缩政策和政府尽量少干预表明,那些教训早已被抛之脑后。

Keliner:现在已经有一些活动来促进各界达成共识。2016年《巴黎协定》鼓励政府和商业领袖(尤其像比尔·盖茨和马克·扎克伯格的科技领袖)开展气候变化方面的合作。一些技术平台(比如工业4.0)把不同的企业结合起来。民粹主义者迫使一些政府精简内部官僚体系,提高生产力。最近的一些选举(比如法国和荷兰的选举)表明,公众显然渴求协商一致的解决办法。包括我们公司普华永道在内的部分评论员强调,迫切需要重建现行体制,以便经济再次不负社会所望。诸如此类的要素没有帮助吗?

Perez:它们可能有帮助,但情况在好转之前可能也会变得极糟。我认为几个可能出现的灾难最终会唤醒全世界的领袖。一个是煽动家和民粹主义者在更多的国家掌权,社会日益动荡、暴力事件日益增多,随处可见。另一个可能是第三次金融危机,我认为这不无可能。这回救市不会更难。我们还不应该排除气候灾难,比如毁灭性的飓风袭击如纽约级别的城市。

这个时期有时被拿来与20世纪60年代相比,但两者大不一样。60年代发生在上一次浪潮的成熟阶段,当时像嬉皮士这些相对富裕、创新的群体蓬勃发展,抱怨过度消费主义:“阻止世界;我们想要脱身。”如今民粹主义领袖的追随者对发明新事物不感兴趣。他们忿忿不平,一肚子怨气;他们是严重的、极不公正的不平等现象的受害者。他们想回到较为美好的过去。

从目前四分五裂的世界进入到某种黄金时代看似不可能。但在前几次浪潮的类似转折期,这同样看似不可能。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时期,难以想象那些饥肠辘辘、在施食处排队的失业者居然是家门口泊有车子的郊区房屋主人。而这一幕还是发生了,只是持续的时间极短。

生产力的新形式

Kleiner:转向黄金时代将如何影响就业和失业?

Perez:每次技术革命都会破坏传统工作。技术革命解决上一次浪潮的问题,因此提高了生产力,用更少的人生产更多的产品和服务。新的生产力每次呈现不同的形式,但最终不一定意味着总体上工作减少,而是意味着定义工作的方式发生了变化。

20世纪之交,批量生产(第四次浪潮)对单件生产带来的冲击尤如现在电子生产对批量生产带来的冲击。它首先消除了工作,批量生产可以低成本制造许多同样的部件。因此,理想的政策是让能源和材料成本低廉,让劳动力成本变高,因而造就更多的大众市场消费者,使用廉价燃料和电力。二战后,工业化国家的政府就这么做,通过支持工??会、实行工资税和通过最低工资法来提高劳动力成本。廉价的原材料和能源(即化石燃料)来自发展中国家。即使企业对支付高薪有所不满,它们也得益于生产力和需求的增长。

如今,能源和原材料的成本高企(如果经济增长强势恢复,也会变得如此),需要节省这类支出来降低成本。环境威胁强化了这个意图。因此企业界重新设计产品,以减少碳排放量、减少原材料以及做到零浪费。许多产品转变成服务,比如预录制的音乐变成媒体流。

所需的劳动力也在减少,因此生产力也在成倍提升。机器人和人工智能已取代许多工作,可能会取代更多工作。

Johnson:如果当前趋势持续下去,固定工作可能突然被淘汰,大公司的计时工作在消失。 IPsoft有一款名为阿梅莉亚(Amelia)的聊天机器人,可同时与25000人会话。IBM在开发一款可解读金融监管条例的机器人。

Perez:您认为经济受影响的面会有多大?

Johnson:有各种估计。牛津大学马丁学院的Frey和Osborne研究估计,如今英美47%的白领工作会在2035年之前实现自动化。世界银行最近的一项调查表明,印度69%的工作在自动化的冲击下岌岌可危。

Perez:但总归有均衡,它与美好生活的新愿景有关,这已成为黄金时代的流行主题。在第二次浪潮中,这个主题是城市生活,就像19世纪50年代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城市所呈现的面貌。在第三次浪潮中,主题是美好年代的大都市生活。第四次浪潮中,主题是50年代的美国生活方式,建筑、零售、服务和政府等领域的大规模就业弥补了因技术而流失的工作。

这回可能会出现相似的一幕。这下一个黄金时代可能会呈现较少的碳排放量、合作型经济、预防保健、创造力、体验、体育锻炼、节俭使用原材料和工业生态学。

这将意味着由产品转向服务,由有形转向无形,由批量生产转向度身定制。批量生产强调规模经济效应――制造更便宜的相同产品,而新的数字化技术靠多样性和适应性蓬勃发展。价格溢价越高,工作得到的薪酬可能越高。

这也可能由拥有产品进一步转向租赁或共享产品。即使今天,人们用信用卡购买电器时,他们实际上是在租用电器,直至付清了全部费用。要是电器出故障,再买一台常常比修理还便宜―― 这实际上是“租用”另一台电器。

我们只要让这种模式进入到下一个合理的步骤:让信用卡变成类似亚马逊的网站租赁门户(比如针对电器)。这意味着维修工和安装工被大量雇用(使用电子手段诊断故障和使用3D打印打印部件),产品会多次转手,帮助所有刚进入消费环节的人花少许钱,就可以租用比较旧但仍很好的电器。

Kleiner:制造商会有怎样的变化?

Perez:租赁模式对制造商也有好处。批量生产模式基于计划报废,许多公司生产大量的劣质商品。这让人们更换坏掉或用旧的产品,在饱和的市场形成虚假的需求。但如果全球各地市场在增长,就像全面的全球拓展期那样,那么许多公司可能会生产奢侈、昂贵、高科技、耐用的产品,它们可以用好多年,也会随着技术发展而不断升级。公司不再有备件库存,只有软件作为保障。刚进入中产阶级的千万人可能添置耐用品,原材料并不变得稀缺昂贵,也不损害地球,并且提高效率。

Johnson:我倒想唱反调。一旦我们全面进入算法时代,即机器生产边际成本为零的时代,我们的技能变得近乎多余。我们可有可无,沦为机器的补充。另一种选择是停止优先考虑人工智能,停止鼓吹资本压倒劳动力。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优先考虑自然智能,充分利用仍大量存在的认知盈余(cognitive surplus)。我住在伦敦北部的基尔本,有个意大利老人住的地方与我仅隔两道门,他让大约200名邻居参与地方酒的酿制:一群人采摘、一群人踩压和一群人装瓶。他发掘了当地的自然资产和人力资产。在技术的助力下,这种重新培训的技能和基于社区的手工艺是否会开始成为新文化面貌的一部分?

社會发展模式

Johnson:我们可以反过来做吗?最近爆出网络安全威胁后,我担心这个高度互联的经济会不堪一击,不具抗压力,以至于我们重新自行生产物品。

那么,今天占主导地位的大机构扮演什么角色呢?它们不合时宜吗?它们会继续存在于围绕全然不同的、更有序的原则而运转的经济和社会吗?换句话说,我们在看着“巨头”死亡吗?

Perez:我们不需要巨头死亡,我们只需要“批量生产”死亡。资本主义制度可以提供创造某种财富的其他机会,与大公司相辅相成,而非淘汰他们。金融科技初创公司已经迫使大银行改变经营方式,一些初创公司可能会接过银行的许多职能。

经济学家凯恩斯是对的,我们需要创造需求,之后创新和投资才会出现。上一次在郊区造房子证明了这一点。而现在你将如何创造需求?什么样的产品和服务会创造需求?

新兴经济体在这方面很重要。所谓的发展中国家缺席了20世纪的批量生产浪潮,因为发达国家对自然资源的兴趣大于对消费者市场的兴趣。而现在这种情况在变化,由于中国和印度等国家继续迅猛发展,它们提供了生产者(包括其他新兴经济体中的食品和原材料生产者)所需的需求。这些新的生产者将充分利用更大的全球需求为其发展提供资金,这反过来又会加大全球对资本和消费品的需求。这是一种新的正和博弈,有待形成。

最终,情况变得够糟糕后,我们需要类似马歇尔计划的方案,帮助所有国家发展。可能会为热带地区建设项目:一些项目针对受海平面上升影响的地区,另一些针对旱灾地区,这些项目都为大型工程,使用太阳能及其他新型能源,帮助那些国家发展。与过去的浪潮一样,这将通过新的资金投入(包括仅仅几年前不可能实现的税收制度)来予以偿付;而现在,包括企业在内的各方最终会认识到大家的命运休戚相关。

Kleiner:这与世界银行之类的经济发展组织这些年来所做的工作有何不同?

Perez:这将更加雄心勃勃,更适应信息时代和全球化经济的条件和机遇。一个关键问题是:可以在全球所有国家之间形成正和博弈吗?光是由于所需要的消费者需求增长,今天对全面全球发展的需求就很大。所以单靠中国和印度是达不到这个目标的。这也是减少来自中东和拉美等国移民的唯一办法。即使挫败了伊斯兰国(ISIS),也要在欠发达国家创造足够多的工作岗位,才能让这些国家的民众重拾希望。

每个经济体达到生产专门化是必要的,那样角逐全球市场才有竞争力。但每一块区域都要放弃恶性竞争(race to the bottom),界定自己的身份,与其创造的历史或优势关联起来。企业、大学、监管部门的优先事项和税收制度都要支持选择的那个方向才能成功,最好由达成共识的流程来敲定这个方向。我认为,先进的工业国家最后会专注于资本密集型产品、尖端工程和奢侈品。落后的国家将不得不打造自己的制造基础。一些可能于依赖原材料实现专门化的工业,包括生产精细食品和化工产品的工业。一些会有自己的企业家,在体现其文化和身份的产品和服务方面追求创新。就像同质性是批量生产的本质,多样性是信息技术的本质。

触角伸至全球各地的民族

Kleiner:你在描述一种地方商业主义,每个国家都有某个地域卓越中心,比如美国的硅谷。

Perez:是的,因为全球化将迫使地方和全国经济通过专业化来脱颖而出,想要生存的话。其中一些专业经济可能是地区经验。比如说,欧洲有着注重环境可持续性的文化传统。该地区已经开始围绕“欧洲的生活方式”发展经济,北欧国家在展示这种方式。德国已宣布向可再生能源转型。这很显然会有文化和气候上的差异:丹麦将注重风能,希腊偏向太阳能。一些国家在医疗保健方面追求创新,另一些国家在新材料方面追求创新。各自术业有专攻,但是全球经济中的群体身份属于整个欧洲。

Johnson:但欧洲的优势不也是多样性吗?事实上,欧洲由民族、宗教、语言和文化差异巨大的多个国家组成,它们和平共存,是整个超国家组织的一部分――这难道没有妨碍人们认为欧洲有单一的生活方式?

Perez:恰好相反,信息通信技术(ICT)的优势在于,它依靠多样性蓬勃发展。当我谈到一种可能的欧洲生活方式时,就设想多种创新:它们定义了形式各异、我们梦寐以求的“美好生活”,有大量的技术和以人为本的服务,又不失健康和创造力。对欧洲人来说,这比采用标准化的美国生活方式还为容易。但正如我认为的那样,“智能绿色增长”( smart green growth)应该是总体方向,让世界上所有地方接受多样性,同时促进技能、供应商、科技能力、商业模式服务等实现大融合。

Kleiner:你是说几个地方的几个领袖就能为新的黄金时代创造条件?

Perez:是的,这屡试不爽。几个先驱带头,别人亦步亦趋。进一步传开来后,出现了巨大变化,商业和政府的态度都发生转变。我们谈论的制度创新、达成共识的新机制,以及对税收制度、教育和福利国家制度大幅改动,都已经过时,不再适用了。比如说,目前的失业保险如何适应零工经济(gig economy):在这种环境下,人们终身创业,按计件制开展研究调查,或者为拼车公司开车,并没有他们所需的那种支持和稳定性?

最后,在我看来,最可行的解决方法也许是Milton Friedman及其他人士提议的普遍基本收入,无论这方法看起来多困难、多复杂。无论男女老幼,每个人都能獲得购买基本必需品的最低基本收入,那样他们在零工经济下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那将真正自下而上地发展经济。我们将杜绝玩忽职守,不用证明任何人需要公共援助。基本收入在自动柜员机上供每个人提取,每个月都会存入。钱挣得够多的人(当然还有百万富翁)很快会通过缴税来还这笔钱。最后,只有真正需要这笔钱的人才是社会要负担的,可能不会比现在花在失业保险和子女抚养费上的费用、处理玩忽职守和饥饿引起的犯罪的成本,以及付给进行经济情况调查,并做出决策的官员的薪水多得多。他们可以从事更有创造力的工作。

Johnson:一个方面让我对此感到悲观。目前的政治形势似乎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税收与代表之间明显的联系被打破了。而技术进一步在加强独裁主义,算法决定着我们的新闻内容,社交媒体数据左右选举结果,传感器通过捕获视频和声音来监控异议。

但我也能想到保持乐观的理由。类似技术分散化的趋势正出现在政治领域,地方实体已经在承担更大的责任――最近,许多城市在共同应对气候变化。尽管我们面临严峻的社会、经济和环境挑战,但我认为已经出现了一些机会,可能在政府的支持下,技术有望促进更全面的全球发展。举例来说,目前自给自足的农民可以租用装有SIM卡的M-Kopa太阳能灯,每天只要付50美分租金,用它来办理36美元的小额贷款以购买手动泵。这降低了医疗成本,并将他们的收成增加三倍。一项研究发现,这种技术让每个人的年收入从180美元增加到1800美元。全球有12亿贫困人口,这是一个尚未开发的市场。如果我们追加资金扩大这些业务,这肯定对资本主义有利。

Kleiner:所有这些变化如何开始?

Perez:我们要回顾历史。领袖要明白自己在这个关键时期的角色,倡导达成共识的流程,决心采取大胆措施。但愿在商业和社会的共同支持下,他们付出的努力有望成为全球信息经济黄金时代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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