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嫂子
“石家庄晴,郑州有大雨”。电视机中又在播放天气预报了。
兰嫂子感到莫名奇妙,“你说这是怎么了?不是一个天吗?到底从哪儿断开的?怎么有的地儿晴?有地儿下雨呢?”
众人“哄”地一阵大笑。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能让她一下子明白。
这笑声像一个火炉,兰嫂子的脸顿时被烤得通红发烫。
她低下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哝着:“没上过学,就和傻子一样。”声音低得也许只有她自己能听清。
兰嫂子不会看表。有人专爱逗她:“兰嫂子,几点啦?”
兰嫂子依旧嗡声嗡气地, “谁知道几点啦,表上都是 ‘1’,还有那么多的针儿。”又是一阵 “欢快”的笑声。
兰嫂子居然把那些代表分秒的小竖线都当成了“1”。
兰嫂子从小家里经济条件差,她从没念过一天书,所以也不识字。
婚后,兰嫂子陆续生了一儿一女,凑成了一个“好”字。
兰嫂子人勤快、节俭,又特别能吃苦,和大多数人一样,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平平静静、普普通通的农家生活。
她到地里干活常常带着馒头或饼。有时赶上活紧,中午连家都不回。饿了从菜畦里拔棵葱,剥了皮用手捋一把上面的浮土,用饼一裹,渴了就 “咕咚咕咚”喝一气自带的凉水,午饭就这样草草解决了。困了或是累了便席地而躺,偶尔也会酣酣地来上一小觉,然后继续未完的活。看到她躺在地上,有人曾误以为她累昏了,赶忙跑过去探个究竟,却原来她是在休息。问她干嘛要这样,她憨笑说自己干活慢,要想地里庄稼不落趟儿,只能在时间上找齐。又问她累不,苦不。她脸上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说反正日子比过去好多了。
在男人没空的时候,兰嫂子也曾赶集卖过菜,但她总是特别“安分地守着自己的摊儿,眼睛从不东斜西看,更没有小贩儿们那亮开嗓子的吆喝声。她怕招来人们的目光,更怕喊错了被人笑。兰嫂子不会算帐,也不会看秤,所以菜只能分成一份一份来卖。碰到砍价耍赖或是有手脚的,她更是木然不知所措,无以应对,十有八九要赔钱。然而她总是自责没有文化。
兰嫂子性格木讷,寡言少语。她的男人却特别贫嘴滑舌,时常跟她开个小玩笑。男人说:“你看你跟了我多享福呀!一进门那会儿你可是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小柴火丫头,现在可好,出落得简直像个大富婆了。”男人一阵窃笑, “可不是富裕的富呀,是腹部的腹。”兰嫂子不紧不慢地嘟哝道: “瞎嘚嘚什么呀,成天也没个整个的!”她不知道富裕的富与腹部的腹有什么区别。男人又嘻嘻道: “咱们开个养猪场吧,专门买像你这样的吃多不馋又能长肉的,咱准保能发了。”兰嫂子一瞪眼,依旧慢慢地说道:“净胡思乱想。”
上级号召向希望工程捐款,村子大喇叭里也天天广播动员。兰嫂子不知啥叫“希望工程”,只知道是为了让那些因穷上不起学的孩子有学上。
村里人倒也积极,二十元、三十元、五十元的都捐了。
一天,兰嫂子背着男人来到捐款处。她从兜里掏出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儿,打开来向前一递,“这是我的。”收款人一脸错愕,接过钱点了点。“一千元?你都捐了?”“嗯!”现场一片哗然。
闲言碎语如风袭来。“兰嫂子,你平时连肉都舍不得买,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呀?八成是想出名了吧!”“有钱人呀!你捐这么多,人家知道你是哪畦疙瘩萝卜呀!你扔水里还会溅个 ‘啪’呢,花不了给人们分分吧,人们还念你个好呢!”周围人一阵讪笑,“这家伙脑子准是让驴踢了。”
面对这一切,她什么都没说,她不会说更不想说。沉默是她惟一的武器。
闲言碎语又如狂风骤雨般迅速灌进了男人的耳朵,继而帮他洗了脑。男人恼羞成怒,第一次动手打了她。她回了娘家。
兰嫂子的倔脾气一旦上来了,会不受控制地迟迟下不去。
据说这事僵持了俩月之久,还险些离了婚。期间男人多次软磨硬泡加甜言蜜语,托人从中调解说合,她才算出了这口气。
男人蹬着自行车,兰嫂子坐在车后。男人美滋滋地哼起了小曲,“妹妹你坐车后,哥哥我蹬车走,恩恩爱爱车子吱扭扭。”
兰嫂子心里涌来阵阵甜蜜,看了看四周无人,迅速用双手揽住了男人的腰,头贴向了男人的背,向她阔别了俩月的家奔去。
(六月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