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生一日
——记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护理员杨冬妹

2017-12-07 07:25李雪
中国民政 2017年22期
关键词:福利院护士奶奶

◎ 本刊记者 李雪

死生一日
——记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护理员杨冬妹

◎ 本刊记者 李雪

初冬早晨8点,楼道还有点暗,影影绰绰有个高瘦的影子走过来,正是杨冬妹。换衣服,一身素雅的蓝色工作服、长发挽起戴上护士帽。8点半,十几名医护人员围站在办公室,先是护士交班,再是大夫交班,护士长带着一群护士把各屋转了一遍,几个大夫则在讨论老人的病情……11月20日,北京市第一社会福利院逸安园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照顾刘奶奶

早晨查完房,护士长曹雪梅分配给杨冬妹一项工作:照顾刘奶奶。此时,刘奶奶昏睡在病床上,插着氧气,床边小桌上的心电监护仪用线条和数字讲述着这位88岁老人的生命轨迹。

一周前的胆结石手术,让老人的晚年生活起了波折。此前6年,她一直住在一福,虽已八旬,但身体不错,出门遛弯也不在话下。手术后再回来,老人就没法下床了,一检查,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而且越来越重。

前一天,老人拼了命地拔身上的管子,不配合治疗。也许是对未来的恐惧,无法把自己的指针一下子从生活自理转换到卧病在床;也许是不想给家人带来负担:两个儿子年已六旬,一个曾患肺癌切了一边肺,另一个身体也不好。最终家人决定:撤掉各种管子,只保留输氧和心电监护。

杨冬妹在工作岗位上

早晨交班后,夜班大夫向主任报告了刘奶奶的情况,最后加了一句“今天早晨又重了,还有些喘”。此后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不禁让人有一丝不祥之感。老人的家人不在身边,护工还要照顾另外两位老人,所以需要一个人专门照顾刘奶奶。

杨冬妹进去时,老人依旧在昏睡,连日病痛让她更加消瘦,皮肤如脆弱的皱纹纸,细小的血管隐约可见,右手紧紧抓着床的护栏,偶尔喃喃自语:“好了……盖房……”往事蒙太奇般出现她的脑子里,或许唯有亲人密友,才能从这样的只鳞片爪中回忆起曾经丰满的人生故事;然而守护在旁,亦可感受到老人对时光与生命的眷恋。

冬妹轻轻拿起老人握着护栏的手,放到被子里,又把被子的边边角角理整齐、掖严实,然后坐到对面床上,关注着刘奶奶的一举一动。

这个女孩只有25岁,有着超过同龄人的成熟与温柔。2007年,15岁的杨冬妹考到了北京昌平卫生学校。五年后,她在北京市第一福利院当了一名护士。“小时候生病去医院,总觉得护士阿姨很温柔。”

福利院的护士和医院护士不同,“我们要更关注老人的心理,好的养老护理不止是对老年人身体的照顾,更是精神、情感上的照顾,看似简单,实则不易。”杨冬妹说。

老人把我当亲人一样

“‘同理心’这个词让我体会特别深,设身处地想人所想。”杨冬妹说,“老人有心事,有时候是不会说的,但一些肢体动作、情绪变化上会有体现。”

有一次查完房,冬妹发现一位老人情况有点不对。老人80多岁了,孩子常年在国外,见一次非常不容易,前一天来看她,又得走了,下次见面不知得什么时候。老人看着床头的全家福照片,一言不发。“奶奶,照片上是您孩子吧,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呀?”冬妹的一句话勾起了老人的思绪,就这样,老人讲了孩子如何从小长大到,如何分别异地,如何感到孤独。说着说着,老人的愁绪释放了,加上冬妹的不断安慰,老人终于平复了。

2014年,冬妹从馨乐园转到逸安园,前者住的是自理老人,而后者基本是患有退行性疾病、无法自理的老人。两个月后,一位老人找到她,拉着她的手问:“冬妹啊,原来你到这了,我可找到你了。在这边工作怎么样,可不可以还回去照顾我?”

原来,冬妹在馨乐园工作时,经常会和老人聊天,老人也非常关心她,“离家远不远”“上班累不累”。到了新岗位一直很忙,冬妹就没顾上和老人打个招呼,老人看不到她了就开始找,最后终于找到了。那一刻,她觉得特别温暖,“老人把我当亲人一样!”

没想到一年多以后,老人摔了一次,身体大不如前,引起了并发症,住进了逸安园。冬妹再去看老人时,握着她的手问“您还记得我是谁吗”,老人摇头;“我是冬妹啊”,老人还是摇头。一有时间,冬妹依旧去看老人,握握她的手,和她说说话,虽然老人已经不认识冬妹了。三个月后,老人离开了。

11月20日一上班,杨冬妹先去看了看自己负责的房间,先问候了两位卧床的老人,然后和一位老人聊起了天。老人坐在轮椅上,正在看电视里的足球转播,“爷爷,看球啊?”“我的东西又找不到了,一定是你们拿的。”老人越说越激动,要从轮椅上站起来,冬妹赶紧安抚。老人有阿尔茨海默症,经常会忘记自己把东西放在哪儿,碰到这种时候,她只能笑笑就过去了,“我们认真照顾老人,有时候被老人和家属怀疑,真的会挺委屈。”

冬妹是北京人,家住丰台区,单位在朝阳区,上班要花两个小时时间。清晨5点半起床、10分钟后出门,下午到家六七点,父母也担心她的身体。在这里,她喊老人们爷爷奶奶,却已经很久没见到自己的奶奶姥姥了。

给孤单恐惧的灵魂以安慰

“冷,冷”,刘奶奶梦呓般说着,不断伸出双手想抓着点什么。冬妹握住老人的手,放在掌心中摩挲,边安慰:“我在呢,会好的。”

不一会儿,老人睁开眼,看到冬妹,哼哼着表示不舒服。“头痒痒了是吧,我给您挠挠。”她开始用手指梳老人灰白的头发,老人平静下来了。

一开始,护士长怕老人醒来看不到家人情绪不稳,嘱咐她:“就说儿子去买东西了,看看老人的反应,实在不行就把家里人再叫回来。”

听到老人说“喝水”,冬妹把床摇起来,把水杯中的吸管放倒老人嘴角。水在吸管里艰难地爬升,一口水,老人要吸两三次,两腮下垂的肌肉也跟着哆嗦颤抖。喝完水,老人轻声说着“谢谢”。

同屋还有两位老人,一位老人有点发烧,需要输液,护士给她扎针的时候不配合,冬妹过去劝:“奶奶别动啊,要不还得扎,多遭一次罪。”另一位老人精神不错,坐在床边,偶尔推着助行器在屋内走走。快中午时,老人儿子来了,带了两只大闸蟹,掰开来,用牙签剔蟹肉,蘸了醋,给母亲吃。

11点送午饭的车来了,食物是按照老人身体情况配的,刘奶奶的是营养奶伴食物泥。冬妹用勺子搅着晾凉,不时往自己手腕内侧滴一滴试温度。

“不吃,不吃”,老人拒绝着。“吃两勺,咱们就休息一会儿,才有力气呀。”冬妹像哄小孩子一样哄老人,把勺子递到老人嘴边,老人吃了一勺,“真棒!”鼓励着又递过去一勺。就这样,吃了三勺后,老人说什么也不吃了。

“疼”,老人张嘴让冬妹看,头一天老人把嘴唇咬破了,一吃东西就疼。冬妹拿起床头的乳酸菌饮料,“喝点这个吧?”老人点头同意了。

吃过饭,老人抓着冬妹的手,“谢谢,谢谢……”双手相握,四目相对,老人落泪了,冬妹也哽咽拭泪。此刻,“谢谢”如此沉重而真切。一位八旬老人,身体遭受病痛,意识无比清晰,心理上没有亲朋可依傍,是何等孤单与恐惧;而一位姑娘的柔言软语、手掌的温度,是多么及时和重要的慰藉。在求生意志和鼓励安慰中,老人平安度过了多舛的一天。

第二天,冬妹给记者发来这样一条微信:“见多了各种各样的老人离开,以为自己麻木了,但依旧会难受,感叹生命不容易,也遗憾自己无能为力。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只希望自己的所作所为能在精神上给予他们最大的安慰,也希望自己到了那一天感受到的是温暖与爱。”

“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一直被有“白衣天使”之称的医生奉为圭臬。衰老、死亡是自然规律,给予老人帮助和安慰,这正是养老护理员要做的,他们又何尝不是天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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