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的青春藏在歌里

◎张晓晗

一个多月前周杰伦在上海开演唱会，身边有很多人去了，我忙着做事情，到深夜才在朋友圈刷到一波现场的小视频，荧光棒闪烁，全场大合唱，我突然有点儿后悔，二十几岁已经过了一半，还没有看一次周杰伦。

之后有天工作完回家时发现隔壁的门虚掩着，屋子里传出一首老歌，旋律很熟悉，名字却想不起来了，顺着那几句歌词往下唱到副歌部分，确定邻居放的是《回到过去》。

我故意放慢开门的速度，想把歌听完。这点不算心机的小心机让我觉得自己真是太好笑，怎么还像中学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的小超市买东西，为了跟喜欢的男孩子在收银台碰到一起，故意放慢速度。

那天回到家，我把周杰伦的歌搜出来当作背景音乐，吃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一直听到躺进被窝，差不多把中学时代各种开心、傻气、窘迫的时刻都回忆了一遍。其实谁都不会故意去赋予一首歌什么情结，但所谓青春，不就是听见周杰伦的每首歌，都有故事可以讲。

我和一个很漂亮的女生交过朋友。那时候她成绩不错，家庭条件也优渥，唱歌跳舞画画打篮球什么都会。歌咏比赛她是指挥，元旦晚会她是开场舞领舞。她和同年级的学生会副主席互生好感，我在中间替他们递小纸条和礼物。骄傲如她，知道副主席喜欢周杰伦，就精心设计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去讨人家开心。

那年《不能说的秘密》上映，每个教室里都至少有一张用涂改液写着“我是小雨／我很好／你好吗”的桌子，我们班的那张就是她写的，她还趴在桌子上露出侧脸拍了照当头像。

新年晚会她表演钢琴独奏，节目初选的时候别人都以为她要弹《星空》，其实她自己加了一段间奏，把叶湘伦和路小雨的《秘密》接在后面，那段过渡她总是弹不好，心急得每天放弃午休时间拉我去琴房练习，我要帮她听弹得对不对，帮她看有没有别人过来。

表演那天我尽职尽责，陪她去化妆，一路拎裙子直到幕布拉开。

听我讲到这里，你一定也会猜到，这样的我，活该只是别人青春的陪衬。我不记得她的《星空》弹得怎么样了，当《秘密》响起，本来嘈杂的体育馆瞬间安静，然后所有人为当年最热的青春电影插曲送上了长久的掌声和尖叫，她站起来鞠躬谢幕，出尽风头。

她和学生会副主席恋爱了，校园里，风云人物和风云人物的名字总是连在一起。

只是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天我站在台下很远的角落里哭过，剧情当然不是我也喜欢学生会副主席，而是她在风风火火轰轰烈烈地和学生会副主席传情的时候，我也有暗恋的人。全校都记住了他们的《秘密》，但黯淡如我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晚会落幕，人群散去，鲜花喝彩，掌声欢呼，没有一样为我。

我那一天的眼泪全部都是为了我平庸无奇的青春而流。做不了闪闪发光呼风唤雨的人物，秘密在自己心里再怎么翻江倒海，也只能是烂在心底的秘密。

不过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平淡无奇只配当路人，却还是有人愿意把你捧在手心让你去当他的主角。有一年生日，一个男生送我一只特别丑的贝壳帆船，我对那个礼物有点儿嫌恶，甚至连带埋怨那个男生怎么这么不会挑礼物。如果真的喜欢我，送礼物不是应该很贴心才对吗？因为一个礼物送错，他后来的殷勤我常常都不放在心上，但因为上学放学路上一帮人总是混在一起，我们也还是走得比较近。

在不喜欢自己的人的世界里卑躬屈膝，在喜欢自己的人的世界里横行霸道。

那个时候他的人设很像“暖男”，我做什么他都支持，我犯了错他来背锅。有几次我甚至是故意气他，把我暗恋别的男生写的日记给他看，告诉他我们根本没有可能，但他还是没被激怒。有一次他又故意留到最后等我值日，我很不高兴，故意砸坏了教室里的一面玻璃，跟他讲你这样黏人很讨厌你知不知道。他花了一周的午饭钱找人安好新的玻璃，从那以后再也没有缠过我。

临近毕业，他送我一套我一直很喜欢的书，书里夹着手抄的《一路向北》的歌词，他的字很好看，但还是被我扔了。人都有这点贱，在不喜欢自己的人的世界里卑躬屈膝，在喜欢自己的人的世界里横行霸道。

后来第一次正儿八经谈了一段比较长的恋爱，跟那个男朋友分过很多次手。有一次吵得不可开交，他约我出去好好谈一谈，那时他刚有了车，把我载到一处风景挺好的地方停了下来。

车里气氛有点尴尬，我心不在焉，翻着他各种各样的C D，有些C D上有字迹幼稚的签名，他说是他初中毕业时让朋友们签的。他喜欢听欧美音乐，但那堆C D里有一张《范特西》，上面只签了一个女孩的名字。

我们那次闹分手，就是因为C D上那个他喜欢了整个中学时代的女孩。我无意中发现他说起那个姑娘时一口一个“我女神”。那时太缺乏恋爱经验了，笃信感情都是纯粹彻底百分之百，而对方明明有女朋友却说别的姑娘是女神。我怎么经得起这样的屈辱，不懂得任何高明的处理手段，恼羞成怒，扔了他的手机叫他滚。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解释自己当时只是喝多了得意忘形，我把《范特西》塞进播放器，把音乐的声音调大，盖过他说话的声音，他把音乐调小继续说，我马上又把声音调大，就这样播到了“没有你烦我有多烦恼”，他说，你看，没有我这么厚脸皮老烦你你有多烦恼。我说你送我回家吧，他说你先笑一个，我说你好烦啊，他说那我还要一直烦你。

那天就这样吵着和好了，后来每次听到《开不了口》还会互相嘲笑不要脸，到最后我们分手再也没有和好。走不出来的那段时间，想起“没有你烦我有多烦恼”，会想，这句话还真的是一语成谶。永远不愿停止恋爱，不就是为了永远有人在身边烦你，永远有人愿意被你烦。

关于周杰伦的歌还有很多很多故事可以写。那些故事里有时我是主角，飞扬跋扈，辜负对我好的人，作践对我好的心，有时候我只是配角，人声鼎沸，车来车往，随时随地被淹没。有些情节清晰得历历在目，有些情节却早已模糊。

当我好不容易长大了几岁，往前走了很久，以为我是一个大人了，过去的这些故事只是故事而已，但青春之歌的前奏响起，还是一秒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