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海杰
上海是和慧演唱生涯的起航点和福地。19年前的她正是在此饰演《阿依达》中的剧名女主角而一鸣惊人,引起乐坛注目,从此走出中国、走向世界,唱遍世界顶尖歌剧院,成为当今成就卓著的华人女高音歌唱家。今年7月下旬,我到意大利维罗纳,参观维罗纳歌剧院博物馆,在耀眼的一流歌剧明星中,就有好几幅和慧饰演《阿依达》的剧照,这样的荣耀和地位,证明和慧已进入世界一流歌唱家的行列,她的阿依达已是世界顶级水平。她8月还在维罗纳唱阿依达,9月中旬就来到上海,9月15日她在上海大剧院的亮相,已是她演唱的第154场阿依达,可见阿依达已成为她名副其实的代表作。
此番《阿依达》是个全新制作,是由上海歌剧院与上海大剧院合作,作为上海大剧院新演出季的开幕大戏,自然引起各方重视,为此还请来了蒙特卡洛歌剧院艺术总监让一路易·格兰达担任导演。现在上演歌剧,导演的作用已日趋重要,制作是否新颖更加引人注目。但是,在不改变原作音乐和台词的前提下,留给导演的诠释空间其实是相当有限的,就像是“戴着镣铐跳舞”。尤其像《阿依达》这样有“具象”故事情节、观众已很熟悉的经典歌剧,要想翻出新意实非易事。
让-路易·格兰达这次走的是“折中”路线,在不改变传统实景制作的同时,在戏外又加了一个“框”——整部歌剧的演出过程,就是拍摄歌剧电影的过程(上世纪50年代就有一部歌剧电影《阿依达》)。在电影艺术发达的今天,利用影像扩展“戏中戏”的手法,目前在歌剧界多有采用(我在拜罗伊特的瓦格纳《尼伯龙根的指环》中也曾看到)。
导演的意图或许是想吸引歌剧市场尚处于培育阶段、需要更多普及的中国观众,但拍摄电影的过程反而过多干扰了观众欣赏的连贯性,而且容易造成“出戏”的感觉。而最好的歌剧制作是在新颖的形式中挖掘出更为深刻和出人意料的内涵,要达到这个标准很难很难。
几位卡司的演唱值得一说。饰演拉达梅斯的是意大利男高音马可·贝尔蒂,此君嗓音宏亮,金属质感声若洪钟,颇似上世纪有着“金色小号”之称的意大利男高音莫纳科。如此出色的嗓音在当今男高音中也算拔尖,但他气息的掌控有时不够顺畅连贯,甚至会影响到发声吐字的节奏感和韵律感,这在他甫一上场演唱咏叹调“圣洁的阿依达”中即已显露。不知是否自身状态的原因,有些可惜。演唱到后程,在表现人物的英武之气时,马可·贝尔蒂渐入佳境。
饰演安奈瑞斯的是意大利女中音安娜·玛利亚·秋莉,虽然她不是那种有浓厚胸声的女中音,但她能根据自身的特点塑造人物,声音顺畅,表演入戏,生动诠释了一位骄横而又深情的公主。饰演阿依达父亲阿莫纳斯洛的是墨西哥男中音卡洛斯·阿尔玛戈尔,当你看到他的履历中还演过《弄臣》中的剧名男主角、《吟游诗人》中的鲁纳伯爵、《假面舞会》中的雷纳托、《西蒙·波卡涅拉》中的剧名男主角、《奥赛罗》中的伊阿古……你就不会对他在《阿依达》中雄壮浑厚的出色演唱感到吃惊了。杀鸡用牛刀,这把牛刀用得好。
和慧的阿依达,无疑是本场演出中最大的亮点。我用十六字来形容:形神兼备、声隋并茂;楚楚动人、出神入化!
对威尔第的歌剧,除了《茶花女》,我收集各种CD、DVD版本最多的就是《阿依达》,再加上现场观赏,可以说是听了、看了无数个“阿依达”,仍被和慧的阿依达感动,甚至可以说最感动!
说实话,嗓音好的女高音不少,但以往大都給人的感觉是“闻声不见人”——你听到的是华美的声音,你记住的是女高音这个歌唱家。而和慧的阿依达,甫一出场,还没开嗓,她的表情神态就让你注意到这个人物,而且这种气息和氛围一直贯串全场。她声音的爆发力、充沛的戏剧张力、高超的发声技巧固然值得赞赏;更重要的是,她的演唱是内心化的、情感化的、个性化的,以声带情,以情融声,细腻饱满地演活了阿依达这个人物。那种强烈的无助、孤独、伤感、痛苦,似乎融入了和慧个人的内心世界和情感表达,以致我到下半场竟然恍惚——是和慧在演阿依达,还是阿依达就是和慧?当年卡拉斯唱红《诺尔玛》蜚声世界乐坛,有评论说卡拉斯就是诺尔玛,现在,我们同样可以说:和慧就是阿依达!作为歌唱家,这是至高的艺术境界。
许忠绝对是指挥界的一匹黑马。他的异峰突起源于他广博的音乐修养和对音乐的热爱。此番《阿依达》,是他上任上海歌剧院院长后首度以指挥的身份执棒亮相,融合上海歌剧院管弦乐团和苏州交响乐团的最强乐手,乐队发出了焕然一新的音效,更加细腻明净。尤其是铜管,不爆不炸,音色圆润,这在第二幕“凯旋进行曲”中有充分的表现。
本次制作的合唱队由上海歌剧院与爱沙尼亚瓦涅姆合唱团联合组成,着装上场,有气势,有美声,很过瘾。合唱在《阿依达》中也占据着相当重要的分量。我注意到后者的合唱团中有一位个子很矮的男生,这让我深为感慨:他一定是喜爱歌唱并有不错的嗓音;作为专业合唱团,不以形体为限而接纳他,也是一种人性化理念的体现。为这种理念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