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院士的“天空城镇”之梦
——访江欢成院士

2017-12-04 05:51
重庆建筑 2017年11期
关键词:东方明珠朝天门院士

本刊记者孙苏官正梅

一个院士的“天空城镇”之梦
——访江欢成院士

本刊记者孙苏官正梅

本刊记者采访江欢成院士(华建集团华东总院供图)

在“超高层建筑产业国际峰会”上,我们抽空专访了江欢成院士。他说,他跟重庆和重庆来福士广场都很有缘分,多年前他曾经参与朝天门滨江广场的优化设计。现在他80岁,来福士广场的设计师萨夫迪先生也是80岁。尽管到了80高龄,他仍然精神矍铄,思路清晰,演讲全程用英文。我们曾采访过70岁的英国建筑大师威廉·艾尔索普,他认为,老年人往往更智慧,社会应该多加利用。通过对江院士的专访,我们更加认识到这一点。近年来,江院士到世界各地宣传他的“天空城镇”理念,为城市可持续发展贡献智慧。他说,虽然早已过了退休年龄,但工作时间一点不比年轻人少。

希望实现“天空城镇”的理想

超高层建筑对设计和施工提出了巨大挑战。在江院士看来,这种挑战的关键在于城市建设的可持续性。可持续发展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土地,因为土地不可再生。相对于向地要空间,向农村要土地,他更赞成向天要地,多做高层建筑。然而,高层建筑越建越多,矛盾也逐渐显现出来。

江院士认为,高层建筑最需要解决的是安全、宜居和效率问题。他说,大火把高层烧光的事例很多,所以安全是第一大问题。住在高层不舒服,大家非常隔膜,因为高层建筑不接地气,这是高层的宜居问题。第三个,“核心筒占高层建筑的四分之一甚至三分之一,这不是使用面积,主要是垂直交通。因为电梯、空调,高层建筑成为耗能的大户”,这是效率问题。

此次超高层建筑产业国际峰会讨论到空中连接,江院士予以肯定,但是他认为,做连廊还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他的建议是,把高层建筑变成群(group),例如五栋高层建筑变成一个群,把里面的核心筒剥离出来,减小成相当于一个柱子,像桥墩一样,变成一条垂直的道路,垂直道路与地铁、交通中心连接起来,从地铁出来进入垂直道路,然后进入很多平台,通过平台到多层建筑。

他的倡议是,“高层建筑多层化,垂直设施市政化。”前者是指,若干层(如七八、八九层)建筑摞起来,当中插一个平台,变成一个空中花园,变成一个社区,大家共享。平台本身是一个结构,有一定高度,在四或五分之一的跨度,够盖两三层的建筑,这个结构做公用设施,学校、医院、科研、商店等。人们住在多层建筑,工作在平台上下。这自然需要把电梯变成公用,变为城市里面的一个交通设施,即“垂直设施市政化”。他认为,作为市政垂直道路,这个交通设施应由政府建。如果政府没钱,可以考虑给开发商一些奖励,比如奖励容积率,允许他们多盖一些建筑。

“这样一来,等于做若干立体的桥墩子,上面架桥,桥是立体的,这样形成多层建筑,下面空出来,下面的空间都还给老百姓。”江院士希望重庆能够积极推广这一理念。他说,重庆是山城,建筑充分利用地势特点,多层的某个平台可能与山连起来。并且,重庆的优势是地基很好,下面是岩石,可以盖四五百米高的超高层,四五栋或五六栋超高层组成一个天空城镇,几个天空城镇加起来变成一个小城市,这样很好。“如果做成一个这样的天空城市,全世界都会来重庆参观。”

一生从事优化创新,不墨守成规

江院士说,他和重庆的缘分始于他自己最认可的第一个结构优化项目。朝天门海客瀛洲3栋190余米高的建筑,结构设计就是江院士做的。他回忆说,当时项目已经做好了初步设计,他作为专家组组长被邀请来参评图纸,“我看了后,说,我想可以做得更好一点,做得更合理一点,至少省1万方的混凝土。”老板于是把设计交给他做。做好以后,“不是省了1万方混凝土,我们最后省了2.2万方,得了全国优秀设计一等奖。”他介绍说,不光省了材料,而且结构更加合理了。原来上面很重,头重脚轻,对抗震不好。他把上面尽量削弱,刚度变柔,上面的墙本来很厚,他把它变成两堵、三堵,里面很多空档,使用也更方便合理。“我做优化比较有名的是重庆这个项目。当时叫朝天门滨江广场,后来叫海客瀛洲。”

他总结说,“我这一辈子,大家知道我做过东方明珠,做过金茂大厦,我工作了50多年,其实就做一件事,搞优化创新。”针对很多年轻人固守陈规,不敢像他一样大胆提出新想法的问题,他说,所谓结构工程师就是给建筑做骨架,大家都担心出事情,担风险,负责任,免不了要多花点材料,或者人家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往往不考虑实际上应该怎么做。工程师敢不敢创新“不是经验问题,是基本力学概念掌握好与否的问题。”他认为,很多年轻人喜欢照抄,人家怎么做自己也怎么做,不讲结构合理不合理,这样很不好。他希望年轻人要有比较扎实的功底,相对于经验,他更看重扎实的基础和创新的思维,不能墨守成规。

建筑师要有民族自信

江院士的代表作品上海东方明珠,是大家喜闻乐道的建筑景观。到上海者未有不看东方明珠的。他说,这个项目的成功有几个重要原因。一是和中国文化结合得很好,“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大家看到建筑就会想到这句诗。二是和中国人的习惯和要求结合得很好,老百姓都喜欢玉珠,这种建筑形式大家喜闻乐见。他一边说一边指着记者颈上珠链,大家都会心一笑。三是在技术上,东方明珠把结构和建筑结合得很好。“横梁包起来变成轴,结构加三个衬,很稳,建筑看起来很有新意。”他说,建筑、结构、施工融为一体,大家共同一个目标,做好这个作品,所以成功了。这些造成了它独特的特点,别人模仿不去。这种与众不同,使它成为唯一的、很有代表性作品。另外,“它的位置太好了,像重庆的朝天门一样,到处都能看得到,3条水路和11条城市道路都能看到它。”

东方明珠取得的成功有目共睹,他说,他很高兴东方明珠完全是中国人自己的创作,自己设计、自己施工、自己经营取得成功。“但遗憾的是,东方明珠后,大多数有影响的建筑,方案都是外国人做的”,他认为,这里面有相当大的原因是我们缺乏民族自信。“实际上我们可以做得不亚于人家,甚至更好!”他说,欧美和日本都做得不错。但话说回来,房子盖得最多的是中国,我们可以建造很多很多好的东西。但是,这个工作我们做得不够。他认为,缺乏民族自信,与部分人的思想有关,这些人相信外国人,认为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他语重心长地说,“东方明珠1987年设计,那时候没有外国人的参与,自己做得多好啊!”目前,世界上最成功最赚钱的两个高层,一个是艾菲尔铁塔,另一个就是东方明珠。

针对大家关心的有些建筑做得奇形怪状的问题,他认为,现在的建筑有两个不良倾向,一是追求视角冲击,吸引眼球,最大的毛病是做出不合理的结构,比如一个瘸子,一个驼背,造成视角冲击。二是把建筑当作雕塑来做,像石头,做得非常奇形怪状,施工很难,但真正有用的空间很小。他认为优秀建筑的标准,对城市发展来说是符合可持续的理念,对老百姓来说是宜居。他希望我们的建筑师一方面要有民族自信,另一方面要杜绝不良倾向,做出更多中国人自己的优秀作品。

最后,我们问他,是乐趣还是使命赋予他如此充沛的精力,他说,“Both!”工作给他很大的乐趣,今年已经80岁,但他仍然坚持工作,每天上班时间不少于年轻人。“你们说我这个年龄了,走路还算轻快,我主要是托福于工作。”江院士已经工作了54年,他的作品无数,也育人无数,如此高龄仍然不停奔波,为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建筑理想呕心沥血,鞠躬尽瘁,实有大福于行业和社会,有这样的前辈,我们何其幸运!

(责任编辑:孙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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