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债

□雨凡

讨债

□雨凡

母亲犹豫片刻，还是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们如果有办法，就不要了，可三个娃明天要交学费，再穷不能穷孩子呀!!”

那是一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12元4角钱，全在这儿了。”灯光昏暗，母亲摊开掌心，怎么数还是差10元。可是明天我们就要开学，姊妹仨的学费成了父母的负担，尤其大姐那笔不小的开支和人们对没有交学费学生鄙夷的眼神更令全家焦虑万分。

全家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和希望。父亲眉头紧锁，欲言又止，这微妙的举动难逃母亲犀利的目光，她紧紧追问父亲：“有啥办法？”父亲终于下了很大决心，说：“还记得年前借给陈家的10元钱吗？说好过完年就还，可是直到现在……”

母亲愣了片刻，突然站起身，咬咬牙说：“我带小三子去要!”

一走进陈家，给我的感觉是这个家满目凄凉，唯一值钱的恐怕是那张摇摇欲坠的木板床。骨瘦如柴、眼窝深陷的女主人头上扎着花布，病恹恹地斜躺在上面。看到我们，女主人的眼里掠过一阵惊慌，男主人缩了缩身子，怯生生地嗫嚅着说：“那10元钱早就该还了，可孩儿他妈产后就病倒了，几口人吃饭，还要看病……缓一缓行吗?”

母亲深深地埋下了头，犹豫片刻，还是很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们如果有办法，就不要了，可三个娃明天要交学费，再穷不能穷孩子呀!”

女主人的眼里溢满了忧伤和无助，令人怜悯。“他们太穷了，母亲也真够狠心，简直是釜底抽薪。”我这样想着，对母亲的做法感到寒心，甚至怨恨。我轻轻地摇了摇母亲的胳膊，低声说：“妈，咱别要了，您看他们家……”不知什么时候男主人不在了，母亲和我坐了一阵冷板凳。当那男主人裹着一阵寒风进屋的时候，手里攥着不知如何弄来的10元钱。母亲讪讪地接过钱，临出陈家院门时，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知怎的，我有点挂念那家人，并深怀内疚，不知他们过得怎样了。

一年后的一个傍晚，陈家的男人突然亲自上门，并带来一包水果糖，憔悴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刚坐下就从怀里掏出10元钱，母亲直推搡，并埋怨道：“不是说好送你们了吗，不用还。”“不，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孩子他妈的病已经好了，家里境况已大大改善。”

母亲双手颤抖着，无语凝噎。我拉了拉她的衣襟，脸上写满了疑问。

后来，母亲说出了我永生难忘的一段话：“我一个家庭妇女有什么法子，那天，我只有先替你们交了学费，再去想法子挣钱，然后把10元钱给他们送去。看他们那般艰难，真不忍心，否则我会一辈子也不会心安的。”那一瞬间，我无语了。我终于读懂了母亲那颗熠熠生辉、美丽如金子般的心。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我心中充满了对母亲的敬佩。母亲为我拉开了认识善良的帷幕，使我终生感念人性的美丽，并在心里埋下了一粒仁爱的种子。

（责编 宋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