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力学视角下的汉英翻译：以长句翻译为例
2017-12-02 12:13王建国
北京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7年5期
〔摘要〕文章从物理力学的角度，根据“英语是心理势能取向而汉语是心理动能取向的语言”的观点，指出汉英两种语言的各自特点促使汉语形成了话题-述题结构而英语形成了主谓结构。这样，在汉英翻译时，英语话语为了减少上升的阻力，获得更大的势能，连续性强的汉语话题-述题结构被分解成用层次和界限更加分明的英语主谓结构来表达是必然的。文章考察了《红楼梦》第三回两个译本的长句翻译，描写了汉语长句英译表现出的分解趋势，并指出分解之后的表达要强调主题的相关性，选择好译文话题和译文述题，保证话语的流畅性和匀称感，采取以浓缩为主的表达方式，减少上升时的阻力，以获得更大的势能。
〔关键词〕力学；汉语长句英译；分解；表达；势能
〔中图分类号〕H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2689（2017）05-0019-10
一、 汉语话题-述题结构和英语
主谓结构生成的力学解释（一） 心理动能导向的汉语和心理势能导向的英语
王建国[1][2][3]从物理力学的角度指出，使用中的汉语是心理动能导向，使用中的英语是心理势能导向。
王建国的推导如下：王建国和何自然[4]从语用的角度指出，“汉语是过程取向的语言，英语是结果取向的语言”。王建国[2]认为，“过程”和“结果”都应该与感知主体对一个事物或事件做出的物理和心理感知有关。“过程”指的是，人们对一定事物或事件做出物理和心理感知行为的一个或多个程序，具有连续性、动态的特征。而“结果”就是在一定阶段，人们对事物或事件做出物理和心理感知行为后达到的最后状态，具有阶段性、静态的特征。所谓“过程取向”，就是站在感知过程的角度去感知事物或事件，强调感知过程中的程序。所谓“结果取向”就是站在感知过程的结果状态的角度去感知事物或事件，强调感知过程中的结果[2]（38）。“过程”相对“结果”是扩展性的，“结果”相对“过程”是压缩性的。由此，王建国[3]借用物理力学的研究成果指出，英语对一个事件认识或事件过程的压缩，会产生心理弹性势能，即在感知上很可能是一种心理势能导向的语言，感知力对事物或事件感知的驱动过程是上升的过程，如火箭（参见图1）。而汉语由于其扩张趋势则会产生心理动能，是一种心理动能驱动的语言，感知力对事物或事件感知的驱动过程，相比英语而言，是下降的过程，如瀑布（参见图2）。
①Sperber & Wilson （1993）认为，（人称）代词表示的是程序性（procedural）意义，而不是实体的词语通常表达的概念性（conceptual）意义[10]。因
而，代词似乎没有动态性。
文章认为，王建国的这种观点还可以从中西审美观的差异得到旁证。西方人是宇宙审美，中国人是生命审美[5]（158）[6]（3）。根據各自的审美运动方式，我们可知，西方的审美运动是向上的，而汉人是向下的。另外，孙隆基[7]有“汉人重心”说法，康有为[8]有“西人重智”的说法。这些观点都能说明汉人的心理运动是向下的，而西人的心理运动是向上的。李宗吾[9]指出，“心理依力学规律而变化”。因而，依据力学的规律，向上的运动，必然因为阻力而形成压缩现象，是一种由动能转化为势能的过程。而向下的运动，必然因为引力而形成展开现象，是一种由势能转化为动能的过程。由此，我们可以认为，英语也是一种势能取向审美的语言，而汉语也是一种动能导向审美的语言。
至此，我们根据中西审美方式差异和汉英两种语言的语用原则差异，可以得出汉语是心理动能取向的语言和英语是心理势能取向的语言。
（二） 汉语话题-述题结构的形成
汉语心理运动中要获得更大的心理动能，显然要增加运动中的言语形式的重量以获得更大的势能，同时还要获得更快的运动速度，并减少运动过程中所受到的阻力。为此，汉语在使用过程中，需要增重且匀称。
由于汉语话语向下获得心理动能的走向，汉语中有概念指称的词①，都受到引力的作用，表现出动态性。因而，汉语动词的功能相比英语动词的功能而言并非同等重要，汉语句子的构成主要依赖于句首话题的牵引作用，而非英语谓语动词的支点作用。话题的牵引构成话题-述题结构，话题-述题结构表现出汉语话语运动中界限性弱、连续性强的阶段性框架。汉语句子无支点，但汉语话语要获得更大的动能，往往会承载较大的重量，同时还需要保持其结构的匀称和平衡，这样，汉语话语为了不让头部过重，需要大量的框架来固定其结构，并保持其匀称和平衡。需要大量的框架的另外原因是，汉语好用有指称的实词，来增加重量，对不承载指称的虚词往往排斥，这样，缺乏虚词作为楔子来衔接实词结构，则更需要框架结构来稳定结构的匀称和平衡②。
同样，由于汉语是动能取向，话语受到向下的引力作用，往往表现出头重即头部言语结构较为复杂的趋势，因而，汉语句子的句首往往有多个话题。不同话题因其管辖范围的大小可以区分为主话题、次话题、次次话题等[12]（i），具有主次关系的若干话题，其之间的关系在于主话题的语义延续范围覆盖了次话题的语义延续范围。本文中把它们分别标示为<1>、<2>…；<1a>、<2a>…；<1aa>、<2aa>…。
同时，由于汉语话语向下获得心理动能的走向，与言语形式承受引力的方向是一致的。即汉人的主观心理和客观言语形式的走向是一致的[2]，这使得汉语句子的构成表现出了较大的主观性。一个句子的长短因人而异的概率较大。同时汉语构句时的主观性，也影响译者的理解及其对译文的重组。据初步观察，长句内，不同小句话题若相同，相关小句的关系往往是并列，若相异，相关小句的关系可能是并列，也可能是主从。
（三） 英语主谓结构的形成
英语是心理势能取向的语言。话语势能获得的过程是一个上升过程，上升的高度会带来重力势能。运动中的言语形式，要上升，必然要减轻重量，英语语用中重结果而轻过程是一种表现形式。同时，要上升到更高的高度，可能需要对表达话语意义多而重的结构形式进行分解处理。分解处理可以减轻重量，进而减少事物上升的阻力。endprint
分解处理时，表达各种话语意义的各种结构相互参照，容易形成清晰的界限，并留下界限标记。因而，英语的各种言语形式具有界限性、离散性强的特点。上升之时，为了减轻重量，需要逐次上升，因而各种结构需要做出先后之分，从而表现出先主后次之分。英语主谓结构的形成，源于分解后重新组合时需要固定的主干，并通过主干来附属次要部分，从而达到分批分级上升。英语句子的主干即主谓部分，往往是话语信息中最重要的部分。
英语句子的主语也有牵引作用，从语用来讲，也是话题，但由于英语话语是势能取向，为了减少阻力，头部不宜过重，故而少有多重话题的英语句子，因而主语往往是最重要的话题（若有多个话题的话），而谓语动词因为是唯一有动力能源的词，在向上运动中起着支点作用。应该说，英语的主语和汉语的主话题（若有多个话题）一样具有篇章衔接和连贯的功能，其语义延续能力也往往最强，即良好的英语主语话题选择可以保障话语的流畅性，从另一角度来看就是，可以保障话语的匀称，从而减少上升时的阻力。相反，谓语则更多的是在句子中起着支点作用。也正因为主语作为话语话题的重要性，以及谓语为动力源泉所在，因而英语主语和谓语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英语主语和谓语的结合形成英语话语运动中表现出界限性的阶段性框架。
至此，结合两种语言的特点，我们可以得到一种初步认识：汉英翻译中，原文话题、述题必须转换为译文话题、述题（语法上表现为主谓结构），汉语话语需要被分解，并在译文中分出主次，体现出英语话语形式和功能的界限性。下文，我们将以汉语长句的英译为例，进一步分析汉英翻译中把动能取向的汉语言语形式转换为势能取向的英语言语形式。
二、 原文话题与英译中汉语长句的分解
汉语篇章中长句（多于两个小句的句子）本文依据“句号、问号、叹号或分号可以用来代表汉语书面语中的句子终了语调”[13]（27-28）的观点，对汉语句子做出认定，但不做单句与复句之分。多，因重量大而有较大的势能，从而在语用运动中能获得更大的动能。同时，汉语的长句很匀称，主次结构不清晰，有连续性的特点。这样可以减小下降的阻力，增加话语感知运动中的程度，从而获得更大的动能。长句这种典型的动能取向特点，是本文以汉语长句英译为例的重要原因。
本着权威性、可示范性、可操作性以及具有一定统计意义的原则，随机选取《红楼梦》两个译本中的第三回[14][15]，考察两个译本的译者对汉语长句的处理，并试图找出一些规律性的认识，为汉英翻译理论与实践带来一些启示。经过统计，虽然两个译本第三回的词数（霍译8615， 杨译6593）与原文字数（8482）相差不多（杨译本相对较少），但是译文的句子个数（霍译485句，杨译483句）却明显高于原文（316句），这表明，在翻译的过程中兩位译者均对原文的部分长句进行了分解。下面我们将先例示这几种不同类型的汉语长句在翻译时是如何分解的，并归纳出初步的分解规律。
（一） 长句内同一话题并行
长句内若出现同一话题并行，如（1）中“雨村”或（2）中的“黛玉”是整个句子中三个小句或两个小句的话题。这种由同一话题引导多个小句的现象是典型的话题链（topic chain）（Tsao[12]； Shi[16]）现象。例如：
（1） 雨村<1>听了，<1>【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1>【于是又谢了林如海】。
霍： Yucun<1> now knew that what Zixing had told him was the truth and he<1> thanked Lin Ruhai once again.
（2） 黛玉<1>方告了座，<1>坐了。
杨： With a murmured apology， Daiyu<1> obeyed.
（1）和（2）的译文都表现出了对原文的分解和重组，并留下了界限标记，例如时体标记、并列关系标记and、从句标记that等。从这两个译文来看，当长句内同一话题并行时，此时的汉语长句可译成单句或并列结构英语的并列结构，本文指并置（juxtaposed）句群的多个句子和并接（conjoined）句的多个小句。例如： He sung. He danced. （并置句群）；He sung and （he） danced. （并接句）。为何译成单句或并列结构，与话题的述题内容相关，请参看第三部分。
（二） 长句内不同话题并行
汉语长句内不仅可以包括多个由同一话题引导的小句，如（一）中的例证，同时也会包括多个由不同话题引导的小句。不同的话题之间可能存在语义相关，但也可能不相关。语义相关的，一般是主次关系，不相关的，则要看话题之间是否具有引出和被引出关系，被引出的话题由于其语义延续范围被引出话题的语义延续范围所覆盖，这样话题之间也形成主次关系。但若话题之间不具有引出和被引出关系，那么这些话题的关系往往是并列的。
1） 主次关系
若两个话题具有主次关系，主要是因为一个话题的语义延续范围覆盖了另一个话题的语义延续范围，两者之间往往具有引出和被引出的关系。在语义上具有上位与下位、集体与个体、整体与部分或领属与所属关系的两个话题，是比较典型的具有主次关系的两个话题。例如：
（3） 那女学生黛玉<1>，身体<1a>方愈，<1>原不忍弃父而往，<1>无奈他外祖母<1b>致意务去，……
杨：His pupil Daiyu<1b>， who had just got over her illness， could hardly bear to leave her father， but she had to comply with the wishes of her grandmother.
（4） 却说【雨村忙回头看时】<1>，【i <1a>不是别人，乃是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号张如圭i者】。
霍：When Yucun turned to look<1>， he was surprised to see that it was Zhang Rugui， a former colleague who had been cashiered at the same time and for the same reason as himself.
例（3）中“黛玉”为主话题，“身体”由黛玉引出，两者构成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后者的管辖范围在主话题“黛玉”的管辖之内，因而为次话题。
例（4）中，根据赵元任[17]（69）的观点，小句可作为话题，因而“雨村忙回头看时”可作为话题，并管辖次话题“张如圭”。
以上例证表明，一个汉语长句之内并行的相异话题，可能是具有主次关系的相异话题。这时，次话题出现的地方往往需要分解，由次话题及其引导的述题容易译成英语从句，整个英语句子构成一个主从复合句。
2） 并列关系
当长句中出现的多个话题之间并没有主次关系时，意味着这些话题的关系是并列的。如（5）中的“老太太”和用零形式表示的“你”，以及（6）中用零形式表示的“我”和条件小句话题“尊兄即同路而往”等。例如：
（5） 刚才老太太<1>还念呢，可巧 <2>就来了。
杨： “The old lady<1> was just talking about you，” they cried. “And here you<2> are.”
霍： You<2>ve come just at the right time！ Lady Jia<1> was only this moment asking about you.
（6） 如海乃说：“ <1>已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2>，岂不两便？”
霍： ‘I have fixed the second day of next month for my little girls journey to the capital， said Ruhai. ‘If you cared to travel with her， it would be convenient for both of us.
杨： “Ive chosen the second day of next month for my daughters departure for the capital，” continued Ruhai. “It would suit both parties， surely， if you were to travel together？”
这些例證告诉我们，汉语长句往往在新话题出现的地方进行分解，整个句子译成句法地位相同的多个句子。根据我们初步统计，整个第三回有63个汉语句子包含多个不同话题并列的现象，这些句子在两个译本中100%即全部根据不同话题分解，翻译成了句法地位相同的结构。
综上对话题的考察，我们可以初步总结出一些认识：长句中如出现不同话题，往往意味着该长句需要分解，分解之后的各部分可能被译成句法地位相同的多个句子或处理为有从属关系的结构。当长句中多个话题是并列关系时，该长句会翻译成句法地位相同的多个句子。
三、 原文述题的识别与英译中
汉语长句的分解第二节从原文话题角度初步发现了汉英翻译时汉语长句分解所表现出的一些趋势（称之为趋势一）：（a）长句内若只有一个话题引导多个小句，该句可译成单句或复句；（b）若多个不同话题并行，则依话题引导的小句分解，一般译成两个句法地位相同的结构；（c）若多个不同话题存在主次关系，该句则可能依据话题引导的小句，译成具有主次关系的复句或句法地位相同的并列结构。
然而，我们可以发现，“趋势一”中的（a）和（c）并没有清晰地告诉我们什么时候长句该译成单句或复句、主从复合句或并列结构。下面，我们从由话题-述题构成的句子的另一个方面即述题的内容方面，对汉语长句的分解做进一步的讨论，也将有助于把“趋势一”中里的（a）和（c）说得更清楚。
述题是对话题的说明或描写。根据我们的观察，这些描写根据状态划分，可分为静态和动态。静态描写又可以分为对话题指称的性质、形状、空间位置等方面的描写，动态描写又可以分为对话题指称的具体动作（延续性和非延续性）、感官和心理活动的描写。
（一） 动-静分解
当长句中包括动态描写和静态描写时，译者可能在两种状态之间做出分解。例如：
（7） 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黛玉下轿。【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
杨： There the bearers withdrew， the maids raised the curtain of the chair， helped Daiyu out and supported her through the gate.
【Inside， verandas on both sides led to a threeroomed entrance hall in the middle of which stood a screen of marble in a red sandalwood frame.】
杨译中，部分为动态描写，部分为静态描写。前者被并入前一句的动态描写一并翻译，后者则单独译出。至于前者为何被并入前一句翻译，后文将继续讨论。
（二） 动-动分解
译者可能对长句中不同类型的动态描写做出分解。如例（1）的部分为心理活动描写，部分为具体动作的描写，因而霍译在两者之间做出分解。下面例（8）中的部分为延续性的具体动作描写，部分为非延续性的具体动作描写，霍译它们把译成各自独立的句子。
（8） 【臺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
霍： Some gailydressed maids were sitting on the steps of the main building opposite. At the appearance of the visitors they rose to their feet and came forward with smiling faces to welcome them.
（三） 静-静分解
当述题描写话题的多方面特征时，如对话题的状态、性质和形状等做出静态描写，译者容易把各小句翻译成独立的句子。例（12）就是因为“头上”等次话题引导的小句都是从不同侧面对主话题进行静态描写的，因而被两个译者不约而同地译成独立的句子。再如例（9）中、、
（9） 且兼如海说：“汝父年已半百，再无续室之意；【且汝多病】，【年又极小】，【上无亲母教养】
霍： ‘Im half a century old now， my dear， and I have no intention of taking a second wife； so there will be no one here to act as a mother to you
杨： “Youre young and delicate， with no mother to take care of you， no sister or brothers to look after you. If you go to stay with your grandmother and uncles girls， that will take a great load off my mind. How can you refuse？”
以上研究表明，从述题的角度来看，汉语长句的分解有以下趋势（称之为趋势二）：（a）当述题的内容包括动、静两种描述，就需要在两者之间进行分解；（b）当述题的内容只包括动态描写，若其中内容包括了具体动作、感官或心理活动，则需要在两者之间分解；包含延续性和非延续性具体动作的述题之间需要分解；（c）当述题的内容只包括静态的描写，若其中内容包括了对同一话题不同特征的描写，也需要在两者之间分解。
“趋势二”可以更好地解释“趋势一”，尤其是其中的（a）：当长句内同一话题并行时，若不同述题存在差异，该句一般译成并列结构；反之，若不同述题是对话题的某个状态或特征进行连续性的主次描写，该句一般译成单句或主从复合句。
然而，“趋势二”仍然没有清晰地告诉我们“趋势一”中的（c）什么时候长句该译成主从复合句或并列结构。另外，我们以上的例证中并未都列出了两个译本的相应翻译情况。其中原因无疑是两个译者并不是都一致性地遵循我们所说的两种趋势。下文，我们将根据译者对话题主次和述题主次的识别差异来讨论这种现象。
四、 两个译本中原文长句分解
差异的解释两个译者并非都做出完全一致的分解选择，如例（9）的、、
（一） 原文话题主次的识别差异
话题主次的识别与作者对随后多个相关情节的主题识别有关。当相关情节出现多个话题时，译者需要根据相关情节的主题（theme）对单个英语句子的话题做出选择，尤其是当该句子在原文中出现多个可能备选话题时，译者必须明确话题之间是一种并列关系还是主次关系。单个句子中话题选择不同，会引起述题选择的差异，从而引发不同的长句分解。同时，对随后译文篇章的衔接和连贯，甚至对相关情节表现的主题也会带来影响。例如：
（10） 却说雨村<1>忙回头看时<2>，<3>不是别人，乃是当日同僚一案参革的号张如圭者。他<3>本系此地人，革后家居， <3>今打听得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他便四下里寻情找门路，<3>忽遇见雨村，故忙道喜。二人<4>见了礼，张如圭<3>便将此信告诉雨村，雨村<1>自是欢喜，<4>忙忙的叙了两句，遂作别各自回家。
霍： When Yucun<1> turned to look<2>， he<1> was surprised to see that it was Zhang Rugui， a former colleague who had been cashiered at the same time and for the same reason as himself. Zhang Rugui<3> was a native of these parts， and had been living at home since his dismissal. Having just wormed out the information that a motion put forward in the capital for the reinstatement of exofficials had been approved， he<3> had been dashing about ever since， pulling strings and soliciting help from potential backers， and was engaged in this activity when he unexpectedly ran into Yucun. Hence the tone of his greeting.
As soon as they had finished bowing to each other， Zhang Rugui<3> told Yucun the good news） and after further hurried conversation they went their separate ways.
杨： To continue. Yucun<1> turned and saw that it was Zhang Rugui<3>， a native of this place and his former colleague who had also been dismissed from his post for the same reason as himself， and had returned home to Yangzhou. Now there was word from the capital that a request for the reinstatement of former officials had been sanctioned， and he<3> was busily pulling strings to find some opening. He congratulated Yucun the instant he saw him and lost no time， once greetings had been exchanged， in telling him the good news. Yucun<1> was naturally overjoyed， but after some hurried remarks each went his own way.
霍译由于选取的参照点即话题为“雨村忙回头看时”，这个话题“看时”只能覆盖即只能“看”到“号张如圭者”。因而，他的第一句译文完全与汉语第一个句子重合。他这个的话题选择，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汉语第二句的翻译。汉语第二句的译文选择了“张如圭”为主语话题，并成了其后文的主要话题，产生了与杨译“今打听得都中奏准起复旧员之信”、“ 雨村自是欢喜”完全不同的译文。就这两个小句，霍译都选了“Zhang Rugui”为话题，杨译则分别选择了Now和Yuncun为话题。
一开始，杨译取的话题是“雨村”，这个话题可通过雨村的心理活动而覆盖到“革后家居”，即可以认为“本系此地人，革后家居”是雨村心理即时想到的一个事实。因此，杨译参照原文产生了越句翻译（合并多个句子）。同时，杨译对“今打听得……门路”的处理，同样反映了杨译对整段参照对象的坚守，没有把施动者“张如圭”照原文译出来。同样，由于他的坚守，“雨村自是欢喜”被照译，雨村再次成为主语话题。
整个段落的翻译，从效果来看，霍译的第一句译文成了引出张如圭的背景，后文几乎一直以张如圭为参照对象，感觉甚是流畅，获得了为减少阻力而取得更大势能所需的匀称感。而杨译交叉出现了两个重要参照对象，即张如圭和雨村，或许有悖于杨译的初衷，也有悖于原文，给获得更大的势能造成了阻力。再如：
（11） 众小厮<1>退出，众婆子<2>上来打起轿帘，扶黛玉下轿。林黛玉<3>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3a>两边是抄手游廊，<3aa>当中是穿堂，<3aaa>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
杨： There the bearers<1> withdrew， the maids<2> raised the curtain of the chair， helped Daiyu out and supported her through the gate.
Inside， verandas on both sides led to a threeroomed entrance hall in the middle of which stood a screen of marble in a red sandalwood frame.
霍： There they<1> set it down again and then retired in respectful silence. The old women<2> came forward to the front of the chair， held up the curtain， and helped Daiyu to get out.
Each hand resting on the outstretched hand of an elderly attendant， Daiyu<3> passed through the ornamental gate into a courtyard which had balustraded loggias running along its sides and a covered passageway through the centre. The foreground of the courtyard beyond was partially hidden by a screen of polished marble set in an elaborate red sandalwood frame.
霍譯和杨译都把“众小厮”和“众婆子”看做是平行话题，只是前者把各自引出的述题译成两个独立的句子，后者则译成并列结构的两个并列项。霍译的处理给人感觉是两个述题所表述的动作有较大的心理时间间隔，而杨译没有。
另外，杨译把第一句引出的话题“林黛玉”看做是主话题“众婆子”的次话题，并越句翻译了林黛玉发生的两个动作。霍译则把“林黛玉”看做是第二个句子的主话题，成了第二个英语句子的主语，由该主话题引出了次话题“垂花门”，由该次话题引导的述题成了定语从句。按理说“垂花门”又引出了更低层次的话题“抄手游廊”、“穿堂”，不过，层次最低的话题“穿堂”引出的述题则被单独译成了独立的句子。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与人的认知能力相关。例如：endprint
（12） 【这个人<1>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1a>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1b>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1c>系着豆绿宫绦，……。】
杨： Unlike the girls， she<1> was richly dressed and resplendent as a fairy. Her goldfiligree tiara was set with jewels and pearls. Her hairclasps， in the form of five phoenixes facing the sun， had pendants of pearls. Her necklet， of red gold， was in the form of a coiled dragon studded with gems. She had double red jade pendants with peagreen tassels attached to her skirt.
霍： She<1> was dressed quite differently from the others present， gleaming like some fairy princess with sparkling jewels and gay embroideries. Her chignon was enclosed in a circlet of gold filigree and clustered pearls. It was fastened with a pin embellished with a flying phoenixes， from whose beaks pearls were suspended On tiny chains. Her necklet was of red gold in the form of a coiling dragon. Her dress had a fitted bodice and was made of dark red silk damask with a pattern of flowers and butterflies in raised gold thread.
杨译由于把“黛玉”看做是前文的次话题，之后由“黛玉”引出的“垂花门”等次话题则被背景化，“抄手游廊”成了随后小句的主话题，其之后的低层次话题被放在译句中相对次要地位的句法位置上。
此节表明，译者选择不同的主话题，就往往需要选择不同的述题，从而对汉语长句做出不同的分解。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原文中次话题可能被提高地位，与原来的主话题在译文中构成并列话题。对此，我们从认知负荷的角度做了解释，这种解释可以更清楚地解释“趋势一”（c）中为何一些具有主次关系话题引导的小句并没有译成主从结构。
（二） 原文述题主次内容的理解差异
上文发现，若译者对（主）话题的选择出现差异，可能产生越句翻译现象。本节认为，若话题选择相同，而对述题内容做出不同的主次理解，则可能产生不同的句内压缩现象，如例（2）的杨译，即把汉语长句多个并列小句译成英语单句或主从复合句。再如：
（13） 【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1>】，【<1>一见他们来了，<1>便忙都笑迎上来】，说：
霍： 【Some gailydressed maids<1> were sitting on the steps of the main building opposite. 】 【At the appearance of the visitors they<1> rose to their feet and came forward with smiling faces to welcome them.】
杨： 【Several maids dressed in red and green<1> rose from the terrace】and 【 <1>hurried to greet them with smiles】.
例（13）是“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引导的话题链，为话题链的引入部分，与一起构成话题链。霍译把该例中的部分和部分各自被翻译成独立的句子，即两个部分信息地位相同。然而，杨译只突显了原文的非延续性动作，而把延续性动作“坐”给背景化了，把两个部分的信息地位看成了前次后主。译者由于对述题信息地位理解存在差异，影响汉语长句的分解，这更好地解释了“趋势一”中的（a）：当长句内并行的同一话题所引導的不同小句被理解为具有并列或主次信息地位时，会被相应地译成并列结构或从属结构。也能更好地解释“趋势二”中（b）的例外：尽管同一话题或不同话题的不同述题所表述的状态存在差异，但也可因为这些述题的信息地位被理解成主次，而被译成从属结构。
至此，我们可以把长句分解的趋势归纳如下（称之为趋势三）：（a）当长句内同一话题并行时，若不同述题对话题描写的状态或特征存在差异，该句一般译成并列结构；若不同述题是对同一话题的某个状态或特征进行连续性的主次描写，该句一般译成主从结构。但译者的个性差异可能导致不同译者对不同述题的信息地位做出不同的理解，即理解为并列关系或主次关系，从而相应地把不同述题译成并列结构或从属结构。（b）若多个不同话题并行，则依话题引导的小句分解，一般译成多个句法地位相同的结构；（c）若多个不同话题存在主次关系，该句则可能依据话题引导的小句分解，一般译成具有主次关系的复句；但若次话题引导的述题信息量过大，给接受者带来较大的认知负荷，从而导致主次关系的话题结构分别被独立翻译成并列结构；不过，例（11）分析表明，这是人的一般认知规律，对汉语长句英译分解不具典型意义。
五、 译文（主语）话题选择与主题的再现
上文发现，译者对相关主题的理解影响其对译文话题的选择，其对译文话题的选择则影响其对译文述题的选择。这样一来，我们认为，译文话题的选择也影响相关主题在译文中的表达和再现。例如：
（14） 冷子兴<1>听得此言，便忙献计，令雨村央烦林如海，<1a>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雨村<2>领其意，<2>作别回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次日<3>，<2>面谋之如海。
霍： Leng Zixing<1>， who had overheard the news， proposed a plan. Why should not Yucun ask his employer Lin Ruhai to write to his brotherinlaw Jia Zheng in the capital and enlist his support on his， Yucuns， behalf？ Yucun<2> agreed to follow this suggestion， and presently the two friends separated.
Back in his quarters， Yucun<2> quickly hunted out a copy of the Gazette， and having satisfied himself that the news was authentic， broached the matter next day with Lin Ruhai.
杨： Leng Zixing<1>， who had heard everything， at once proposed asking Lin Ruhai to enlist the support of Jia Zheng in the capital. Accepting his advice， Yucun<2> went back alone to verify the report from the Court Gazette. The next day<3> he laid his case before Lin Ruhai.
霍译与杨译的第一句译文都选择了“冷子兴”为话题，但之后，霍译以“雨村”为话题贯穿始终，而杨译由于第一句译文把“令雨村央烦林如海，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纳入其中，且最后一句译文“The next day he laid his case before Lin Ruhai.”让the next day成了主话题。这些都让杨译在突出刻画雨村形象方面略逊一筹。
例（10）和（14）表现出霍译更着重人格刻画，主要表现在话题的稳定性高。前者突出张如圭，后者突出雨村。例（11）中，霍译把“黛玉”选为第二句的主话题，并没有像杨译那样一直以“众婆子”为主话题，同样更加突出了原文中的主要人物，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随后景物描写是随着黛玉的视点而动的。杨译则让读者随众婆子的视点而动，这有些违背原意。原文说的是黛玉刚进贾府，因而，读者视点随黛玉而动更合情理。因而，例（11）表现出霍译更着重人物刻画。
第四节和本节分析表明，两个译本对汉语长句的分解虽然表现出共性，但仍然具有个性，这也是我们无法对长句分解给出一成不变的规律的原因。个性的分解反映了译者的个人翻译能力，也影响了译作的个性。那么，为何两者会表现出更多的共性呢？显然，与两个译本的译者在很多程度上都把握了汉英差异有关。
六、 译文述题的选择与主题的再现
译文主语话题往往能在原文中找到比较一致的对应指称，而译文述题的选择则往往与原文在字面上不一定对应，因而其更多的是一个译文表达问题。同时，英语述题与汉语述题不同，英语述题部分包含了有时体变化的谓语动词，谓语动词与非谓语动词相比，明显具有焦点作用。因而译文表达时，對英语述题的选择，在很大程度上表现为对谓语动词的选择。谓语动词的定焦作用能起到凸显意象的作用。
由于英语语用重结果[4]，与汉语相比，英语表达甚至忽视过程程序的表达，把过程程序隐含在对结果的演绎中，即译者往往把汉语中把表过程程序的表达理解为次要信息而不做形式表述。例如（1）中的“听了”，（2）中的“告了座”都被隐含在表结果的knew和obeyed之中，尤其是例（2）由于译者对原文进行了理解结果的表达，使得同一并行话题并未译成两个并行的小句，而是译成了具有主次关系的结构。
再如例（14）中：
雨村<2>领其意，<2>作别回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次日<3>，<2>面谋之如海。
杨： Accepting his advice， Yucun<2> went back alone to verify the report from the Court Gazette. The next day<3> he laid his case before Lin Ruhai.
霍： Yucun<2> agreed to follow this suggestion， and presently the two friends separated.
Back in his quarters， Yucun<2> quickly hunted out a copy of the Gazette， and having satisfied himself that the news was authentic， broached the matter next day with Lin Ruhai.
杨译使用went和laid部分作为谓语部分得到突显，而霍译则突显了agreed，separated， hunted以及broached。某种意义上来说，杨译给读者呈现了两个画面，而霍译则呈现了四个画面。换言之，两个译者做了不同的界限区分，因而做出了不同的述题选择。endprint
杨译把“回”译成了谓语went back，用动作表述，淡化了“忙寻”的意象，而霍译把“回”译成了back in his quarters，用状态表述，从而突出了在“馆”中“忙寻”的意象。同时，杨译还强化了雨村“独自”回馆的意象，霍译则强化了“作别”的意象，两者相比，杨译的做法似乎没有多少必要。显然，产生两种译本差异的原因与“英语语用重结果、汉语语用重过程”相关。即杨译一定程度上受到母语的影响更加凸显了“回馆”的动作过程，而霍译则更加凸显了“回馆”动作结果后的意象。在再现“贾雨村夤缘复旧职”的主题方面，杨译的意象不如霍译的意象。
七、 结 语
文章从物理力学的角度，根据“英语是心理势能取向而汉语是心理动能取向的语言”的观点，指出汉英两种语言的各自特点促使汉语形成了话题-述题结构而英语形成了主谓结构。这样，在汉英翻译时，英语话语为了减少上升的阻力，获得更大的势能，汉语话题-述题结构被分解成用层次和界限更加分明的英语主谓结构来表达是必然的。分解的趋势表现在：（a）当长句内同一话题并行时，若不同述题对话题描写的状态或特征存在差异，该句一般译成并列结构；若不同述题是对同一话题的某个状态或特征进行连续性的主次描写，该句一般译成主从结构。但译者的个性差异可能导致不同译者对不同述题的信息地位做出不同的理解，即理解为并列关系或主次关系，从而相应地把不同述题译成并列结构或从属结构。（b）若多个不同话题并行，则依话题引导的小句分解，一般译成多个句法地位相同的结构；（c）若多个不同话题存在主次关系，该句则可能依据话题引导的小句分解，一般译成具有主次关系的复句；但若次话题引导的述题信息量过大，给接受者带来较大的认知负荷，从而导致主次关系的话题结构分别被独立翻译成并列结构。
根据本文的观察，分解之后的表达是否恰当关键在于：能否再现主题，获得更大的势能。具体而言要做到：（1）强调主题的相关性，选择好译文话题，尤其是主语话题，并保证其在篇章中的转换不影响话语的流畅性，即让译文表现出匀称感，减少上升时获得势能的阻力；（2）强调主题的相关性，选择好译文述题，尤其是谓语的选择，采取以浓缩为主的表达方式，减少上升时获得势能的阻力。
应该说，杨译和霍译都对汉语长句做出了分解，反映出了英语的并列或主从的界限意识，但在某些时候，在某些方面，由于译者的个性差异，如译者的两种语言能力和文化能力以及对两种语言和文化的态度不同，两个译本所获得势能存在差异。总体而言，杨译所能获得的势能有些欠缺，因为在考虑主题的相关性方面，杨译对主语话题的选择和对述题的浓缩并没有霍译考虑得充分，从而不能获得可以减少上升阻力时所需的话语结构匀称性和轻便感、意象的突显和主题的再现。
最后，要说明一下，两个译本参照的原文版本有所差异，不过，不影响本文的论述。希望本研究会对汉英翻译实践与教学带来指导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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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高生文）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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