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何 频
续《栽花十年》
文_何 频
曾写过感叹人生的小文字《栽花十年》,转眼又是七八年过去,那几株我写过的自己家里的花和树呢?
还先说夹竹桃吧。2011年,我们用红花夹竹桃代替被冻死的白花夹竹桃,因为用的树苗大,且原址不动地气相宜,很快它就兴高采烈地开花。我仔细打量它,才发现两种花并不一样——白花者,五片一轮是单瓣花,红花却是千叶重瓣花。远看,两者都是一簇一大疙瘩,可白花里外结成大花球,给人的感觉更密满,一树就是一雪山。每年立夏,夹竹桃和广玉兰几乎同时开花,白花夹竹桃玲珑又轻松,红花夹竹桃被繁花压得四面呈现纷披状。端午夏至前后,天气总要提前大热一两场,第一波热浪袭来的时候,红花夹竹桃算沉稳,花开依旧,而白花夹竹桃似白雪融化,往往提前休眠落花,然后又开花。比较耐高温的红花夹竹桃,花色滋润,颜色在粉红与玫红之间,看起来起名夹竹桃是很恰当的。2008年冬天,我家的夹竹桃冻死了,离我家不远,花园路上一所学校大门口对称生长的夹竹桃老树,也双双冻枯了,经过斫枝才隔年泛活又开花。而省群艺馆,现在改名为省文化馆的门前,颇为招摇的红花夹竹桃,前年冬天又一次受冻受重伤,直到去年夏天很晚了,此夹竹桃才硬撑着带伤开花,花开很凄惨似的。固然夹竹桃来中原露天生长的时间不短了,可经过这几次反复,我觉得它不耐寒冷,还不及无花果树耐冻。上海淮海西路上的宋庆龄故居里,有一株红花夹竹桃老树,经人工修斫,树干粗而直上屋顶,似乎是百年以上尤物,这是我见过最古老的夹竹桃了。
我家靠墙的小花坛,是2000年6月25日落成的。花坛里靠墙植一溜藤,原本数紫藤和凌霄最旺,凌霄花紧接着夹竹桃,在五月间小满时节开花,一层层橘红的卷筒喇叭花形成花瀑布,此起彼落,整体要开到寒露才完全凋谢。而紫藤断头之后,再生而开始开花,淡紫色的花很香,清明时节便招蜂引蝶闹哄哄的。紫藤花蕾比叶子出得早,似草莓一样不大透明的时候,群鸟和麻雀便争着啄它,落一地花屑可怜人。藤花开放伸长了,一串串好花也要脱屑,花苞的鳞片依次脱落。紫藤开花七年整了,如今则一藤独大,完全盖住了凌霄和蔷薇。原来紫藤不开花的时候,凌霄花和蔷薇花、簪花一样,还可以穿插直上,给不会开花的紫藤起装点作用,现在可好,紫藤大得似麦秸垛,隔老远也可以看见此藤绿大,得志更猖狂,似龙腾虎跃。这两年的冬天,它迎风落籽撒铜钱一样,一粒粒似小圆纽扣,紫褐色磨砂皮壳。春天,它的落籽,竟然在花盆里发芽出苗。
南窗边的苦楝树也是第二代了。那是8月早上的一场大风雨,十多岁的苦楝树被狂风吹倒了,接着,换上这棵它自己在花盆里逸生的小树苗,又是几番风雨,现在俨然一大把粗,亭亭如盖的,又为我家遮起大片好荫凉。每年立夏之前,苦楝树开花香烈无比,从嫩紫红到粉白色,树冠上满满的全是花。它还是棵消息树,“廿四番花信风,始梅花,终楝花。”楝花一开,麦子要成熟,夏天将再度光临。
此前我说:“十年栽花,花开花落,让人看到许多风景,生出许多感想。”又一个“八年抗战”过去了,花和树固然有新变化,但是,真正令我心生感慨的是,人生若白驹过隙!面对和对比着一棵树,不要说那嵩阳书院里的“大将军”“二将军”,那两株汉武帝御封的柏树,乾隆皇帝御笔画过的柏树,就是自己手植的紫藤和苦楝树,也是同样欣欣向荣。
何频
散文作家。代表作有散文集《文人的闲话》《茶事一年间》等。作品《看草》和《杂花生树:寻访古代的草木圣贤》,分别被评为中国最美的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