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襄是否为《红楼梦》作者

2017-11-29 18:28万克菊
青年时代 2017年32期
关键词:红楼梦

万克菊

摘 要:清中叶,小说《红楼梦》的出现,标志着中国古典小说发展到了高峰。这部小说一出现,就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关于脂砚斋评论的研究,乃至到稍后“索隐派”洋洋洒洒的长篇附会……一方面说明了人们对《红楼梦》研究的高度重视,另一方面也表明关于小说,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与争议。有人就提出了“《红楼梦》作者是冒襄”这一说法,并罗列了多条所谓的“证据”……对于一部经典著作,秉持一种探索精神是很好的,但是过度穿凿附会地求索小说所影射的历史人物或政治事件,就会偏离原著,走向一条毫不相干的道路。

关键词:《红楼梦》 ;作者; 冒襄

冒襄是明末四大公子之一,复社的重要成员,明亡后义不仕清,与秦淮名妓董小宛归隐如皋水绘园,成就了一段佳话,而就有人根据这一历史提出了“冒襄为《红楼梦》作者”,并随之发表了多篇文章, 冒廉泉先生,即冒襄的后人于2011年在互联网上发表了文章提出了冒襄是《红楼梦》作者。这些文章总共提出了几十条证据,现将其合并如下,并做逐条分析:

一、作者的朝代

文章指出,《红楼梦》第二回贾雨村和冷子兴谈天时说道:“如前代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 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1这段话中在谈及唐伯虎时用了一个“近日”,冒先生就认为只有明代或明末清初之人才会将元代明代视为近日,同时又指出小说中的服饰、发型全部是明代的,因而作者是明末清初人。

关于小说的写作朝代,其实已有很多文章研究讨论过,并指出了很多文本中的证据,徐铁生先生的《<红楼梦>作者冒襄说驳议》认为《红楼梦》应是乾隆年代的作品。文中举了很多例子,比如宝玉看时间用的一只的金表,据记载,乾隆年间才有“进贡”和贸易记载“怀表”,因此宝玉的怀表只能是在乾隆,不可能提前。再如,《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寫贾宝玉过生日,史湘云说酒令:“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的话,共总凑成一句话”2。按《时宪书》本称《时宪历》,因乾隆名弘历,所以其登记后,为了避“国讳”,而改称《时宪书》。这也可以断定,《红楼梦》必为乾隆时代所著。

我们都知道,《红楼梦》中运用了很多谐音,如贾府四姐妹的“原应叹息”,贾雨村的“假语存”,巧姐舅舅王仁的“忘仁”……皆作者自述其小说构思的特殊用语,隐真于假,以假写真,让读者觉得真有其事,却又有种“幻而不实”的感觉,因此小说中的“近日”不一定真的是一段很近的时间,有可能是一种说书套语,而对于服饰的描写,清代的作者,又何尝不能写出明代服饰,并细加描绘呢?仅仅是前朝之事,未必只有明末清初的人才记得真切吧!因此,这条证据是站不住脚的。

再有,据记载,“余以乾隆,嘉庆间入都,见人家案头必有一本《红楼梦》”3。一部好的作品的问世,必然会引起社会反响,冒襄据记载卒于顺治二年,若《红楼梦》真为其所作,为何沉寂了将近一百年才得以面世呢?

二、关于爱情观的阐述

文章认为,冒襄的爱情观与《红楼梦》的一致,以此为依据来断定其为冒襄所作,并举出冒襄曾说过的一段话:“坐在象牙塔内腐浅穷酸的文人,专长编造子佳人风流韵事,虚构仙姑神女离奇情缘,侈谈郎才女貌,好像春秋丽人西施夷光,汉唐才女文君洪度都来到人间闺阁之中,由此而拼凑出的故事,是败坏当今女子的恶习,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奇耻大辱。”4而《红楼梦》第一回对于才子佳人小说也是持否定态度的,认为其是公式化概念化的陈词滥调,同时文章还举出冒襄在《影梅庵忆语》中谈及他和董小宛的爱情是心灵的碰撞,情感交融,要用鲜血和眼泪磨墨著文怀念小宛,又印证了“还泪之说”。

这番论调,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并不经得起推敲,首先,对于才子佳人小说的论述,古往今来,又大力吹捧才子佳人小说的,就不乏对之理性思考的,有热衷于妻妾环绕物欲享受的,就不乏向往心灵契合的。再有,冒襄虽然与董小宛情投意合,可是身边也还是有莺莺燕燕的,也就是说他的一生不只有董小宛一个人,但是《红楼梦》里的宝玉就不同,即使没能和林妹妹在一起,可是心里还是只装着林妹妹的,这就有很大的不同了。最后,“还泪说”,本是《红楼梦》作者由神话结撰而来,奠定了全书的悲剧基调,而且是黛玉还宝玉“一生眼泪”,《影梅庵忆语》中却是冒襄为董小宛流泪。再者,一“还”一“流”,毕竟不同。关于这一点,王国维先生有精辟的论断,他在《<红楼梦>评论》说:“至谓《红楼梦》一书为作者自道其生平者,其说本于此书第一回‘竟不如我亲见亲闻的几个女子一语,信如此说,则唐旦之《天国喜剧》,可谓无独有偶者矣。然所谓亲见亲闻者,亦可自旁观者之口言之,未必躬为剧中之人物。如谓书中种种境遇种种人物非局中人不能道,则是《水浒传》之作者必为大盗,《三国演义》之作者必为兵家,此又大不然之说也。”

小说中人物情事未必全是作者本人经历,若是将小说中片段的描写,一一比对到现实生活中来,就过于考据,而失去小说原有的趣味了。文章中举出冒襄与贾宝玉同样风尘碌碌,一事无成,都广泛亲近女性,奴仆成群,冒襄“爱石有癖”,受庶弟牵连发难,其实都是如此,文学艺术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过分考证小说中某个人是现实生活中的某个人是不对的,作家所描写的生活是典型化了的,具有概括性,也不能零碎、简单地加以还原,作家笔下的人物,也不再是现实中具体的某个人了,否则,就不叫小说,而叫历史纪录片了,同样,所谓的如皋“两府一园”格局与《红楼梦》相似之类的论断,也是错在这里,还是不能理解文艺创作与社会现实的关系。

再有一点,退一步说。如果冒襄确为《红楼梦》的作者,为何此事其亲朋好友没有半点记载呢?连抄本也没有?冒襄是明末四大公子之一,名气极大,若真的作了《红楼梦》。却无一人提起,似乎说不过去。那有人会说,关于曹雪芹也不多,确实,对曹雪芹的情况,当时人都知之甚少,但甚少并不等于没有:在清朝有关的文献中,敦敏、敦诚兄弟两部集子《懋斋诗钞》、《四松堂集》就有一些诗涉及曹雪芹,冒襄去过红尘中繁华之地,曹雪芹更是秦淮风月忆繁华,而最直接的证据莫过于永忠《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吊雪芹三绝句》:endprint

传神文笔足千秋,不是情人不泪流。可恨同时不相识,几回掩卷哭曹侯。

颦颦宝玉两情痴,儿女闺房笑语私。三寸柔毫能写尽,欲呼才鬼一中之。

都来眼底复心头,辛苦才人用意搜。混沌一时七窍凿,争教天不赋穷愁。

我们在这里可以暂时不讨论曹雪芹是否真的确为《红楼梦》作者,但是仅仅是在有同时代的人的记录方面,就足以可见冒襄说的立不住脚了。

三、关于董小宛

文章指出,关于董小宛和林黛玉的关联:小宛善曲,黛玉善琴,小宛长病,黛玉屋里更是常年一股藥香,以及海盐南北湖方家湾发现董小宛葬花石碑云云。

首先,“善曲”和“善琴”,毕竟是不一样的,就像《红楼梦》中说的,如果不经过专门的学习,琴谱恐怕都看不懂。黛玉之病,是不足之症,据记载,董小宛是后来日夜照料冒襄过度劳累才生病的,这与黛玉“会吃饭时便会吃药 ”是不一样的。至于文章中津津乐道的“葬花碑”,闺中儿女,又通于诗词,落英缤纷之际,做出惜花伤春之举,不是很正常的吗?更不必说很多地方都有葬花的习俗了。古往今来,葬花之人又岂独小宛一人呢?例如唐伯虎,居于桃花庵,牡丹花开时,邀文征明,祝枝山观花赋诗,“有时大叫恸哭。至花落,遣小僮一一细拾,盛以锦囊,葬于药栏东畔,作《落花诗》送之”5。可见,葬花也并非黛玉小宛之专利。再有,从《红楼梦》人物关系来看,黛玉自幼丧母,后长年在外祖母身边,这与董小宛身世大不相同:小宛十三岁丧父,后家道中落,在投身青楼前,是与母亲生活在一起的,与黛玉“一身孤寄”很有出入。而且《红楼梦》中,黛玉可贵之处在于从不说“混账话”规劝宝玉读书,体现了对于封建礼教的反叛性,这些,董小宛身上并没有。至于所谓的冒襄要为小宛做一篇诔文,对应小说中的《芙蓉女儿诗》,那就更不应该了,小说中明明是宝玉做给晴雯,而非黛玉。而且从逻辑层面来说,第一明清之际很少有人做诔文,第二冒襄说道要为董小宛做,却没有写,第三《红楼梦》里刚好有一篇,这三个并不能推断出《红楼梦》就是冒襄所作,这在逻辑上是不能成立的。

四、关于方言

文章中还罗列了《红楼梦》中的如皋土话:“猴”“能过”等,以此作为证据。

《红楼梦》的语言是以北方口语为基础,融合古典书面语的,即便真的有方言,也不能认定只有如皋方言才有这些特征,比如丰润曹氏还认为湘云咬舌“爱”音,是丰润方言呢!我们说一部小说是以某种方言为主写成的,也应该考虑方言在小说中所占的比例,如《海上花列传》相当篇幅是用吴语写成的,而这些所谓的“如皋方言”仅仅在小说中出现了几句,在《红楼梦》一百二十回的篇幅中,这并不能作为作者就是冒襄的有力证据。这样找渊源,恐怕中国很多省都能找到例证,从而获得和小说作者“同乡”的资格。

《红楼梦》很受读者欢迎,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容易被各种因素干扰,正如《冒辟疆与<红楼梦>绝非巧合》这样的“文化快餐”,表面上是“学术研究”,实际是混淆是非。诚然,《红楼梦》是一部雅俗共赏的文学作品。但当我们对其研究时,应不应该更为理性、严谨,不要碎片化的解读,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注释:

1.《红楼梦》第二回

2.《红楼梦》第六十三回

3.郝懿行《晒书堂笔录》

4.冒襄《影梅庵忆语》

5.唐仲冕《唐伯虎轶事》

参考文献:

[1][2]曹雪芹.程伟元.高鹗.张俊.沈治均.新批校注红楼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3]郭豫适.红楼研究小史稿[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0.

[4]冒襄.影梅庵忆语[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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