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亩荷花之上放生自己（组诗）

詹用伦

河水流淌

不停牺牲自己的高度

夕阳也在降低

我长长的影子离开沉重

匍匐水面，丝绸般柔软

窥视荷、蒲草

美人蕉叶子的骨骼与反面

龙吟三岛上，几只停止飞翔的

白鹭，一只脚收起欲望

一只脚踩住宁静

站在荷缘路黎明的一端

另一端通向黄昏

夕阳总是用袈裟抚慰万物

一场浩大仪式

过后，一切终将寂静

此时，我愿交出时间

空间和肉体

在万亩荷花之上，放生自己

无法起身

马路颤抖，一辆渣土车呼啸而来

我条件反射，从斑马线拉回自己

一股旋涡的力卷起树叶，身体颤抖

雪亮的后射灯，是黑夜里的刀锋

劈向你

我是幸运的

前天夜里，指挥大厅显示屏上

一位下夜班的女工，渣土车过后

躺在那里一动不

动。我见到前一秒的人与后一秒的死尸

前一秒和后一秒断裂处的疼痛与窒息？

我曾在电视上看过塞伦盖蒂大草原

斑马的迁徙，鳄鱼咬住马拉河的喉咙

流水惊恐。而我生活的这个城市

红绿灯、斑马线也被咬住了喉咙

不，这不应该是生物链的问题

墨子不是說“兼相爱，交相利”吗？

现在，我已丢失了一部分自己

卡在那一秒里，无法起身

大觉寺

钵盂峰怀抱大觉寺

在时光之外俯视

龙溪河里的石头，已看不到滚落的痕迹

它们早已立地成佛

这里的风、鸟鸣、松涛声

和溪水一样甘甜

傍晚，在大觉寺广场的凉亭

我问师父：西边的那片云

像是有万尊佛

师父端起一盏茶问我

这茶盏里有没有一片云？

月亮升起，风继续吹

闭上眼

把自己融化于夜色

再用木鱼声

剔除骨头里的沉重

努力让自己

能和身后竹林站在一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