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画圣——刘继卣笔下的艺术世界

孙大为+刘振永

【摘 要】刘继卣是我国近现代美术史上卓越的国画大师，其家学渊源，注重写生，广泛涉猎各艺术门类，把传统与现代、中与西及各绘画种类技法相互借鉴有机融合，取得了举世瞩目的艺术成就。刘继卣艺术技法全面，表现内容丰富，为万物传神写照，被誉为中国画坛上难得的一位全才画家。

【关键词】刘继卣 传神写照 中西结合 传统与现代 技法与内容

在中国近现代画坛上有一对著名的父子画家——刘奎龄和刘继卣。父子二人在人物、花鸟、走兽诸方面均擅胜场。尤其是走兽类，他们所画的狮、虎、猴、兔、猫、狗等惟妙惟肖，令世人赞叹，取得了瞩目的艺术成就。刘继卣（1918—1983），杰出的中国画家、新中国连环画奠基人。刘继卣受其父刘奎龄的影响，自幼酷爱绘画，被誉为“当代画圣”，是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卓有成就的动物画、人物画一代宗师。刘继卣画的题材非常广泛，除擅长画人物、动物外，花鸟、山水也非常出色。刘继卣特别注重写生，他对大自然中的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深入观察，心摹手追，为日后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除了向生活学习，刘继卣还广拜名师，开阔视野。1925年，刘奎龄携刘继卣到江南写生并会见著名画家爱新觉罗·溥儒；1933年，刘奎龄携刘继卣到北平会见著名书画张善子、张大千兄弟；1936年，刘继卣入天津市立美术馆西画系，在油画家刘凤虎的指导下系统学习素描、速写、水彩、油画，并从刘子久、陈少梅学习山水画和人物等。和這些艺术名家的接触，开阔了刘继卣的眼界，丰富了人生阅历，对其以后的艺术生涯有重要影响。刘继卣为人宽厚，诚恳待人，艺术创作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的学生回忆说，刘继卣不保守，他总是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绝技”传授给学生。20世纪50年代初，他创作的连环画册《鸡毛信》一出版即轰动了美术界。其作品1956年获莱比锡书展览会金奖，1984年获瑞士西耶尔第一届国际连环画节特别荣誉奖；组画《闹天宫》（图1）参加社会主义国家造型艺术展览，被美术评论家誉为“中国画世纪经典”。

刘继卣从小就显露出极高的艺术天赋，他长期生活在父亲身边，朝夕观察揣摩、临摹学习，潜移默化间对父亲精湛的技艺了然于胸。因刘奎龄作品社会需求较大，很多时候由刘继卣代笔，可以说这对小刘继卣的绘画技艺是一种很好的锤炼。其父刘奎龄的绘画技法非常全面，在花鸟、走兽、人物、山水画方面无一不精，在花鸟、走兽方面的造诣更是独步画坛。所画的内容有人统计过，在我们日常所见的动物、植物没有不被描绘的，人们形象地说刘奎龄画了一个“植物园”和一个“动物园”，被称赞为“无所不能，无所不精”。刘奎龄自幼习画，研究五代、宋、元诸家，尤其是明代吕纪及清代郎世宁、恽寿平、蒋廷锡、沈铨、黄慎、华喦、张兆祥等人的画法，以及日本竹内栖凤的技法，将西洋画与日本画的色彩、透视比例融入到中国传统工笔国画之中。刘奎龄博采众长，融汇中西，他在笔墨技巧和造型能力非常熟练后创造了“减笔没骨”，独创了“湿丝毛法”“以景衬托法”等动物画技法。其所绘形象逼真写实，神态自然。其代表作《上林春色图》获得艺术大师徐悲鸿的高度赞赏。1958年毛主席在视察天津时接见并观赏刘奎龄父子的作品后，亲切地对刘奎龄与刘继卣说：“博古通今，刘门出人才。”刘奎龄是提倡中西绘画相结合的先驱，为中国画的发展作出了杰出贡献。

如果说刘奎龄的画是“密体”，刘继卣的画则属于“简体”。刘奎龄笔下的动物画得非常精细，是“院体式”的工笔画；刘继卣的画则主要是没骨简笔和大写意。在刘继卣大量写意性作品中，常常是看是随意几根线条，却能抓住所绘对象的结构，寥寥几笔，便呼之欲出。其所绘鸟兽形迹介于“似与非似之间”，契合了庄子既要保留“形”又要超越“形”，即保留了本真之“形”，超越世俗眼光中的现成之“形”，顺应本性任随天机，实现“意溢乎形”。父亲的画极密，儿子的画极疏，可以说是刘继卣对其父亲画风的“反动”。刘继卣在父亲影响下，所画花鸟走兽品种众多，造型准确，千姿百态，栩栩如生。他的技法娴熟，描绘精微，令人叹为观止。但刘继卣的画不是亦步亦趋追随古人，也不拘泥于其父的窠臼，而是既师古人、师造化又师心，对其父亲既有继承又有超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刘继卣能取得巨大艺术成就的主要原因。

刘继卣除了向古人学，向父亲学，向同时代的人学，还借鉴“海上画派”“岭南画派”常用的“撞粉”“撞水”法，丰富了他的用色、用水和笔墨运用等方面的技巧。如在《熊》（图2）画面中画一黑熊，墨与水交相辉映，水乳交融，浑然一体。先用阔笔羊毫调好较浓的墨，画出重要部位的结构；再蘸水，在盘上微调，使笔中水与墨有过渡层次，然后再下笔；接着用干淡和干浓笔触简洁勾画出脸部。这样画出来的熊有结构、有层次，既有形又不拘泥于形，狂放而又酣畅淋漓，笔墨韵味跃然纸上，达到了有形与无形、浓与淡、干与湿的完美组合，从中可以看出有梁楷《泼墨仙人》的神韵。动物画用墨用水表现比较出色的还有《嬉蜂》《小兔》《猫》《马》《猞猁》等画作。在刘继卣的动物画作品中，用笔、用墨、用色与用水灵活地结合在一起，以多种颜色调配成典雅的色泽，惟妙惟肖地表现禽鸟走兽的形体结构，毛色光泽达到了极佳的艺术效果。刘继卣还独创了“点掇法”“积墨法”“墨、色、水互破法”等绘画技法。如作品《小狗》（图3）中小狗的头部和背部色斑先以浓墨阔笔落墨，接着蘸以清水破墨，然后再用赭石调土黄破墨，从而形成了水、墨、色氤氲交融，层次变化极其丰富而又耐人寻味的艺术效果，这种效果体现在刘继卣很多禽鸟走兽画面中。充满灵性的小动物看似很随意地画出，实际上体现了作者的匠心和高超的驾驭笔墨的能力。刘继卣的禽鸟走兽作品大都充满了吉祥、和谐、恬静的氛围，在中国近代画坛上独树一帜。刘继卣绘画技法精湛，工写结合，在描绘动物上，刘继卣还有一手绝技——劈笔撕毛，是由其父刘奎龄独创的一种特殊绘画技法发展而来——渲染和撕毛法相结合，是中国画技法中的独创。渲染法是用水墨或色彩涂染画面，显出明暗深浅，使物象显得滋润；撕毛是将笔挤干压扁，笔毛分开，然后蘸墨或颜色撕出鸟兽的毛发，令人叹为观止。在画面约七八成干时用撕毛法，所绘动物毛发生动逼真。刘奎龄笔下动物的毛的质感非常逼真，但有部分作品形象的刻画太过，有些匠气，流于苏东坡所谓的“工匠画”之流。刘继卣的画则是不拘泥于细节，大刀阔斧、大块面地大胆落墨，然后将笔挤干压扁蘸墨色，选择重点主要部位，寥寥数笔，干净利落地扫出动物毛的感觉，非常活泼生动，如图《猫》（图4）。刘继卣画的鸟兽毛属于写意加撕毛，并能体现墨中有笔、笔中有墨、笔墨交融和谐自然的艺术效果。endprint

刘继卣动物毛画技法另一创造则是水、墨互破。如《小兔》（图5）画中两只小兔子身上的毛主要表现黑斑，用水破墨法，水把墨块边缘暈化，冲出毛茸茸的质感，白色毛部分则留白“计白当黑”“以少少许胜多多许”，不着一笔，而可爱的小兔感觉却跃然纸上，这也是刘继卣胜过其父刘奎龄之处。不过，刘继卣的许多工笔性质的作品如《水帘洞》《筋斗云》中群猴的毛，《闹天宫》中孙悟空的面部都采用了渲染加撕毛的技法，画出了细腻入微的质感，令人叫绝，这是对其父技法的继承。刘继卣学习传统而不拘泥于传统，“学古”又能“化古”，脱茧化蝶，融中西绘画于一体，自成一派。

由于有着深厚的绘画功力，刘继卣创作的走兽画中，熟练地运用各种线描技法和绘画技巧，来表现不同题材内容。刘继卣在画较工细作品时，主要运用传统线描画法，如铁线描、游丝描等，用简练的线条来画出复杂的形象。刘继卣的线质很有特色，在画写意性的画时，喜用淡墨干笔，在主要结构处勾勒，湿笔大墨色点厾，最后干笔撕毛，细节刻画，干湿、浓淡、线面、疏密等對立统一，形式美的法则运用得得心应手。

刘继卣以擅长画鸟兽而闻名于中国画坛，在描绘连环画中的鸟兽如《水帘洞》《筋斗云》中的群猴、虎、鹿、鹤，《东郭先生》中的狼、驴，《鸡毛信》中的羊，《武松打虎》中的老虎，以及大量独幅动物画作品，都体现了画家对动物的特殊偏爱。刘继卣通过对动物骨骼结构、皮毛肌理、花纹等内外形体及生理特征的描绘，展现在人们面前的鸟兽，不仅形神兼备栩栩如生，还赋予了这些动物鲜明的性格特征。它们在画家眼里，有人性的东西，它们作为地球上的生灵也和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而不是作为人类的异己存在。因此，刘继卣笔下的动物不仅是真实动物的写照，还被赋予了具有思想感情的拟人化的特性。无论是画凶猛的老虎、狮子、老鹰、黑熊、豹子，狡猾的豺狼、狐狸，还是机灵可爱的猫、兔子、梅花鹿、猴子、小马、小羊、小牛、熊猫、老鼠等，画家特别强调这些动物在画面中的主角地位，其神态动态画得如人得少年儿童般，显得非常可爱。如老虎、狮子、狗熊褪尽了凶猛的兽性，狐狸、豺狼减弱了狡诈性，猴子、小猫、小狗、兔子、松鼠增强了生活化的情趣，活泼机灵而又惹人怜爱的一面跃然纸上，令人忍俊不禁。刘继卣在刻画这些小动物的时候采取了电影里平视近距离局部特写取景的方法，这样就拉近了欣赏者与动物们的距离。在《嬉蜻蜓》这幅画中，画家把小狗画得占整个画面的上边三分之二的位置，由尾至头形成一个圆弧，眼睛注视着左下角飞行的蜻蜓，充满激情的笔墨语言，动感的画面，令观者思绪仿佛回到童年捉蜻蜓的美好时光。刘继卣动物画中对于动物的描绘能取得成功，除了外形的逼真、生动外，主要注重从故事情节出发，结合动物自身特点，赋予动物以拟人化的性格和比拟人世的社会属性，使动物也能表达出人的情感，充满人的趣味。着重刻画故事情节中的人与兽、动物与动物之间的互动关系，动物不再作为人的陪衬，动物与人是平等的关系。有时画家对动物神态刻画也非常生动，如在《狗》画面中，小狗试图接近小鸡与其玩耍，但是小鸡却吓得要命，一脸惊恐地飞快躲开，小狗是一脸的无奈和困惑，这一精彩的瞬间，令人忍俊不禁。刘继卣笔下的动物，不仅是现实生活中真实动物的再现，更是经过画家艺术创造赋予了人的思想感情的动物形象，这个特色在《东郭先生》中的中山狼、《武松打虎》中的猛虎、《大闹天宫》中的孙悟空身上表现得特别明显。刘继卣对动物拟人化的表现方式，在古人和同时代的艺术家中鲜有这样画的，它拉近了欣赏者和动物们的距离，令人倍感亲切，体现了艺术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的艺术创作法则。因此，刘继卣的动物画是雅俗共赏的，赢得了世人的广泛喜爱。

刘继卣由于早年打下了坚实的造型基础，丰厚的学养以及娴熟的笔墨功夫，使得他的用笔自由奔放、遒劲爽利，他的作品大刀阔斧、充满张力，展现出一种勃发向上、充满阳刚之气的生命活力。刘继卣笔下的动物形象结构夸张，用墨干净，用色随类赋彩，灵动精妙。刘继卣的写意动物画形象真实生动，喜用狼毫散锋干笔，用笔快疾奔放，多用侧锋，注意笔触效果，用笔飞动，“风樯阵马，沉着痛快”，具有“笔所未到气已吞”的豪迈气魄，画面充满了生机和张力，画中满溢着激情。长短粗细的线和大块面的墨与色，形成强烈对比，视觉冲击力强烈。不追求精雕细刻却能给人以细腻逼真之感，体现了刘继卣高超的造型能力和驾驭笔、墨、色的能力。刘继卣的作品用色明快，层次感强。刘继卣艺术形式涉及中国画工笔重彩、没骨、写意；表现内容有人物、翎毛走兽、山水、花卉、草虫蔬果，为天下万物传神写真。无论画什么都非常精彩，和他的父亲一样也是一位难得的画坛全才。刘继卣深厚的绘画功力在整个中国近现代绘画史上也不多，刘继卣以崭新鲜明的艺术风貌确立了他在现代中国画坛上的一席之地！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