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油二姐夫
挺好,利落
◎刮油二姐夫
糟糕的发型无疑是一场想要马上醒来的噩梦,我们就在这跌跌撞撞的挫败里一日日摸索,摸索出一个远方。当梦境模糊,少年,再见!
我小时候是非常洋气的。这除了归功于我爸妈的基因,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得益于我那一头飘逸的长发,发质柔软顺滑,在脑门前形成自然的斜刘海儿,如果有风吹过就更潇洒了。
我有个擅长各种手艺的姨夫,在此之前我的头发都是交给他来打理。但后来我大了,我妈说不能老麻烦姨夫,还是得找专业人士打理,理发店理得可好了。我天真地信了。
我妈把我带进胡同东口那间理发店的早上,店里充满了慵懒的气息。我坐下后,理发的老头给我围了块白布单子,“怎么理?”老头没问我,回头直接问了我妈。我妈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后来很多年对我来说像梦魇一样的词,“学生头。”
大约十几分钟后,我朝镜子看去,我脑门前的刘海儿几乎没有了,我的发际线在哪儿,头发就停在哪儿;鬓角也已经完全没有了,在耳朵上方围着头有一道极其诡异的界限,界限之上,有头发,界限之下,只有头皮,黑白分明;因为短,我所有的头发都立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宛如邻村的傻栓子。
我虽然年纪小,但也当了几年学生。我很想问问大爷,这是哪儿的学生留的发型?我无助地看着我妈。妈,说好的专业呢?说好的学生头呢?妈这事儿咱不能就这样算了,咱得维权,得有个说法啊。母子连心,我妈读懂了我的诉求,朝着那大爷说:“挺好,这多利落。”
再等到头发长了需要理发时,我抵死不从,不换人,毋宁死!我妈看我如此坚决,带我去了另外一家理发店,找了一位叔叔。理完发我高度怀疑他是大爷的儿子,子承父业练就了一身本事。我绝望地看了看我妈,我妈说:“挺好,利落!”
再再等到头发长了需要理发时,我抵死不从,不换人,毋宁死!我妈急了:“你到底要理个什么样的?”我认真地向她陈述了我心目中的学生头,包括头发帘的长度,鬓角的长度,以及头发的整体形态。“妈,你明白了吗?“那不就是不理吗?”“也行。”“你敢!”
我妈口硬心软,还是换了一家,并且决定给我换个女理发师。我认为女性的审美一贯要好得多,她肯定可以根据我的外貌、气质给我理出帅气的发型来。心里充满期待推门进去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孩子刚刚从理发椅上站起来,哭丧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看到我,眼神真挚,仿佛急切地告诉我:“快走,还来得及!”我心中一惊,刚要转身,被我妈一把薅住,“哪儿去?!”半个小时后,我心如死灰地看着我妈。“你看我干吗?”“没事,妈,挺利落的。”
从那以后,我对自己的气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我觉得,我可能真的是颇具乡土气息的少年。
上了中学,许是听我平素抱怨太多,我妈买来一套理发工具,要亲自为我做造型,一开始我是拒绝的。“你怕我理得跟外面一样?”她一眼看出了我的顾虑,“要跟外面一样我费那工夫干吗?外面你不好意思张嘴,在家你可以随时告诉我你想理成什么样。”我无比感动,“妈,整体上不要变化太大。”“行。”“妈,脑门这儿得有点头发。”“好。”“妈,关键是得有长鬓角。”
我尽情地提完了自己的意见,于是放心地坐下来。我妈理得很细心,还不时问我的意见。40分钟后,我站在镜子前观赏自己:整体长度短了,刘海儿比眉毛高一点,齐成一条线,鬓角因为几乎没动,所以显得奇长无比。我妈满足了我提出的所有要求,我从傻栓子成功转型为樱桃小丸子。听起来很萌吧,但我是个男孩。
多少年过去了,我不知道当年流传的“学生头”是从哪儿来的。但我领悟出一个道理并坚信至今,那就是发型对一个人气质的影响是巨大的、颠覆性的,作用不亚于爸妈给的脸。所以我在发型上一直很执着,不惮用最麻烦的手法去打理,只因受伤太深。
从过去到现在,从少年到成人,傻栓子你好,傻栓子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