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板中的机械世界

徐静

熙熙攘攘的墨尔本科林斯街上，爱马仕店铺橱窗内的一件特殊展品吸引着来来往往的目光。它既不是考究的大衣，也不是精致的裙子，而是一件纸质复古机械艺术品。走近细看，每一个支架、齿轮和传送带都极其精致考究，仿佛随时都会伴着轰隆声和升腾的蒸汽运转起来。这件作品的作者正是澳大利亚的艺术家丹尼尔·阿格达各（Daniel Agdag）。

细节控的修修剪剪

推开丹尼尔工作室的门，屋里的景象会让你惊讶得说不出话：墙壁四周的隔板上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纸板机械作品，不光有录音机、电车和高架建筑，还有发电机、齿轮机和雷达接收器，仿佛是一个微缩的维多利亚时代。走近仔细看，你更会被这些艺术品折服。不管是细长的传送带，可以转动的扇叶还是细小的旋钮，都是用最常见却又被人忽视的硬纸板做成的。

这种材料毫无特别之处，以至于人们并不认为用它能玩出什么花样。可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的硬纸板，在丹尼尔的改造下，脱胎换骨。

最初，丹尼尔选择硬纸板作为创作材料只是觉得它随处可得。但在真正的创作过程中，他更喜欢的并不是随处可见的普通灰色纸板，而是能产生特殊美学效果的棕色纸板。但由于这种纸板的制作方式非常特殊，所以想找到这种稀少的创作材料也并非易事。为此，他总需要费不少劲去寻找这种特殊纸板。

硬纸板虽好，剪刀也功不可没。丹尼尔偏爱剪刀，“它能方便快捷地修剪出我需要的形状。”听起来虽然简单，可作为一个“细节控”， 他对每一件作品的零件都要求得异常严格：每个零件的细节处理、零件与零件间的比例，以及零件与整体的协调性。这种追求极致的态度让看似简单的修剪也复杂起来。通常一块完美的纸板零件要经过上百次修剪才能完成。

三号事故（The 3rd Fatality）

在完美的作品中，毁坏也要表现得十分考究。战斗中这架飞机成了无名的英雄。机翼被连血带肉地残忍剥去，只剩下骨架独自呻吟。内部本来整齐的管子也张牙舞爪地向上帝求救。烟囱歪了，机身破了，飞行员也不知所踪。本以为只有冰冷坚硬的金属才能表现残酷，可在丹尼尔手中，纸板也被发掘出了惊人的戏剧张力。

西北（The Northwesterly）

想象有多远，这架飞行器就能带你飞多远。这一作品大到驾驶舱的门板，小到连接驾驶舱和气球的钉子，都是用纸板做成的，巨大的气球外那个编织得精巧细致的纸质保护网也是！别说话，细细听，一个个小喇叭里仿佛传出了驾驶室内悠扬而愉悦的歌声。风儿掠过，温柔的气流和这架飞行器结伴而行，慢慢向西北方前进。来吧，你也坐上来，一起唱歌，一起去看看远方，看看未来。

鸟舍（The Birdhouse）

如果将蒸汽时代的机械化推向极致，连鸟舍也会成为丹尼尔想象中的样子吧。高高的支架将鸟舍推向离天空更近的地方，大大小小的滑轮连接着一个又一个自动装置，舍门的开合、平台的升降，在想象力的加持下，鸟儿也可以平等地享受工业革命带来的成果。

纸板素描

对于丹尼尔来说，动手创作纸板艺术比绘画更能表达自己。由于总是靠直觉进行创作，他在拿起剪子前，从不会事先准备草稿，而是直接用纸板为笔，描绘内心的感受和想法。他将这种与绘画有异曲同工之处的创作称为“纸板素描”。

在创作上，丹尼尔的独特想法很多都来自身边别具一格的建筑。他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特地去周围逛逛。大到房屋轮廓，小到楼房管道和电气接线盒，一切都有可能让他灵光一现。他说自己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一旦看到不寻常之处，总是情不自禁地要去弄个明白。

因为喜爱建筑和机器，早期工业时代的建筑风格、大型机械设备给予丹尼尔很多灵感。在那个一切都带有强烈革新气息的时代，人们对工业革命带来的巨大变化充满了自豪感，所以连建筑和机器也都装饰得异常精美。管道、齿轮、传送带、支架这些蒸汽时代的代表元素，在他的每一件纸质机械作品中都充当着重要角色，将工业革命时期精致的风格展示得淋漓尽致。

这种充满着探索和革新的复古工业风并非只流于表面形式。丹尼尔的所有作品可以说是用机械的形式来分析社会文明，检验着推动社会文明前进的隐形因素。同时，也是完成丹尼尔对自身观念和想法的探索与挖掘。他希望这些作品能让人联想到某个瞬间，以此唤醒人们内心的愉快，获得思想和灵魂上的共鸣。

由于创作方法、使用的材料相似，丹尼尔的作品看起来好像有一定连贯性。但事实上，他在不同的作品中为其融入了专属的主题。作品中每一个部件都有其存在的意義，而他的想法就通过一个个精心设计的部件在纸板机械中表达出来。作品《状态》（The State）描绘了一辆过山车，其圆形轨道高高在上，一半露在空中，一半隐藏在隧道里。而它想告诉我们的就是，人生就像坐过山车，有高潮也有低谷，其中的光明和黑暗就像白天和黑夜一样循环往复，而终点即是起点。

沿着墨尔本的亚拉河一路前行，你一定不会让自己漏掉监察员（The Inspector）这座独特的雕塑。为了保证作品室外展出，丹尼尔改变了常用的设计材料，用了考顿钢、铜和木头。锈色的支架高高地架起一小块镂空的平台，一辆锈迹斑斑的蒸汽机车头稳稳地坐在平台上。车轮仿佛还在向前奔驰，轰隆声在耳边响起。木质的大烟囱一上一下，仿佛随时都会有烟雾喷薄而出。可忽然一切都定格在那一瞬间。这精致的机械之美让时间都来眷顾，为其披上了锈色的魅力，带着人们在那个伟大的时代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