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急着『断舍离』,我们又不赶时间

2017-11-22 05:40七堇年
哲思 2017年9期
关键词:瓶塞断舍包装纸

◎ 七堇年

不用急着『断舍离』,我们又不赶时间

◎ 七堇年

4月时,从城市住回山水间。小小的房间,四方简单格局,一整面窗可看落日,更多时候,就是绿树山林,深深浅浅的青色从窗前晃过,偶有飞鸟,安静到似能看见风。搬来时,简单随车带了些东西—树桩做的爱迪生灯,蒲草编织的坐垫,一张名叫“海德公园”的墨绿地垫,电脑,水杯。每天除了写作,就是散步,起居简单,思念甚少。春天的好尽握手中,以至动了就此隐居的心。

但人啊,话虽这样说,二十多天后,随着写作收尾,内心渴望回城市的执念竟与日俱增。倒也没有多大不了的事催促,只是心里始终有牵挂。虽回去也一个人住,但想起老友,想起几个馆子,想起健身房那台常跑的跑步机,甚至想起小区楼下魔幻的吆喝声,以及九点半准时开始的广播体操有节奏的“第一节,伸展运动”,没能再待,转天便开车回了城。

这算不算某种“断舍离”的失败?罢了,反正我也没真正断舍离过。比如我收的一个酒瓶盖和瓶塞做的一张桌一张椅。来自某个酒吧,酒吧老板是个和善的日本人,我们极力沟通,却因为日式英语太难懂只好礼貌而尴尬地表示,咱还是各忙各的吧。临走时,老板拿出这份礼物,他用双手捧着,示意是从当晚我们喝的酒瓶上取下来的送我的礼物。我当下感动到愣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双手接过。

搬过几次家,这份礼物一直没舍得断舍离,专门买了胡桃木底座和玻璃罩,小心地摆在书架上,像豢养一份美好回忆。也在之后某次喝酒,因为对那晚的想念,而自己动手再做一套。多一个瓶塞,多一个瓶盖。两张椅子两张桌,会不会不那么寂寞。可惜啊,对面的人已走散。

还有苏格兰西高地捡来的松果,很大一颗,从树上掉下来砸中脑袋,会有上帝敲了敲你头顶的感觉。一口气捡回来四五个,像准备囤货过冬的松鼠。结果忘记了松果太脆难带,硬是舍不得扔掉,仔细地裹在两层纱织衬衫里,经历了客车、飞机等一系列让人胆战心惊的层层暴击,第一时间打开箱子,看到完好无损的松果,就决定此生不再跟它断舍离。

还有被朋友们常拿来开玩笑的一个私人习惯,就是很喜欢收藏包装纸。各种材质、样式和颜色的包装纸,米白宣纸、藏蓝玻璃纸,暗黄色的柔软织纸……有的来自新衣服,有的来自新鞋,有的是从收到的礼物上小心拆下,有的也许就是快递里拿来填充的纸团……一张张展开,根据材质会选择压平,或稍微熨了晾一下然后再一张张抚平,折叠,收好。等待包着礼物,圆满交到下一位手中。

“断舍离”的意思是把不中用的、多余的物品抛弃,留下最舒适的空间。小到囤积太多物品,大到在爱情里所托非人,归宿无非是丢弃或换新。真的是这样吗?在我眼里,断舍离无法解决所有问题。舍弃不难,难在分辨哪些是废物,哪些还有物尽其用的机会。如山下英子所说:“断舍离是一种魄力,但物尽其用果然是更高级的智慧。”而两者的共同精髓是重新拿回驾驭生活的主导权,而非被生活驾驭。

上次回老家,有件事记忆犹新—母亲把几块颜色不一样的用剩的肥皂,用水化了又拧在一起,搪瓷皂盒上,这块又粉又绿又白又黄的香皂,静静地在那儿,竟有种十分倔强的岁月感。我像被突然撞破了童年记忆,又好笑又心酸,怔怔良久。作为一个“断舍离”很差又念旧敏感的人,我似乎实在是没资格说接下来的话—真正的“断舍离”很难,因为不再需要真的很难。谁不想做一个清爽干练、能下狠手斩乱麻心无旁骛前行的人呢?但无论是一件衬衣,一本老书,一段往事,一位旧爱……有过总好过没有,爱过总好过错过。见过海洋的人,没法装作没见过,告别伤痛的方法,比“断舍离”更有用的是肯花心思,物尽其用。跨越冲动和本能,坚持勇敢地进一步探索的人,一定更被幸运之神眷顾。

尝试将衬衣送给需要的人,尝试把文字的感受化为己有,尝试从往事里汲取经验,尝试让旧爱变成“那个快乐过,也伤心过,但不后悔”的人。

“简约就是无趣”,这是我坚信不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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