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映炯
认识“旅游展演”:基于“行为—文化—场域”的阐释路径*
光映炯
“旅游展演”是旅游人类学中新近产生的一种理论视域。通过对旅游展演多维视野的研究现状及梳理提炼出“行为—文化—场域”三层立体的阐释路径。基于此,旅游展演是旅游目的地通过特定的时空舞台为游客观察、观赏和体验“异文化”而建构、实施的一种展演实践。其本质既是一种审美行为,也是一种记忆、体验和交流的社会文化行为,体现出人与地、人与人、人与文化、人与社会、人与历史等多维关系的互动。旅游展演是旅游场域的外化和具体化,展演时空的建构反映出多元资本形式与权力关系之间的内在博弈过程,展演实践的影响则最终体现为从正、负两种向度形成了复杂、深远的多重社会文化效应。
旅游展演;行为—文化—场域;社会文化效应
“文化理论”研究已出现“表演研究”的新转向。近年来,“文化表演”(culture performance)一词已经成为一个时兴的语用和研究视角。[1]157表演理论的最早兴起与美国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的社会表演理论有关,戈夫曼在其代表作《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借用戏剧表演的观点对社会生活进行关注,对“社会舞台”进行了详尽的阐释,并将社会结构划分为“前台”与“后台”。[2]19“表演”理论的拓展,后来“延伸”至了两个重要的情境中,一是口头艺术以及由此产生的相应研究,二是在旅游场景的诸事象当中。
从18世纪开始,文化展示就作为公共物出现在旅游空间特别是艺术或文化的展示中,从其概念及外延上来看是不同于戏剧学、艺术学领域中的“表演”或“文娱表演”,也区别于“日常生活中的表演”或泛化的解读。而“表演研究”本身也是一个开放的“混杂谱系”,兼具艺术、文化、社会等多重意义,从其实质和功能来讲也有“展示”和“表演”等多种形式和跨文化意义。国外关于“表演”的研究多从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等角度展开而后在旅游研究领域中拓展,这种运用研究始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具体有三种视角:一、把旅游活动作为一种表演性艺术,最早以Adlor为代表,他将社会活动归入艺术一类;[3]二、认为旅游是表演性的休闲实践,[4]10如M.Haldrup and J.Larson将旅游与日常生活相区别;三、探讨旅游场景中的表演行为和文化展演活动,讨论了舞台真实性、空间生产与消费、文化商品化和族群认同、旅游移动性与身体体验等。舞台真实性理论以MacCannell为代表。此外,杰茜卡·安德森·特纳认为“旅游景点中的文化表演”是非常复杂的,地方和国家对于空间、记忆、认同的观念在同时展演;[5]Tim Edensor认为旅游服务中的表演行为具有三个特点:时空尺度、社会及空间规律和旅游者表演,[6]旅游者也是其中的表演者。Fiona Jordan认为旅游的生产消费是对体验的生产,表演会根据体验的时间、地点和状态而发生变化,旅游者表演具有时间性、空间性和社会性的特质。[7]Carla Barbieri和Edward Mahoney讨论了活态表演艺术与文化旅游行为之间的关系。[8]朱煜杰对旅游中仪式的表演真实性进行了讨论[9],并指出文化表演是旅游行为的重要形态及文化资本的主要表现,在主客互动关系中发挥着促进主客交流、再现当地文化、定义东道主身份的多重功用,[10]等等。
无论是作为文化研究的表演,还是身体写作的表演行为,无论是“performativity”“cultural performance”“performing tourism”“tourist performance”还是“tourism performance”等词的研究,都能将不同的理解置于“旅游”的巨大叙事系统之中。旅游是人类重要的现代社会行为之一,与“文化展演”不同的“旅游展演”从实践上看也表现为一种动态的多元复合体系,因此,本文基于旅游场景对表演研究进行从文化表演到旅游展演的梳理,并在整理现有研究的基础上提出认识旅游展演的适宜途径,从“行为—文化—场域”的视角来进一步说明“旅游展演”的要义。
国内的展演研究在对西方理论的译介过程中获得了长足发展,近年的研究集中在舞台真实性、文化变迁与保护、符号化生产、族群认同等内容,多关注仪式展演和艺术展演两大领域的实证研究。通过对国内研究现状和大量研究文章的搜集、整理和分析发现,在中国知网上的研究资料显示,国内对旅游展演的研究已呈逐年递增的趋势,现已发表以“旅游展演”为题的论文200余篇,但还有与其相关的如“文化展演”“文化表演”的诸多论文,综观研究,主要侧重在以下维度:
图1 “旅游展演”研究总体趋势图
“Cultural performance”被译为“文化表演”或“文化展演”,概念的产生及其内涵是基于长期以来西方文化人类学领域对仪式的重视和研究。仪式研究中强调仪式是按计划进行的或即兴创作的一种表演如仪式、节日、戏剧等,[11]且主要受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的“将仪式看作是社会关系的扮演或戏剧性表现”的思想影响,包含着仪式的诸多内涵与功能。[12]在文化视野研究背景下,国外“表演”研究的诸多理论被译介到国内,欧文·戈夫曼认为日常生活是“社会表演”,格尔兹把文化看作表演性文件(acted document),他还指出宗教表演、文化表演或政治表演等之间很难做出区分,[13]135密尔顿·辛格最早提出了“文化展演”,维克多·特纳的“展演人类学”研究,[14]理查·谢克纳的五种表演类型(审美表演、社会表演、大众表演、仪式表演、游戏表演)等,理查德·鲍曼则认为表演是一种交流的行为事件并指出其具有诸多特点如时空性、规划性、公共性、异质性、升华人的情感[15]205-207等,这些“表演研究”的理论范式、内容及各种阐释在中国现代场景中的运用日益宽泛,涉及节庆仪式、服饰、饮食、信仰、语言、婚礼、民族歌舞[16]等文化事象。国内很多学者还对民俗旅游中的“文化表演”展开了深入研究,如徐赣丽,[17]廖杨、蒙丽[18],潘峰[19]等,文化展演的阐释空间也越来越广,其背后也指向诸多完全不同的话语与实践。[20]
随着人类学艺术研究的深入,对仪式的呈现从艺术人类学角度研究更深入、具体。何明、洪颖认为艺术的表现形式有日常生活化的、仪式中的、为展演的三种存在状态,[21]并强调“行为”在其中相当重要。[22]吴晓对民间艺术旅游展演的景观意义、主体复杂性等进行了大量分析,[23]并明确指出民间艺术旅游展演已形成具有范式意义的研究视角和相关问题意识。[24]魏美仙指出在各种地方性旅游中“旅游展演艺术”被作为旅游地文化展演的主要类别而呈现。[25]也有学者认为“艺术展演”与“文化展演”相类似,是现代社会对传统(特别是其中的民间艺术类)的一种文化呈现和展示,有时也是表演。[26]
“表演”这一研究范式已从“诗学”到“戏剧”到“文化展演”到“社会结构”,再到旅游观光中的所谓“真实性”讨论等错综复杂的情状。[27]目前,很多学者(如陈亚肇[28]、黄丽娟[29]、郭文[30]等)都认为“旅游展演”已是一种新的研究视角,如黄丽娟认为“旅游展演”是在理查德·鲍曼的表演理论基础上借鉴“艺术表演”和“舞台真实”的理论与方法去研究旅游目的地、旅游产品、旅游者与当地居民等。学者们对此展演中的诸多形式进行了大量研究,对“影视旅游展演”[30]“旅游文化展演”[31]“旅游仪式展演”[32][33]“旅游展演仪式”[34]“乡村仪式展演”[35]“宗教祭祀表演”[36]“民间信仰仪式性表演”[37],以及展演中的族群认同[38]、游客参与、旅游化生存、展演机制、旅游场域中旅游展演的行为实践与社会交流[39]等问题进行了分析,还有学者借用“第三空间”的理论通过案例对文化表演的生成特征、功能价值和属性定位进行了分析[40]。
对“旅游表演”较为系统的研究主要以朱江勇及其提出的“旅游表演学”为代表,他对“旅游表演”进行了广义和狭义的界定并提出构建人类表演学理论基础上的新学科:“旅游表演学”。他不仅对旅游表演的内涵、内容和实践进行了阐释,还认为旅游表演学就是把旅游活动作为人类活动的一部分并当作人类表演学中的“表演”来研究的一门学科,其研究对象既包括旅游活动中戏剧影视的表演即狭义上的表演,也包括旅游活动中人的一切行为以及由此带来的人们已经关注到的旅游真实性、文化商品化、传统保护、旅游体验等诸多问题的广义上的表演。[41]而且,以服务性的旅游展演空间、作为景区景点的展演空间、虚拟旅游中的“虚拟空间”和后旅游体验行为的“博客舞台”为对象,从旅游表演学理论阐释了旅游展演空间中体现的“舞台互动”,[42]从另一视角也强调了“行为”和“实践”的重要性并涉及诸多问题。
旅游景区的“文艺表演”属于旅游娱乐业,在景区旅游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43]相比之下,“旅游演艺”的研究也很多。这种维度的研究大部分近于表演艺术的视角,但也有些观点接近于文化展演或旅游展演的含义,如李蕾蕾认为它以旅游体验为主要来源,是以吸引游客观看和参与为意图,在主题公园和旅游景区现场上演的各种表演、节目、仪式、观赏性活动等统称为“旅游表演”[44];“旅游演出”在一定的程度上使旅游资源更具有一种社会意义。[45]此外,还对“旅游演艺”的内涵、类型、舞台真实性、资本运作、营销理念和文化产业生产模式等问题进行了研究。
“旅游展演”已是“东道主与游客”进行跨文化了解和社会交流的主要舞台,具有重要的社会现实意义和范式研究意义,不同维度的认识会产生理解的混乱但也有助于对这一概念的理解。
对旅游展演本质的理解,离不开旅游的发展与积累。首先,可依据旅游业开发的不同层次及不同的空间形式而呈现出不同的类型,且也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旅游展演主要指旅游目的地在特定的空间中为游客提供的文化观赏、参与和体验的展演实践,狭义的旅游展演主要是指旅游场域中借助特殊的时空舞台为游客提供的一种文化表演产品。旅游展演空间的建构、仪式的身体实践等展演活动使文化的传统空间得以拓展、文化的活态性得以体现。所以,研究将主要集中于对广义的旅游展演形态的探讨,而不是接近于舞台艺术的旅游演艺产品。
旅游行为具有经济、政治、文化、心理、社会的多重属性,但本质上还是要从“我者—他者”的途径回归到人类生活方式的文化自省。沃布认为“行为方法是研究旅游者现象最适当的方法,因为该方法强调了旅游现象中人的方面,及其在形成各国人民交流联系中的作用。”[46]51人类学与旅游的渊源、人类学的理论知识为解读旅游提供了更广阔的空间,特别是人类学视野下的文化展演呈现出一种特有的“元逻辑”。前述文化人类学领域中的仪式理论与艺术人类学中的行为范式研究,为旅游展演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进而到旅游社会中的各种分析和阐释都是对这一概念的拓展和延伸;“旅游场域”更体现了其中复杂的社会群体、社会角色的聚集以及因其不同表现而呈现出的多元复杂性,因此,具有仪式行为展演的文化实践与具有社会融合特征的旅游场域的结合是阐释旅游展演本质的最有力武器。从具有展演性的仪式实践角度出发,旅游展演的本质在于它不仅是审美的艺术,更是一种记忆、体验和交流的社会文化行为;从具有社会融合性的旅游场域角度出发,旅游展演集中反映了政治资本、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的整体操演乃至整个社会行动者的集体性旅游实践;而现代文化空间与具实载体为各种行动者及其社会关系提供了展演舞台且为其搭建了社会交流的场所,特别是仪式行为既是旅游场域中社会行动者的主要中介形式也展示着特有的文化表征。
文化尤其是仪式本身是具有表演性的,如纳西族东巴文化内容的核心是与宗教信仰有关,但在旅游场景中或者为游客有不同程度的观赏游览功能和服务时则具有了旅游展演的特性,而少了宗教展演的成分。由于一些旅游目的地的旅游场域已具有成熟的构型,很多商家、企业进行着旅游展演产品的大批量生产及消费,而有一些则是在“前旅游”时代进行着“我者”式的自然宗教展演和社会秩序发展。因此,在文化生境的演变特别是旅游小生境的背景下,出于对旅游场域的出场、发展及成熟度的考虑,笔者认为:旅游展演是旅游目的地通过特定的时空舞台为游客观察、观赏和体验“异文化”而建构、实施的一种展演实践。
基于“行为—文化—场域”的阐释路径,旅游展演具体通过旅游舞台的建构、声乐的展演、体化及行动实践三个层面来表达并进行社会文化交流,旅游展演是旅游场域中各种行动者的权力聚焦与具体化呈现。其特殊性集中具体反映在:
(1)身体性与仪式性。行为差异体现了跨文化的旅游体验,通过表演者的语言或非语言的文化表达以及游客的微笑等各种身体认知隐喻来获得情感关注与“仪式感”,尤其通过旅游展演中的观看、观赏特别是体验实践可以强化旅游者的个体记忆并表达其潜在的文化心理,并使之成为“(旅游)仪式中的仪式”。像《印象·丽江》中祈福仪式类等多种“参与仪式”,可以增强社会文化的互动,强化旅游的仪式实践感。具有参与性的音乐、舞蹈和身体动作及各种交流行为具有更强的实践效力,可满足游客的各种旅游体验。
(2)时空性与舞台性。旅游目的地有别于游客的日常生活场景被“旅游化”为表演舞台,成为游客与东道主交往互动的具体空间。异时空的旅游生活搭建了现代文化展演地,同时也是社会行为的“神圣化”舞台,“互动仪式”所依托并生产的旅游展演舞台就是旅游场域的具体化空间,它通过各种实践行为实现旅游者乃至社会行动者的各种文化、经济和政治的需求。“物”的空间是客观而现实的,而意义的呈现聚集并超然于旅游情境。
(3)表演性与交融性。在旅游场域中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政治资本的互动和不同社会行动者的作用下,旅游展演中的“观众”与“表演者”“我者”与“他者”通过多种实践行为在多元互视的表演结构中互换、交融。“观—演”关系被改变出现了如“中间人”“驻客”“旅游名人”等更多的社会角色,反之也调整着旅游目的地的不同文化权力及社会关系转换。
(4)符号性与表征性。符号是最为直接和普遍地联系着东道主与游客关系中所具有的各种潜力。[47]13特别是民族旅游中的“民族”符号,遗产旅游中的“遗产”符号是旅游展演的主要形式,连各种不同的生活文化都是主—客互动中的交流符号,甚至是游客个体与整个社会的互动符号。展演的舞台与空间是象征性的,文化符号的背后也有各种意义,意义是公共的,它表征着民族文化的特质也表征着社会的多重意义。社会实践行为在旅游展演中对社会行动者的资本转换起着重要的转换作用,并使旅游展演在旅游场域中进行各种社会交流。
随着旅游业的不断发展与扩张,旅游展演的类型相当混融而复杂。欧文·钱伯认为,在游客面前有关于展演的各种表现,既包括如音乐、舞蹈、节日、服饰的各种物的文化,也包括如建造出的形态各异的建筑、社区和城市类环境,以及通过发明被模式化的景观;即有可视化的也有隐性的文化,如家庭、社区结构和人们的世界观及其与之相关联的意义世界。[48]111国内的研究现状及所涉及的关键词也众多,其内容涉及如非物质文化遗产、乡村旅游、民族文化、民间艺术、文化空间、仪式展演、民俗,等等。但通过上文的分析可看出,只有从“行为—文化—场域”三层立体的认识路径对旅游展演进行分类才有利于把握其具体表现形式并理解其复杂的社会特性。
图2 旅游展演中的关键词分布图
(一)从行为的主体和参与者来看,旅游展演不只是“观者—演者”的形式,其“脚本”的编写者也参与其中;“看与被看”的二元关系演变为“多位一体”的产品。展演主体包括如东道主(社区、居民)、游客、旅游企业(包括开发商和经营者)、政府等,还包括旅行社、导游、商铺、舞台化的演员等社会角色。展演主体都是旅游场域中文化资本、经济资本和政治资本的主要承担者和社会行动者,展演的参与者也是旅游行为的重要实现者和实践者。旅游展演是旅游场域中资本转换的具体空间形态,展演主体与参与者的多元互动关系反映了各种资本形式和权力关系之间的博弈过程。
(二)从游客的行为层次及过程来看,大致有观看、观赏和体验三种。在大众旅游时代,游客是旅游过程的主体,是影响和推动旅游目的地民族文化展演形态及其演变的主要力量。反之,通过各种行为差异还反映出旅游的开发层级和旅游场域的成熟度,如景区式、半景区式和非景区式的不同形态,[49]还有前台市场化的旅游产品、具有舞台真实性的舞台展演活动以及后台的生活文化,也是对旅游展演与民族文化互动关系的动态体现,特别在“旅游开发”与“文化保护”的两难之间渗透着政府、企业、民间等相关社会行动者的复杂社会结构关系。
(三)从文化的层面来看,主要包括物质文化、精神文化、社会文化和语言文化等生活文化。具体有饮食、建筑、服饰、特色交通,民族节日(如宗教仪式活动、庆典、节事等)、礼仪接待(如迎客歌、拦路酒等待客习俗)、民族婚俗,民族体育和娱乐,民族艺术(尤其民间歌舞如音乐、舞蹈、戏剧)、民间工艺,语言文化如神话、传说、方言及特殊文字等。其中,物质文化最容易被旅游开发成为展演的内容和形式,尤其“仪式(或节庆)展演”和“艺术展演”也是最主要的形态并具有重要的旅游展演和社会互动功能。仪式类型的不同反映出不同社会群体的关系类型,参与型仪式是强化社会交往的重要形式。歌舞艺术是最常见的展演形式,能形成最基本的观赏形式的旅游演艺产品。此外,礼仪文化的舞台化也体现了族际的跨文化交流与现代社交模式。
需要指出,文化的内容贯穿于旅游的吃住行游购娱诸环节中,特别是“遗产”类资源及景观拥有特殊的文化资本和文化权力。特别是宗教旅游将朝圣与文化展演组合起来使旅游展演成为“仪式中的仪式”,表达着特定旅游场域的社会文化意义。
(四)从旅游目的地的空间载体来看,可相对分为封闭的与开敞的。封闭的空间如物态的、三维的剧院、展览馆、博物馆、画廊、特色餐厅、特色酒店和客栈等;开敞的空间如旅游景区、主题公园、村落,特别是民族民俗村、文化村、生态村、生态博物馆甚至广场、街区和古城等,具有四维的特点,是三维空间与时间的结合。前者强调物的展示性和人对物的观看、观赏,后者属于一种社会环境,更侧重人与人的交流互动和展演实践。展演舞台是展演主体对特定时空的建构,特别是“乡村”“古城”或“实景”是旅游资源与旅游景观的结合体。随着旅游目的地边界的淡化,旅游展演空间的狭义和广义之分也在模糊,在社会环境的现代变迁及影响下尤其在东道主与游客的等各社会行动者的多元推力下还会产生更多新形式。
(五)从旅游场域中各种行为的实践意义来看,体现了人及其各种关系的总和。通过游客的看、听、说及身体的移动、实践和体验,旅游展演还反映出人与地、人与人、人与文化、人与社会及人与历史等多维关系的互动。“人—地”关系,即游客对旅游目的地的景观审美与消费,“人—人”关系包括东道主与游客、游客之间、导游关系等诸种关系,最为突显的是人与人的亲近、协商、矛盾或冲突等关系,“人与文化”关系反映了人对“异文化”的生活体验与行为实践,“人与社会”关系主要是游客与各社会行动者发生广泛交往,文化结构与社会结构互为镜像是相互独立又互相依赖的变量。文化也是历史的,旅游展演在“人与历史”的关系积累中负载和延续着由整个旅游文化秩序所发展的意义。
社会实践行为对社会行动者的资本转换起着重要作用,使旅游展演在旅游场域中进行着各种社会交流。旅游展演是旅游场域的外化和具体化,展演时空的建构体现了旅游展演作为文化实践和社会行为的特殊意义,展演实践特别对作为内容的文化层面产生复杂而深远的影响,并最终体现为正、负两种向度的多重社会文化效应。
东道主与游客通过身体的聚集而开始仪式的过程,同时在文化交流中形成并维持社会交往。旅游展演的“可视性”“易读性”缩小了文化传播与社会交流的距离,特别是大众旅游时代的“旅游传播”会加速各种跨文化交往及交流行为。通过旅游展演,还可以激励对文化遗产的保护意识,传统文化可在一定程度上得以恢复、保留、复兴、重构,并强化族群的文化认同意识,积极保护族群文化和文化旅游资源使文化保护的空间得以拓展,如主题演出、生态博物馆等形式都会产生“活态保护”的效用。旅游展演也是一个开放的体系,通过以东道主与游客为主的各社会行动者的广泛社会交往,还会链接起各种社会关系网络而产生一系列的关系效应并在此基础上形成各种社会利益关系。
另一方面,旅游目的地通过旅游展演重构出了“非常态”的社会文化空间,游客与社区居民在这个异构空间中发生的特种社会交流易导致主客关系不平衡,甚至,地方民族文化的“过度”变迁会使当地居民产生信仰危机、地方认同模糊和生活不确定感等。同时,对文化符号的“借用”与“再生产”使旅游目的地发生了文化异化,特别是旅游展演大多都是对特有文化的重构甚至是复制、拼贴、炒作的方式而搬上舞台的,文化展演的最初意义被毁坏甚至本真的完整性彻底丧失,仪式的神圣内涵、艺术的生活本质、文化的生态环境等发生嬗变被“旅游化”。
需要强调,旅游展演中的多元“观-演”关系折射出旅游凝视不只是单向度的而是多向度的文化互动与体验,“生活与舞台”之间有互文有疏离更有多维的社会权力关系和行为表达。而旅游展演中所包含着的微社会(micro-social)权力关系通过表演的工作角色和消费旅游进行调节,特别在旅游时空失衡或权力分配不均衡下,旅游关系权力将被再次操作与展演以利于旅游场域的运转。
最后,旅游是移动的。人的移动和社会关系的流动呈现了人类的社会行为生态,自然与文化之间是表层的关系,旅游展演作为社会文化的一种表达方式是文化再生产体现在旅游场域中的产物,它所建构和实施的行为实践特别反映出与人相关联的特定旅游生活秩序。至于旅游展演中文化及展演的真实性意义的判别也应由取决于其社会生命力而非它存在其中的时间长短。因此,对旅游者来说旅游是生活的,对旅游目的地来说展演实践中有文化的差异有经济利益的诉求也有政治的隐喻,它负载的是整个社会文化秩序所发展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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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柳宁﹞
TOURISM PERFORMANCE:BASED ON THE INTERPRETATION PATH OF BEHAVIOR-CULTURE-FIELD
Guang Yingjiong
Tourism Performance is a new theoretical field in the Anthropology of Tourism.Based on the review of multi-dimensional research of Tourism Performance,the article proposes the three– level interpretation paths of“behavior-culture-field”.Tourism Performance is a performance for the tourists to observe and experience “different cultures” through specific space and time stages,which is constructed and completed by the tourist destination.Its essence is the social-cultural behavior including aesthetic behavior,memory,experience,and communication.And it reflects the multi-dimensional interactive relationships like human being and nature,human and human,human and culture,human and society,human and the history and so on.Tourism performance is the externalization and reification of tourism field.The construction of time and space reflects the inner game process of the multiple capitals and power relationships.Finally,performance practice is embodied in complex and profound social-cultural effects both in positive and negative aspects.
tourism performance;behavior-culture-field;socio-cultural impacts
【作 者】光映炯,博士后,云南大学工商管理与旅游管理学院副教授。昆明,650091
F590-05【文献识别码】A
1004-454X(2017)05-0114-008
2012年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滇川地区东巴文化的旅游展演及活态保护机制研究”(12XMZ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