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荣里
每一位作家都不能脱离现实而写作,一指作家所描写的事物始终要有现实的影子,二指作家所描写的故事要符合生活的真实。即使是荒诞之作,也要呈现现实。现实成为作家不可或缺的书写因素,是考量作品真实性的指标。当下小说已发展到复杂难辨的地步,但万变不离其宗,只要作者不自说自话,作品传递的都是有益于现实或未来需要的作品,无论从哪个角度讲,现实性似乎是绕不过去的坎。这当然有观察角度、写作态度乃至语言风格的选择问题,自然也有读者渴望多元审美的要求。小说发展到今天,一般的小说会被看作平庸之作,就连自认为优秀的小说家,也要谨小慎微,写出更加动人的故事,勾勒让人难忘的形象,形成独树一帜的语言风格。读者的变化使其对小说的要求也更苛刻了。
众多作家对小说创作进行了前赴后继的探索。譬如跨文本写作,譬如小说的散文化,譬如神性小说,诸如此类,就是在追求形式和语言的变化,给人耳目一新的效果。但事实是,探索再多,也难以抵达非凡的意境。众多作家似乎厌恶了小说情节、结构、语言的套路,而一个现实的问题是,汽车再发展,总要跑在路上,小说再恢弘,总要大家去看。读者的阅读快感传达着审美体验。读者是将作品主观见之于客观的欣赏者,所以作家之牛不在于他的自我评判,而在于读者击掌。从这个层面上说,获点赞的作品越多,可取性就越多。本着这样的认识,阅读作家刘永祥的小说《四眼》,并对之进行评判,说一点不三不四的话,或许也算我这个读者对小说创作的一点考问吧。
显然作者是有套路的作家,一入笔,就能看到作者正受当代迂腐的作家们所教授的小说写作法的熏陶,这种语言首先让我脑子懵了一下。说实话,当下许多青年小说家有这个毛病,有哗众取宠之意,无刻意写作之心。语言上的拿腔捏调正如一位道貌岸然的教授的照本宣科一样乏味。“红烛的烛火正突突地舞动着”一句流露出一般写作者想刻意强调的意境。小说高手则喜欢在不动声色的平淡叙述里驱动读者,越刻意的叙述,效果越是相反。小说中类似的语言比比皆是,我无意损伤作家创作的积极性,也不知道作者是老作家还是新作者,我只想说,一位作家,要潜心以求,多下语言的功夫。在这一点上,我推崇散文家王鼎钧的语言功夫。他的语言简练优美,言简意赅。当然,我并不是要求每位作家都做语言的“压缩商”,优美的欧化句子或许能给读者另一种美感。我想传递的是,语言的拖沓乃至虚无,传递给读者的可能有悖于作者的初衷。
《四眼》给我们描述的是传统而无新意的驴友故事。无非是通过一个具有“天珠四眼”道具的“灵性”阐述,来向读者传递现代都市人的爱之故事,而偏偏又是作家文人之间的爱情。我一向反对文人写文人的原因就是难看到出彩之作,无非又给社会揶揄文人增添一点注脚而已。《四眼》无非又是这样一篇小说。倘若夏娃、黄路以及方友梅不是以作家的形象出现,是科学家、医生或者教授乃至于农民,我想效果会更好些。似曾相识的细节让小说传递给读者的不再是新颖优美的过往,而是过于庸俗的老套,让作者本身想传递的城市人对山野的渴盼、迷茫者对爱情的追慕、寻求者对未来的寻觅顷刻间失去了味道。故事的老套是讓一个簇新创意消失的最直接的原因,对作家而言,创新意味着综合创新。我曾对《异香》进行评论,虽不乏批评,但更多是赞赏,就是因为其新,从语言到故事。不能写出与众不同故事和语言的作家最好停笔一段时间,就如永远唱颂歌的评论家一样,要学会倾听。
许多作家喜欢把人性之美挖掘出来,而现实是人性美与恶的综合体,这就形成小说的残缺。《四眼》传递给读者的就是这另一半的所谓“真实”,从方友梅的开车到改嫁,人们读不到“四眼天珠”的灵性,在作者貌似娴熟的故事编织里,读者看到的是经纬交织中的破绽和线头,让小说本身失去了撼动人心的力量。好的小说总是浑然天成,无论语言还是故事。这篇小说语言的拖沓和具有一般小说家写作套路的语言展示,多少让我涌上那些小说编辑才有的厌恶感;过多的编造痕迹和脱离现实的描写则呈现出作者是纯粹的想象派。我不能断言单靠想象不能产生优秀作家,但我想说,书写现实题材,当然要作家有现实的体验,最起码要体现细节的真实性。这篇太像小说的小说又一次证明了这是写作圈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的文学编辑慨叹只有写作者在看文学刊物,我的遭遇又一次得到了证明。
小说家的功夫是让读者欣喜、激动、流汗乃至警醒,能通过故事、语言和人物传递给读者宏大思想的则为上乘之作。我不期望所有作品能抵达圣境,我只希望更多的作品不落俗套,起码给我们留一尊惊艳的雕像。我不好骗,比我年轻的读者更不好骗,小说家是骗子,但不能做低智商的骗子,要做高级骗子。他所需要的就是深入到生活中去,不断向现实学习,让读者乖乖地跟着你走进语言的魔宫,掉入你设置的陷阱,而不是时时指出你的破绽,我想,这或许就是小说家活着的意义吧。
责任编辑 李琪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