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盖的山林。
白桦林、红松林、黑松林的枝叶被厚雪压得沉甸甸的。
被砍伐过的山林,则是另一番景象:雪野里露出一片片低矮的黑秃秃的树桩,风掠过后发出刺耳的蜂鸣声。
下雪了,风雪飘过山林、平原、河流、村落和火车站。
一个大汉背负着一大捆柴火在山路上走。
字幕:雪打灯。
山村的街道弯弯斜斜,房屋零零落落,一大半是砖砌的,一小半是土坯房。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比较贫困的山村。
各家各户院门前挂着大大小小不同的红灯笼,门上都贴着福字和春联。有的家是一对儿灯笼,有的家是一个灯笼,有一半儿人家没挂灯笼,只在门前吊着一盏白炽灯。
几个小孩子在放鞭炮。
大表姐(50岁)坐在炕沿上,方子妈(55岁)坐在炕上,她吸着一尺长的旱烟袋。
大表姐:我们家今年也困难,赶着小年的时候来大姨这要账也怪臊得慌!孩子的学费涨了,老头下岗,又没个准称的活儿干,我们家也欠着账呢!
方子妈:家家都不容易。
大方子(30岁,大高个,虎背熊腰)推门进来和表姐打招呼:大表姐。
大表姐:方子回来了。
大方子拍打身上的雪花:山上拾了点柴火。
大表姐:方子还是这么壮实。
大方子:姐,有事儿呀?
大表姐:没啥,路过,看看大姨,和大姨唠唠嗑。
方子妈:饭在锅里头。
大方子:姐,你坐。
大方子进厨房端出一大碗米饭,米饭上面是一层酸菜,又剥了一根大葱,蘸着一碟大酱吃起来。
方子妈从腰里摸出一串钥匙,爬上炕头的柜子,开锁,端着抽屉摆在炕上,她从里面拿出仅有的三百元钱交给大表姐:你先拿着,回头我去串串门儿,再给你张罗点钱去,再不行,就把苞米给卖了吧。
听见妈要卖苞米,大方子抬起头。
大表姐:那可不行,存了一冬天,就为着开春卖个好价钱。现在卖苞米每斤得亏四五毛钱呢!
方子妈找出大表姐的欠条:卖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外甥女,你先签个数。
大表姐在欠条上签字,拿起钱欲走,她看看大方子吃的饭菜觉得不忍心,又抽出一百元放在炕上,有些难过地:大姨,给方子买点肉吃。
方子妈下炕欲追:这可使不得。
大表姐用胳膊拦住她:要不是家里头拉了饥荒,我也不会这时候来大姨这儿要钱。(摇摇头,快速推门走了)
大方子放下了筷子。
方子妈:今年打的苞米不多,老这样也不行啊,我寻思着,你还是进城打工去吧。
大方子:妈,我走了,你的腰咋办?地谁种啊?你还有心脏病。
方子妈:地包出去得了。我寻思着,你到城里打工,挣的钱一准儿比种地多,有了钱,你和美艳的事情才好办。现在人家美艳挣得多,老这么耽误着也不是个事儿。我现在还能照顾自己,万一有啥事,还有隔壁的五婶呢。(拿起旱烟袋)
大方子:妈,你别抽了!
方子妈:不抽,这胸里头窜火。
大方子:行,那我去找美艳。
方子妈:过晌再去,别赶在人家饭口上。
门口孤零零地吊着一只灯泡,春联和福字都标着免费赠送的字样。
大方子推门出来。
门口挂着两盏两尺宽四尺高的大红灯笼,春联和福字都是烫金的,窗户上还挂着巨大的吊钱。
不时有人进出放成挂的鞭炮。
一大屋子的人,屋里摆了两桌麻将,炕上还有两伙儿打纸牌的。地上是厚厚的葵花籽皮、橘子皮、香蕉皮。地中间有一对二人转演员在唱《十八摸》。
大方子在人群里找来找去也没有发现美艳,他来到美艳的小屋推了推,发现门锁上了,他趴着听了听,然后敲门,里面没有人应答。大方子开始使劲地敲门,还是没有人出来。情急之下,大方子向门撞过去,进了门。
慌失措的美艳(26岁,瘦高的个子,长相漂亮)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里面。
大方子恼怒地:咋回事?
美艳:什么咋回事?!你踹我家门干啥?分手!我跟你啥关系也没有了!
小伙子欲走,被大方子一把抓住。美艳上来推大方子,也被大方子一把抓住。
听见响声,几个妇女过来看热闹。
一妇女:咋回事?
大方子看着小伙子:他耍流氓!
妇女继续问:谁耍流氓?
美艳指着大方子:他耍流氓!
妇女们一哄而上,捶打大方子。
美艳和小伙子想跑,大方子死死抓住他俩不放。
大方子:你俩说清楚。
一妇女:拿苞米来!
有人从屋外拿来几穗苞米,有妇女带头解开大方子的裤子往里面插苞米。
大方子:我冤枉!是那小子耍流氓啊!
妇女们乐呵呵地继续把苞米棒子往大方子的裤子里插。
大方子:太凉了!冻死我了!(不得不松开手)
美艳和那个小伙子乘机跑了。
一人难敌众手,可怜的大方子只好提着裤子向门外逃走。
所有人哈哈大笑。
大方子抱着几个苞米棒子往家走,远远看见老秦叔(50岁)和他的儿子秦勇(30岁)在往自己家里张望。
大方子:秦叔,干啥呢?
老秦回过头:串串门儿,以为你不在家呢!
大方子把苞米棒子扔进自家的苞米堆,用钥匙开门。
三个人穿过门厅,进了里屋,秦家父子坐到炕上。
秦勇:方子哥,挺好呗?
大方子:除了缺钱,都挺好。
秦勇:你这是刚进门就封口哇!
大方子:咋的了?
秦勇:知道我来要钱,这是不让我说话呀!封我的口啊!
大方子:不是,我真不知道你们是来要钱的,(转向老秦)秦叔也缺钱了?听说你们煤矿老有钱了。
老秦掏出一支中华烟自己点上:你妈呢?
大方子:不知道呵,刚还在屋。
老秦点点头,向四周张望:你呀,真应该出去整点儿钱花,你这膀大腰圆的,白瞎了!
秦勇:是这么回事,我正月十五结婚,女方非要买台小汽车,所以吧,过来商量商量,你把钱还喽?
大方子:那啥,我家真的没钱。这样,看开春我卖了苞米,一准把钱还给你。
秦勇:我等不起呀,新娘子没车不过门,我咋办?卖车的说了,年前优惠一万块钱,晚了就不优惠了,你说咋办?你赶紧帮我解决了。
大方子:秦叔,可是我现在卖苞米一斤亏四五毛呢!
秦勇:那为了你,我就不结婚了呗?
方子妈推门进屋,手里提着一包中药,显然她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大方子:妈。
方子妈:方子,这苞米招耗子,所以叫你秦叔把苞米给卖了吧。
秦勇点头附和:还是大姨开事儿。
大方子没说话,扭身走出门。
方子妈:这熊玩意儿,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儿。
秦勇领着一台拖拉机拉苞米,几个工人正在往车上装。
远处,一队秧歌队在演唱。
拉苞米的人们走了,院子里一片狼藉。
大方子找到一个老鼠洞,他拿着一把大号的铁锨开始挖,老鼠四散奔逃,大方子抡起铁锨疯狂地拍打,四五只肥老鼠瞬间被拍死。大方子一铁锹挖下去,老鼠洞里竟有几十斤的玉米粒。
大方子推门进来,找了个角落坐下来看热闹。
老秦在打麻将,他发现刚进来的大方子:方子,来啦?过来替我摸几把?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大方子:叔,不了。
五婶(50岁)给大方子抓了一把瓜子:方子财迷,要攒钱,娶贼漂亮贼漂亮的媳妇呢!
屋里人哄堂大笑,大方子也跟着笑。
老秦明显醉了,用手一指:我这三个闺女,你相中哪个领哪个走。
五婶:哎,老秦头,你这仨姑娘可都嫁人了,你这是想让方子拉帮套啊?方子,拉帮套你愿意吗?
大方子知道五婶是开玩笑,故意说:愿意。
人群又是一阵哄笑。
老秦的一个女儿捂住了脸,两个女儿把手里的橘子皮、香蕉皮狠狠地扔向大方子。
老秦撒尿,大方子也跟过来解手。
老秦:有事儿?
大方子:叔,过了春节,我想跟您到矿上干活儿去。
老秦:矿上可危险,你可想好了,别有啥事再埋怨我。
大方子:我不怕。
老秦:成。
老秦走了,大方子看了看天上,天上没有星星,只有月亮露出了半张脸。大方子系上裤子向外走去。
方子妈准备织毛衣,一堆毛线是灰色的,一堆是黑色的。
墙上的日历显示2012年2月6日。
大方子靠着窗户向外头看,家门口吊着一盏白炽灯显得格外孤单。
一辆红色的小汽车粘满了绢花慢慢驶过,远处大喇叭里传来很大的婚礼音乐声。
方子妈:你看看去呗!
大方子:没钱,不去。
方子妈:你去看看,有什么力气活帮着张罗张罗。
大方子:不去,人家还以为我是馋酒了呢!
大方子走向场院,场院前面有个俱乐部。
俱乐部墙上的字“幸福村俱乐部”已经模糊不清,俱乐部的大门被两块大木板子封上了。
(闪回)
戏台上演出芭蕾舞剧《红灯记》,一个男扮女装的演员举着红灯,笨拙地跳着。
大方子望着远山,秋天一大片红高粱。(闪回完)
方子妈将一个旅行袋交到大方子手中,大方子拎起一个行李包背在肩上。
方子妈:人都奔亮走,到了外头,自己照顾好自己。
大方子:妈,我记下了,等着我往家寄钱吧。
方子妈:哎。
老秦领着大方子和六子登上手扶拖拉机。
村里一群人送行,方子妈向大方子挥手。
拖拉机向山下开去。
拖拉机开到一个很小的火车站外停下,老秦等三人向站里走去。
列车飞奔,大方子有点兴奋贪婪地向外张望,窗外是连绵不断的雪野。
六子不屑地看着大方子。
老秦拿来几瓶啤酒:大方子,整一瓶。
大方子:叔,我不喝。
六子:他是为了省钱。
老秦:你小子没来参加婚礼,没喝上喜酒。现在补上,来来来,你俩都过来喝。
大方子用牙咬开瓶盖,一口气喝干一瓶。
老秦:卖苞米那事你可别记恨我,现在这娶媳妇,你没有汽车她不过门呀!方子,再吹一瓶!
大方子又用牙咬开一瓶,一口气又喝干净一瓶,六子也跟着干了半瓶。
大方子:叔,没事儿!
老秦:你这酒量赛武松啊!这要是到景阳冈,老虎够呛啊!哈哈!
大方子一抹嘴:虎没打过,熊打过。以前我家有猎枪,冬天趁着熊冬眠就打熊,还打沙半鸡啥的,夏天打野鸭子,现在猎枪都收上去了……
老秦:对了,想起来了,我还吃过你爸打的狍子肉呢!
六子:对了,你爸就是被陷阱困死的吧?
大方子翻了翻白眼,陷入沉默。
老秦瞪了六子一眼,又递给大方子一瓶啤酒:瞎白话,哪壶不开提哪壶。方子,别听他胡说八道,来,再来一瓶,慢慢喝。
大方子又接过一瓶啤酒。
有面包车和拖拉机在火车站外面拉客。
老秦找了一辆拖拉机,三人登上拖拉机。
拖拉机载着三个人走了。
老秦领着六子和大方子进来。
屋里烟雾缭绕,十个人的大通铺上,有一群人在打扑克,还有一帮围观的。
有个打输了的矿工脑袋上顶了条裤衩。
丁三(40岁)一抬头看见老秦回来了:秦帮主驾到!
老秦:丁老板,回来了,过年挺好的呗?
丁三:还行,又带人来了?这高唉,帮主介绍介绍?
老秦:我们村的,我们叫他大方……(对大方子)你本名叫什么来着?
大方子脸上堆着笑:谭勇。
丁三:这名字好记。
老秦:他睡哪儿?你帮着安排个地方。
丁三一斜眼儿:门口。
老秦挠挠头,想说什么没开口。
大方子笨拙地挤在一群矿工中,等待下井。
运煤车轰隆隆地向矿井上面开。
风镐开动的声音,震耳欲聋,夹杂着放炮声。
小卖部门口有个小木桥,桥下有水,水边有绿色的草。煤矿里的黑水也向小河排放。
六子带大方子向小卖部走来。
六子:这儿的老板娘是矿长的相好,听说她男人就死在咱们矿上,她性格好,大家都喜欢她。
大方子:你也看上她了?
六子:别扯淡,我哪敢!
六子领着大方子进了小卖部。
李萍(31岁)相貌俊秀,浓密的头发用一条手绢扎在脑后,她身边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六子:这是李姐。李姐,这是我老乡,新来的,他叫大方子。
李萍:这么高?
大方子冲李萍点点头。
妞妞躲在李萍身后,趴头儿看大方子。
六子拿着一瓶啤酒边喝边走,大方子拿着牙膏和肥皂跟在后面,他们出了小卖部,两个人走上小桥。
大方子:老板娘长得挺柱状(东北话好看的意思)。
六子:可惜,有人给占了。
大方子:那个小姑娘挺可爱。
六子边喝啤酒边说:那个小姑娘叫妞妞,是老板娘的女儿。
大方子装作痴迷的样子:她太漂亮了。
六子:熊色(sai)!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
大方子:我说得是妞妞。
六子:鬼才知道,你说得是妞妞还是她妈?
大方子:这咋黑糊糊的?小心这有个坑。
六子:你别踩坑里就行。
矿工们先是抱着风镐钻眼,然后埋药放炮,一大群矿工躲在巷道角落里。
“轰”地一声爆破。
烟尘刚散,矿工们就进去挖煤。突然瓦斯警报器响起,矿工们开始向外逃跑。
支撑木顶子的木支护松动了,混乱中有人撞倒了坑木桩子,六子被脱落的坑木桩卡住了胳膊。
六子:救命!救救我!我被卡住了。
跑在前面的大方子转过身,停了一下,一个人开始往回跑。矿工们都往井上跑。
大方子来到六子身边,他用身体抵住滑落的坑木桩子,拼尽全力向上方使劲扛。
坑木桩子被压得咯吱咯吱地响。
汗水伴着煤沫子从大方子脸上流下。
石块从头上的煤层里往下噗噗地掉。
六子使劲用脚踹木桩子,六子的衣服被撕开一个大口子。
大方子终于抬高了坑木桩子,把木桩子移到一边,六子脱身。
两人拼命向外跑。
一群矿工狼狈地逃到井口。
齐矿长(50岁)带着几个人奔过来:咋回事儿?咋回事儿?
老秦:刚才放完炮,把木顶子震塌了,把木支护振歪了,工人往外跑的时候六子又被木头给卡住了。(指了指大方子)幸亏他有劲儿,把人给救下来了。
齐矿长:瓦斯呢?
老秦:瓦斯正排着呢,估计得等一会儿。
齐矿长:你咋设计的?咋整出瓦斯了呢?
老秦:图纸没毛病,咱们这个矿瓦斯多,可能是一放炮把瓦斯给震出来了。
齐矿长看着大方子:我靠,这么高?(从兜里拿出两百块钱塞到大方子口袋里)老弟,好好干(欲走,回身)他叫什么来着儿?
丁三嫉妒地看着大方子的口袋。
老秦:大方子。
大方子:我叫谭勇。
老秦:他外号叫大方子,因为长得四楞四角的。
齐矿长:挺好,这外号整得挺有文化呀。(转身走了)
十个人的大通铺上,一伙人喝酒,一伙人打牌,大方子抱着收音机,在听评书《白眉大侠》。
丁三:老二,过来。
丁三是叫六子,大方子听着奇怪,关了收音机,看着二人。
丁三:老二,倒酒。
六子拿过白酒瓶给丁三倒满。
丁三喝了一口白酒,拿出一条裤子:老二,把它给我洗了。用你的洗衣粉啊!
大方子问丁三:你管六子叫啥?
丁三有点醉:我叫我的老二,关你啥事?
六子想息事宁人,顺从地拿起了裤子。
大方子:六子,放下!(对丁三)他今天胳膊被木头卡坏了,不能给你洗!
丁三:老二,你胳膊好没?
六子赶紧附和:好了。
丁三:听见没有?
大方子:那也不能洗。
丁三:你他妈的很牛啊!
大方子下床拽住六子:他病了。
丁三:你胆子很大呀?啥时候增生的?(抓起一根木棍向大方子打过去)
大方子用左手一挡,木棍子飞了,一伸手,用右手掐住丁三的脖子:还洗吗?还用别人的洗衣粉吗?
丁三被掐得满脸通红,痛苦不堪地摇头,矿工们都愣住了。
大方子松开手。
丁三咳嗽着跑出门外,他低头大口地喘气,忽然看见一根钢管,他抓在手里冲进屋子里,拿着钢管朝着大方子的后背使劲抡下去,大方子衣服被划了个大口子。
大方子转回身夺过钢管,丁三吓得想往外跑,大方子一脚把他踹到门框上,丁三乘机向外跑。
大方子追赶丁三,丁三狂奔,几个和丁三喝酒的矿工跟在后面跑。丁三慌不择路跑上煤堆。那煤堆得有20米高。
煤堆上,大方子终于追上丁三。
丁三吓傻了:大哥,我服了!我服了!(忽然看见大方子身后追来得矿工,又神气起来)把他给我扔下去!
煤堆上的矿工们一愣,然后一齐向大方子扑去。大方子奋力与他们撕扯。
几个矿工架住大方子合力将他往煤堆下面推,慌乱中,大方子扯住丁三,两个人从高高的煤堆上滚下去。
大方子被摔得晕头转向,摇摇晃晃绕着煤场在原地转圈走。
几个矿工跑过来,连忙扶起满脸是血的丁三。
一群满脸漆黑的矿工进来洗澡,其中也有大方子和六子。
大方子和六子出来,大方子欲向左走被六子拉住。
大方子:干啥?
六子小声地:那边是鸡房,打炮的地方。
大方子向左看看,果然看到粉红色的灯窗,窗户上黏着几个大字“理发”、“按摩”。有两个打扮妖艳的女人在向他们招手,其中一个走了出来。
六子拉住大方子赶紧走开:洗头房是齐矿长开的,他找了两个女的,在里面接客,这样他就把发给咱们的工资又挣回去了。
大方子笑了:齐矿长挺贼啊!咱们不去不就完了吗?
六子:咱不去,有人去。
丁三头上裹着绷带进来了。
齐矿长看见丁三的狼狈相一阵狂笑,开玩笑说:咋整的?脑袋上缠个标语干啥?要抗日啊?
丁三:那个大方子,把我从煤堆上给扔下来了。
齐矿长边笑边说:有机会我收拾……他,报……仇!你这一摔吧!显瘦,赶明个把我老婆也从煤堆上扔下来,让她减减肥。
丁三看矿长根本没有给自己做主的意思,一摔门走了。
大方子穿着上半截灰色下半截黑色的毛衣,独自坐在小卖部门口喝白酒。
(闪回)
秋天的高粱地,风掠过,高粱浪一般地起伏,少年大方子在高粱地里穿行。(闪回完)
妞妞(5岁)采了一朵小黄花走到大方子面前,她把花递给大方子。
大方子:你要干啥?
妞妞:给你吧。
大方子:给我干啥?
妞妞沉默。
大方子:给我吃的吗?
妞妞不说话,瞪大眼睛看着大方子。
大方子把花塞进嘴里吃掉了,妞妞惊奇地看着他。
妞妞:叔叔,不能吃。
大方子:妞妞不能吃,叔叔可以吃,叔叔是变形金刚。
妞妞:叔叔是大熊,大熊叔叔。
大方子笑了,他把袖子一挽,露出鼓鼓的肌肉,伸出一条腿把妞妞放上去,他用手护着妞妞把腿当马骑。
屋子里,李萍悄悄向外看着。
大方子举起妞妞高高向上,然后转起来,妞妞咯咯地笑。
大方子的目光在李萍的周围若即若离。
大方子把半瓶白酒放在桌子上。
李萍:怎么没喝完?
大方子:这酒上头。
李萍:贵的不上头。
大方子:贵的,没喝就上头了!
李萍:挺会过啊。
大方子:把它放好,我下次来喝。
李萍点点头,替他把酒收到柜台底下。
大方子拿着厚厚的一叠钱,排队给家里汇钱。
有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排在大方子的身后:大个子,你是咱们矿上的吧?我好像看见过你。
大方子扭过身子没有理她。
女人不高兴地扭过脸:哼,德性。
齐矿长和老秦扯开一张图纸在看。
齐矿长指着图纸对老秦说:朝这儿挖,再开一条采煤线。
老秦:那不行,那边是国家统配煤矿的下面,容易出事儿!
齐矿长:出屁事,乌鸦嘴!出事我负责!不从统配矿上打主意咋挣钱?你什么脑袋?
老秦:那危险!
齐矿长:危不危险,关你啥事儿?
丁三指着大方子和六子:你们俩到那边干活去。
大方子:那边危险。
丁三:大牲口,你去不去?
大方子:你们全家都是牲口!
丁三骂骂咧咧地走了。
有个工人来到大方子面前对他说:齐矿长找你。
四个壮汉将大方子逼到一角。
齐矿长走过来:听说你挺尿性?带头罢工?
大方子没说话。
齐矿长:装革命烈士英勇不屈呗!来,我看看你骨头到底有多硬?像不像雷锋啥的?(指着四个壮汉)你们给我归拢归拢他。
大方子突然从地上拿起一根碗口粗的钢管,众人惊愕地后退。
大方子拿着钢管,走向一辆运煤的矿车,用力气一别,钢管被压得吱吱作响,矿车开始倾斜,最后矿车“轰”然侧翻。
老秦赶到,他拉住齐矿长:他不懂事,你有什么事对我说。
齐矿长:你带来的是吧?让他滚!我开除他!
大方子:老子还不想干了呢!(把手上的钢管向地上扔去,钢管碰到铁轨发出巨响)
齐矿长一行人见状赶紧走了。
老秦即跟着追了过去。
老秦被丁三推了出来。
老秦:我就说一句话。
丁三:不听你放屁!滚!越远越好!
老秦跟李萍说着什么。
李萍点头同意。
大方子在收拾行李。
老秦疲惫地走进来。
老秦:大方子,你不用走了,齐矿长不开除你了!
大方子:是吗?咋的了?
老秦:我求小卖部的李姐,她给说的情,以后找机会谢谢人家。
大方子点头:是,叔。
六子:你呀,以后做人要忍。
大方子:那也不能跪着呀!
老秦摇了摇头。
六子:老秦,你啥意思?
老秦:都是出来讨生活,自己管住自己吧。
大方子在桥上安装路灯。
李萍从小卖部出来:你安灯干啥?
大方子:下晚儿黑,安个灯,走道安全。
李萍:哦,谢谢了。
大方子直起腰:不客气,我应该谢谢你。
李萍不愿意说这个话题,把话叉过去:你咋想来矿上的?
大方子:缺钱呗,我们那穷,地少钱少负担多!
丁三在跟齐矿长告状:大方子那小子不是个东西,他拿矿上的东西,在小卖部门口安了个灯!
齐矿长:别瞎操心了,整个灯能咋的?
丁三:关键是……那女的冲他笑了……
齐矿长:关键是你小心眼儿!外加脑袋里头邪!
丁三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矿工们排队领钱。
大方子拿着厚厚一叠钞票出来。
老秦:大方子,你这钱干啥花呀?
大方子:攒钱娶媳妇!
矿工们一阵大笑。
有矿工说:你媳妇在洗头房呢!
矿工们又是一阵哄笑。
老秦用剪子给大方子理发。
剪完,大方子对着镜子看:咋不齐呢?
六子:沾点水儿,用帽子一压就齐了。
大方子:哦!
老秦:齐不齐,谁看你?
大方子:那不一定,万一撞见七仙女哪!
老秦:你是不是从煤堆上摔下来,脑袋摔迷糊了?
大方子和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六子:他不用找七仙女,看看就行!
矿工们又是一阵哄笑。
齐矿长的手在李萍身上乱摸。
李萍推开矿长:最近洗头房的生意很火呀。
齐矿长继续摸:你关心那个干啥?
李萍甩开:你又鬼混去了!
齐矿长:没有啊,我是去看看生意。
李萍:就看看生意?你发誓!(躲开纠缠,关了小卖部的门窗,又把妞妞放到小屋里)你说清楚。
齐矿长:你要相信我。
齐矿长推着李萍进了大屋,插上门。妞妞从小屋出来,到大屋门口,拍打着门想要进去,李萍欲开门被齐矿长拦住。
妞妞悄悄打开后门,向山上走去。
齐矿长急急忙忙跑进办公室,李萍跟在后面。
齐矿长抓起话筒,用广播喇叭向矿上喊话:通知,通知,矿区有一个小女孩丢失了,丢失了,请矿上的同志们帮助寻找,请矿上的所有人帮助寻找。
李萍:小女孩五岁,叫妞妞。
齐矿长:小女孩五岁,请大家快去找,请大家快去找找,她叫妞妞,妞妞!
宿舍里的灯开始陆续亮起来了,矿工们在听齐矿长的广播。
大方子:妞妞?(抓起一盏应急灯向外跑去)
矿工们三三两两走出矿工宿舍。
山区有火把、马灯、手电筒和矿灯向各处照射。
“妞妞、妞妞”,喊声一阵接一阵。
蝉声一片。
大方子隐约听见妞妞的声音,他跑上一个山头,发现许多凹陷的土坑。大方子挨个寻找。
齐矿长向洗头房走去,透过玻璃可以看见里面有两个按摩女。
齐矿长进了门,屋里的灯光就灭了。
一个小水塘,一棵弯倒在地的树根上,妞妞扒在树干边上,她的下半截身子浸在水里,上半截身子露在外面。
大方子把应急灯照射过来,发现了妞妞,他向水里跑去,脚一滑跌倒在水里,爬起来,然后站起来,轻轻地把妞妞抱在怀里,从水塘里爬出来。
李萍看见大方子抱着女儿走来,扑上前亲了又亲。
妞妞醒了,看见大方子:大熊叔叔,我要骑马。
大方子把妞妞放在脖子上,举着妞妞的小胳膊,妞妞骑着大方子往回走。
大方子对李萍说:那边山上有个水塘,以后看着点妞妞,水又浑又危险。
李萍:以前没有啊。
大方子:矿井越挖越深,新土坑新水塘会越来越多。
李萍用钥匙开门,进了屋子,大方子把睡着了的妞妞交给李萍。李萍把她放到小屋的床上,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大方子找了个脸盆洗脸,李萍给大方子倒了一杯水,感激地看着他,俩人从来没有如此的接近。
李萍:歇会儿吧。
大方子一口气喝干了杯子里的水。
李萍:把裤子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大方子愣了愣,他一把把李萍拉进怀里,李萍推了几下,大方子却越抱越紧,亲吻起来。
李萍拉灭了灯。
大方子起床,发现李萍独自在窗前看月光,便上前轻轻地搂住她:看见什么了?
李萍:云彩遮住了月亮,我怕以后会有麻烦。
大方子:放心吧,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瑞雪兆丰年,都是农谚,都是好词儿。
大方子和李萍睡在里屋。
丁三走进来,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向里屋张望:老板娘,拿盒烟。
大方子:自己拿吧。
丁三听见是大方子的声音,吓了一跳。
李萍醒了,欲起床,大方子抱住她,李萍动弹不得。
丁三自己从柜台上取了一盒烟,然后把钱扔在桌子上,走了。
李萍:快起来吧。
大方子:嫁给我吧。
李萍:猴急什么?……我比你大一岁。
大方子:女大一,抱金鸡。
李萍:还有个孩子……
大方子:我喜欢,我非常非常喜欢你和妞妞。
李萍感动得流泪,她用手轻轻地梳理着大方子的头发。
大方子:为啥哭了?
李萍:好久没人喜欢我了。
大方子替李萍擦去泪水。
大方子在门口刷牙。
齐矿长和丁三走过来,齐矿长诧异地看着大方子。
齐矿长:你在这儿干啥?
大方子:你来干啥?
齐矿长:我来这儿,我来这儿……你管的着吗?
大方子:以后就管得着了。
李萍出来给大方子递了个毛巾,大方子拿毛巾擦嘴。
齐矿长:你们……你们这是……
大方子:我们恋爱了。
齐矿长问李萍:你们……你们是真的?
李萍默默点头。
齐矿长:不行!你们不合适!他就是一个臭下井的!他有啥呀?贱命一条!
大方子:你以前也是下井的。
齐矿长:我?我早晚得弄死你!你是不死不托生!
大方子从啤酒箱子里拿出两个空酒瓶子,向齐矿长走去。
齐矿长紧张地看着大方子:你要干什么?
大方子走到齐矿长面前,拿起一个空酒瓶朝自己的脑袋上砸去,大方子的前额开始流血。李萍害怕得把脸转过去。
大方子把另一个酒瓶子递给齐矿长:来,弄死我,你抓紧让我托生!
齐矿长接过酒瓶子朝大方子比划了两下,然后使劲儿把酒瓶子扔到地上。(边走边骂)你等着,你等着,我早晚弄死你!
大方子笑了。
丁三跟在齐矿长后面走了。
李萍给大方子的额头粘“创可贴”:疼吗?
大方子:不疼。
李萍:你这是何苦?
大方子:评书里说,这叫苦肉计。不用苦肉计,他能罢休吗?
李萍:那也不能砸自己脑袋呀?
大方子:没事,以前看地摊儿上卖艺的都这么砸,真没事儿!
李萍在水盆里涮手巾,然后拧干手巾,给大方子擦脸。
大方子用掌子面风镐钻煤,烟尘四起。
六子突然扯住大方子的衣服,大方子停下手。
六子:方子,我看不见了。
大方子:什么?
六子:我看不见东西了。
大方子把风稿一扔,拉着六子就走。
山道上跑着一辆面包车.
面包车开到医院门口,大方子把六子从面包车上扶下来,两个人进了医院大门。
护士给六子清洗眼睛并包扎起来。
大方子排队交款。
大方子和六子等在门外。
墙上的钟表的指针由12转到2。
墙上的钟表指针由2转到4。
大方子从走廊宣传版上拿起一支黑笔,在六子缠着纱布的眼睛部位上画了一双大眼睛,又对着诊室门上的玻璃,在自己脑门上画了一个黑色的“十”字。
一个保安走过来,他看见大方子在画脑门连忙制止,大方子不理他,保安走了。
大方子向主任办公室走来。
几个保安突然围上来,对着大方子又推又搡,大方子索性坐到了地上。
主任听见声音出来连忙制止,他看见大方子脑门上的黑色十字吓了一跳,指着大方子的脑门:你这是干什么?
大方子:我们12点来的,到现在还没输上液。
主任:你……你先洗干净,这脏了吧唧的,谁愿意给你输液!
大方子谈条件:我洗了,你就给输液?
主任:好好,你赶紧洗吧。(对保安们)你们走吧。
大方子看见旁边有洗手的水池子,用洗手液把脸洗干净。
主任在一边劝他:你也得理解这事儿,输液的都是小姑娘,白白净净的,你这泥一把土一把的,谁愿意伺候你?你下回整干净点。
大方子:不敢有下回了!
主任叫来一位小护士,小护士一脸的不耐烦。
主任:你给他把液输了。
大方子:不是我,是我老乡。
主任对护士:甭管谁了,你赶紧把他带走。
六子在输液,大方子睡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大方子进入梦境:
李萍给妞妞洗脚,洗完脚叫大方子来洗脚,李萍给大方子洗脚。
李萍:舒服不?
大方子:舒服。
李萍:摆一个舒服的造型让我看看。
大方子眯着眼,晃头,装出舒服的样子,引起母女俩哈哈大笑。
大方子打水给李萍洗脚,李萍不好意思,大方子把她拉住,把她的脚按到水盆里,李萍用脚扑打水,大方子把她的一只脚放进自己的怀里,洗另一只,李萍笑个不停。
大方子和六子酣睡。
一男一女两个萨满在跳大神,为六子祛病祈福。
女萨满(唱):
脚踩着地来头顶着天,
身穿衲袍手执着鞭,
老君炉,走一番,
金翅展,银翅颤,
金翅能跑十万里,
银翅能跑万万千。
男萨满(唱):
哎——
帮兵我头顶着房扒脚踩着橼,
左手拿鼓右手拿鞭哎咳哎咳啊,
左手拿起文王鼓,
右手拿起二郎鞭……
母子俩吃饭。
方子妈:你寄回来的钱,我把屋子收拾了收拾,听说你赚着钱了,美艳家想让你有空的时候去看看。
大方子:妈,我在矿上处了一个女朋友。
方子妈一愣:是吗?那美艳怎么办?
大方子:当初是她分手的。
方子妈:她,什么样?
大方子:她人挺好,对我也挺好的,我……非常喜欢她。(拿出一张照片给方子妈看)
方子妈:人是够俊的,身边怎么有个孩子?
大方子:那孩子是她的女儿,叫妞妞。
方子妈:哦,二婚。
大方子:妈,您不乐意?
方子妈:妈不是不乐意,你乐意,妈就乐意。下次把她带家来,妈也看看。
大方子拿出一件毛衣:这是她给你买的,喜欢吗?
方子妈:喜欢,好看。
大方子:妈,您试试。
大方子给方子妈穿毛衣,母子俩照镜子。
方子妈:什么时候回矿上?
大方子:后天。
方子妈:那我准备点黑加仑子给她带上。
大方子在路上走,迎面被美艳叫住。
美艳:方子哥。
大方子:美艳,你挺好的?
美艳:还行,方子哥,哪天到我家吃个饭呗。
大方子:我……不方便。
美艳:咋的了?
大方子:我在外面处了个对象……现在事儿挺多!
美艳:你处对象了?你妈同意了?
大方子:我妈没意见。
美艳:二婚你也要?你真行。
大方子:你听谁说的?
美艳:你管呢?你管得着吗?(扭头就走)
大方子斜眼看着她的背影。
美艳走了几步,回身,见大方子在看自己,又走回来:没改了?
大方子摇了摇头。
美艳:你找个二婚的寡妇,比初恋都来劲儿呀!哼,这洗脚水喝的挺滋润呀!
美艳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拿在手里捏了捏,扔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大方子闪回:高粱地里,少女美艳在走来走去。
美艳遇到六子。
六子:大美女,干啥去?
美艳:听说你眼睛瞎了,咋看见美女就好了?
六子:你都站我对面了,我还看不见?
美艳:好好养着吧!回头让你可劲瞧。
六子:再见。(欲走)
美艳叫住他:六子,听说大方子找了个二婚的,你咋不跟他学学,找个寡妇啥的?听说矿上的寡妇老多了!
六子:谁找寡妇呀!我等着你呢!
美艳:呸!
六子:方子找的那个女的不咋地!关键是有个孩子,关键还是个女孩儿。
美艳:那寡妇给他下药了吧!
六子:谁知道他咋想的,脑袋让驴踢了。
大方子朝自己家走着,看见母亲挎着一个柳条篮子,里面是刚刚采下来的黑加仑子。大方子上前接过篮子,母子一同回家。
齐矿长纠缠李萍,李萍反抗。
齐矿长:别吓着孩子!(把李萍拽到床上,然后扑了上去)
齐矿长系着裤子,李萍抱着身体默不作声。
齐矿长:我对你可是真心!(拿出一叠钞票塞给李萍)
李萍一手打飞,钞票散落了一地。
齐矿长悻悻离去。
大方子把洗好的黑加仑子喂到李萍的嘴边,李萍没有张嘴,用手拿过来放进嘴里。
大方子:咋的了?
李萍:以后早点回家。
大方子:想我了?
李萍:你在,我安全。
大方子若有所思。
妞妞:叔叔,叔叔,给我做红灯。
大方子用纸叠着:妞妞,叔给你做。做红灯干啥用啊?
妞妞:妈妈说,《红灯记》里的李铁梅就拿一个红灯,妈妈让我学她的样子。
大方子:那你是谁呀?
妞妞:我是铁梅姐姐。
大方子:姐姐呀,给我们摆个造型,好给你拍照。
李萍笑了。
妞妞吃惊地看着大方子,她不理解大方子为什么叫她姐姐。李萍帮助妞妞摆了个造型,手里拿着纸叠的红灯,大方子用手机拍照。
妞妞瞪圆了眼睛,学铁梅把红灯举得高高的。
老秦路过洗头房被一个年轻女人叫住。
女人:齐矿长叫你进来有事。
老秦进去,没看见矿长,欲向外跑,被两个女人合力拉了进去。
洗头房的灯灭了。
老秦穿着裤头跑回来,冻得直打喷嚏,矿工们看见,哈哈大笑。
六子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怎么啦,衣服呢?
老秦喝下水:别提了,那洗头房跟前可去不得。(马上钻进被窝)
大方子敲打洗头房的门。
门开了,露出一个女人的脑袋。
大方子推门而入。
按摩女:你干啥?
大方子也不搭话,开始四处寻找东西,终于在角落看见丢在一团的老秦的衣服。大方子抱着衣服往外走,被两个按摩女拦住。
按摩女:拿钱来!
另一个按摩女:老秦头欠了我们50块钱!
大方子并不搭话,继续往外走,他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两个按摩女扑上来,抓住大方子,一个抱腰一个抱胳膊。大方子继续往外走,两个按摩女拖拽着大方子,大方子向街上走去,两个按摩女拽不住他,只好被大方子拖带着到了街道上。
早起的矿工们开始围上来看热闹。
两个按摩女发现有人看她们,连忙松开手,捂着脸跑回洗头房。
两个按摩女在向齐矿长告状。
一个按摩女:那小子上来就抢啊,就像个土匪。
另一个按摩女:50块钱也没给,这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你得把钱给我们要回来!
齐矿长:算了,多大点事儿,咱是做买卖,不能太张扬,50块钱记在我账上吧,这几天生意还行?
女人们有些泄气:还行。
妞妞骑在大方子肩膀上,很舒服地拿着一串糖葫芦在吃,李萍跟在大方子身边。
大方子看中一件童装:给妞妞穿,好看吗?
李萍:好看。(拿起衣服在妞妞身上比了比)
大方子:合身。(掏钱买下)
李萍看见扎头的花头绳,拿起来,问大方子:好看吗?
大方子:我还是喜欢你头发上系着花手绢,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就扎着花手绢。
李萍把花头绳放下了。大方子看中一件粉色的花棉袄,让李萍试穿。
李萍:是不是太艳了?
大方子:不艳不艳,你穿着好看。
女服务员:大姐穿着像仙女,大哥真有福气。
大方子:她是仙女下凡。
李萍:还仙女呢?仙姑还差不多。
大方子掏钱买下了。
女服务员问妞妞:妈妈是仙女还是仙姑?
妞妞歪头想了想:都是。
三人哈哈大笑。
六子推门进来。
大方子:六子?你咋回来了?
六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老秦:眼睛好了?
六子:差不多了。
老秦:家里又缺钱了?
六子没说话。
大方子和几个矿工推着煤车,突然像是听到什么,他放下手,呆呆地站住了。
里屋,齐矿长把妞妞推出门去,妞妞哭。
李萍极力想推开齐矿长出去,被反锁在内。
大方子乘着矿车出来,他向小卖部的方向疾步走去。
齐矿长按住李萍,脱下衣服裤子。
李萍推不开齐矿长,看见身边有一碗大酱,她抓了一把大酱抹在脸上。
大方子远远地看见妞妞在哭,他脱下外套扔在妞妞身边,向屋里跑去。
大方子撞开里屋的大门,上前一把把齐矿长从床上拽下来,劈手就是一掌。
齐矿长摔倒在地上,李萍惊恐地望着大方子。
大方子:你没事吧?
李萍摇摇头,又点点头。
大方子转身追齐矿长。
大方子追上齐矿长,一脚把他踢进小河里,大方子随后冲进小河里,把齐矿长的头按压在水里。
丁三走过来,看见这一切,没有说话。这时,又有几个矿工走过来看热闹。
齐矿长拼命挣扎,大方子用力把他按压在水里。
丁三发现事情不妙,赶紧带着几个矿工跳进河里,把大方子和齐矿长拉上来。
矿工们把齐矿长扶上护坡,齐矿长趴在护坡上,大口大口地吐着水。
大方子抱着妞妞回小卖部。
六子:方子哥,明天咱们到镇上吃个饭呗。
大方子:咋的了?
六子:你帮我看眼睛,费了不少心,还有秦叔一起去。
老秦故意地:谁出钱啊?
六子:当然是我了。
老秦:财迷请客,天下奇迹啊!
矿工们笑了。
丁三冷冷地看着,面色尴尬。
老秦领着大方子和六子逛街。
肉市上,现场宰杀活羊。杀羊的用铁锤子先对着羊头,把羊打昏,再用刀放血。
三人看得津津有味。
市场旁边有一个羊肉面馆。
老秦:饿了吧?咱们整碗羊肉面算了。
三个人走进羊肉面馆。
老秦看菜单,六子斜眼儿看柜台里的老板娘,目光随着人家转来转去。老板娘晃动着的大乳房让六子看得如醉如痴。
老秦:老板,三碗羊肉面,一盘拍黄瓜,多加点蒜!
老板:好勒!
片刻,老板端出三碗羊肉面。
三个人开始吃面。
老板又端出一大碗拍黄瓜,指了指大桶的生啤酒罐子:整点生啤呗,便宜。
老秦:不了,我们一会儿还有事。
老板偷偷看了看老秦鼓鼓的腰包,没说什么。
三个人吃完了面。
老板拿出一个账单交给六子:60。
老秦拿起菜单又从六子手里拿过来账单:老板,不对呀!三碗面30,加上黄瓜10块,应该是40呀!
老板:你要的是拍黄瓜,30块一碗,那上面是拌黄瓜10块,不一样。
大方子:咋不一样?
老板:拌黄瓜是老黄瓜,你们吃得是嫰黄瓜,黄瓜不新鲜拍不出来,拍黄瓜的量又大,又加了蒜,30块钱一盆。
大方子看了看老板,走到啤酒罐子跟前,举起了沉重的啤酒罐子,然后抡起来。老板吓得一激灵。食客们看得好奇。
大方子使劲把啤酒罐子往地下一放:这玩意儿挺结实呀!
老秦对老板说:老板,你看咋办?
六子:老板,你还是打打折吧!
老板回过神儿来:30!
六子扔下30块钱。三个人向外走去。
大方子对老板说:谢谢啊!
六子趁人不注意,偷了两把勺子揣进怀里,大方子看在眼里没说话。
食客中有人要啤酒。
老板拿个大酒杯去打啤酒,“嘭“的一声,酒冲到杯子里又反射出去,溅起高高的泡沫,泡沫溅了老板一身。
三个人笑着走了。
大方子用手指头在六子的脑袋上弹了一下,六子尖叫一声。
老秦回头看了看他们:咋回事儿?
大方子:这小子盯着人家老板娘贼溜溜瞎看。
老秦看了看他俩,没说什么。
大方子把手伸向六子,示意他把东西交出来。六子无奈,拿出一把勺子交给大方子,大方子笑着把勺子揣进兜里。
大方子把不锈钢勺子交给妞妞玩。
李萍:你们就坏吧!人家开饭馆也不容易,那经得住你们又吃又偷的!
大方子:是六子拿的,又不是我。
李萍:你们下次再去,把勺子给人家送回去。(从妞妞手里拿过勺子交给大方子)妞妞,咱不要不明不白的东西。
大方子:送回去?
李萍:对,送回去。
大方子把勺子又交给妞妞:不送。
李萍再次从妞妞手里拿过勺子交给大方子:必须送!
大方子:下次不偷不就完了吗?
李萍发火:你还想偷?(拿起笤帚打大方子)
大方子笑着连闪带躲。
丁三进来,见只有六子一个人,便走过去:六子,哥想跟你说个事儿。
六子:丁哥,你说。
丁三:昨天点背,借我点钱呗?等我今天捞回来就还你。
六子:丁哥,我就要回家过年了,想给家里买东西,真的没钱。
丁三:我靠,离过年还有20多天呢,我早还你了。
六子:上次借的200块你还没还……
丁三:你借不借?有人给你撑腰是吧?小心我揍你!
六子:丁哥,我真没有多余的钱。
丁三冲上去就打,一边狠揍六子一边从地上抓了一把土抹在脸上,大喊:六子打人了!六子打人了!
从门外冲进来几个矿工把他俩儿分开,六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大方子:咋回事儿?
丁三:六子把我打了。
六子:是他打的我。他借钱,我没借给他。
丁三冲六子诡笑了一下。
大方子指着丁三:你给我老实点。
大方子抱着风镐在打孔。
老秦跑过来拉住他:快走,有瓦斯!
矿工们开始往井上跑。
大群的矿工从井下上来。
齐矿长匆匆赶到:为什么上来?咋回事?
老秦:有瓦斯!
齐矿长:你咋知道的?
老秦:我闻到的。
齐矿长:你闻到的?瓦斯能闻到?你糊弄我!
老秦:矿长,真的,我真闻到了。马上就要过年了,咱还是小心点好。
齐矿长:警报器响了吗?谁听见瓦斯警报器响了?
众人没有应对。
齐矿长:警报器没响就是没事!我还不知道快过年了?老板让咱挖咱就得挖,今年的采煤任务还没完成,我咋跟老板交待!听我的,赶紧下井!
老秦急忙阻拦:齐矿长,我是老矿了,我真的闻到了那个味道。
齐矿长:别说没用的,下井,都给我下去!出了事有我!
大方子:我不去!
齐矿长:你要造反呀?你他妈爱下不下,大伙儿都下去!
大方子:不能下井!你不要命,我们得要命!
齐矿长指着大方子:把他给我捆起来!
几个矿工上来围住大方子,大方子拼命挣扎。
老秦:慢着!别动手!别捆他了。我下去!我下去看看情况。
大方子:秦叔,不能下呀!
老秦:没事儿!我是老矿了,我带着警报器下去。
有人拿过来一个便携式的瓦斯警报器,老秦背在身上,朝井下走去。矿工在井口趴头张望。大方子的脸皱撑皱成一个“川”字。齐矿长有些不耐烦,频频看手表。
“轰”的一声巨响,从井下传出来。
矿工们下意识地蹲在地上。大方子向井口冲去,六子想拦没有拦住。
齐矿长:拦住他!快拦住他!
几个矿工扑上来,大方子手一甩就把他们甩到了一边,向井下跑去。
大方子找到老秦,老秦已经失去知觉,大方子把老秦身上的瓦斯报警器扔到一边,抱起老秦向井上走去。
大方子抱着老秦走出来。
齐矿长趁机溜开。
大方子把老秦放到地上,全体矿工脱下帽子默哀。
老秦身上盖着白布,大方子跪在他身边。
六子:方子,走吧,吃点饭去!
大方子丝毫未动。
李萍也进来拉扯大方子。
六子带着两个工人强行把大方子拽出房间。
屋里只有大方子和李萍。
李萍:方子,那是个意外,你没错儿。人都得有那一天,这也是拦不住的事情……
大方子有些木讷,坐在床上没有说话。
李萍解开外衣,把大方子抱进怀里。大方子也抱住李萍,把头深深地扎进她的怀里。
李萍:你要早去早回,我和妞妞想你。早点儿睡,我去铺床。
大方子开始脱她的衣服。
秦勇和齐矿长讨价还价。
齐矿长:8万,到顶了,你去扫听扫听,从来没有这个价!你就是把这事情捅到安检局去,矿上也只能出这么多。
秦勇:8万让让是9万,9万再让让是10万。
齐矿长:不可能!哪他妈有10万的价呀?你还是上法院去告吧!
秦勇:马上就春节了,俺们要是上法院,各路领导可就都知道了,你也瞒不住了,那你送礼的时候,得多准备多少钱才能摆平呀?再说还有记者啥的呢?他们一拨一拨地来,你受得了吗?你想想看,我们家老爷子也是老矿了,要不是他,你们得死多少人啊?(看了看大方子)
大方子没说什么。
齐矿长的手指在脸上搓来搓去,显得心神不宁。
秦勇:哪头重哪头轻?这大春节的可别弄得不痛快!
齐矿长下了下决心,从抽屉里拿出十捆百元大钞拍在桌子上:10万,我算豁出去了,就10万吧!咱也别磨叽了。
秦勇看了看大方子,大方子没什么表示。
秦勇表示同意:10万就10万。
齐矿长在伤亡家属和解书上填上数字,然后指给秦勇:在这儿签个字,省的再秃噜了。
秦勇在和解书上签字。
齐矿长:你们赶紧把你爸弄走,火化还是土葬?你们自己决定。
秦勇:我和方子商量过了,准备拉回去。
大方子和李萍收拾行李。
大方子把一个信封交给李萍:给妞妞的压岁钱。
李萍接过来又悄悄塞进大方子的行李中。
妞妞走来,把一块巧克力放进大方子的嘴里:大熊叔叔,你吃。
大方子张开口,妞妞把巧克力放进他的嘴里。他抱起妞妞亲了又亲。
秦勇推门进来:我想跟方子说点事儿。
李萍:妞妞过来。(抱着妞妞去了小屋)
大方子:你说,咋的了?
秦勇:事情有个变化。方子,跟你商量个事儿呗,我想把我爸背回去。
大方子非常吃惊:你说啥?不是找救护车拉回去吗?
秦勇:救护车送回去要三万块钱。我寻思着,咱坐火车回去就得了。你得帮忙,我听说我爸可是替你死的!
大方子:当时我没让他下井啊,是他自己下去的!
秦勇:那你咋不拦着他?
大方子:我?我当时被人按住了。
秦勇:甭糊弄我!我们家老爷子就是替你们死的!没有他,你们活得了吗?当时人家要绑你,我们家老爷子是替你下井的呀!别磨叽了!这人你背还是不背吧?给句痛快话!(转身欲走)你寻思寻思,你这样对得起老爷子吗?(转身出去了)
李萍从小屋出来:他怎么走了?他说什么?
大方子:他要我帮忙把老秦背回去。
李萍惊愕地看着大方子。
李萍:背哪里去?为什么?
大方子:他说他爸是为我死的,所以让我把他爸背回村子里去。
李萍:他咋能这么说话?凭什么呀?不干!
大方子机械地:落叶归根,在这儿火化对不起秦叔。所以……我得答应他。
李萍落泪了。
大方子:你别哭,你别担心我,你担心我,我会更难受。
李萍:我也长心了啊!(哭了)
大方子背着老秦从宿舍里出来,向大门走去。
秦勇拿着个行李袋和推拉箱,跟在大方子身后,六子跟在最后面。
大方子向门口的拖拉机走去。
丁三和一群矿工迎面走来,大方子不得不站住。
大方子:有事儿?
丁三指了指旁边的一辆面包车:矿长让你坐他的车。
大方子点点头:谢谢。
丁三和工人帮忙把老秦放进面包车里。
丁三悄悄对大方子说:方哥,以前我不对,以后你有事说一声。
大方子:知道!
小卖部门口,李萍抱着妞妞向矿区的门口张望。
面包车向山下驶去。
面包车停下。
大方子和秦勇扶住老秦靠在一根电线杆下。
秦勇想进车站买票,大方子把身份证递给他。
六子:方子哥、秦勇,我想给我娘买点东西,我晚点回村。
大方子看了看他,点点头。
六子走了。
秦勇朝他身后吐一口吐沫,骂了一句:煤渣子!(向车站走去)
大方子看了看老秦,发现脸色难看。一回身,看见路边的标语,“搞好春运大会战,努力工作一百天!”他从标语的红纸上撕下一角,用红纸给老秦的脸上抹红色。抹过红色,老秦的脸色不再苍白了。
大方子把老秦倚在靠窗户的位置,对秦勇说:你先坐这儿,别让你爸倒下来。
秦勇显得非常为难:你坐里面去吧。
大方子靠老秦坐在中间,秦勇坐在了最外侧。
列车轰隆隆地开起来。
车厢里的人多起来,座位基本满员。
在大方子的对面的位置躺着一个中年秃头,一个人占三个人的位置。
一位妇女抱着孩子走过来:大哥,这有人吗?
秃头:有人。
妇女:大哥,我坐一会儿,等人来了再走行吗?
秃头:不行!
妇女抱着孩子无奈地走了。
大方子和秦勇都在睡觉。
卖盒饭的推着餐车走来:盒饭,盒饭!
秦勇醒来:多少钱一盒?
卖盒饭的:20!
秦勇:我靠,这也太贵了!
卖盒饭的:你靠不靠它都这么贵!
秦勇:你咋这么说话呢?
卖盒饭的:年轻人,别靠来靠去的,你那玩意儿要是好使,去软卧!那儿盒饭免费!别牛逼,也别装牛逼,牛逼者,天地诛之。
秦勇气得干瞪眼,无奈,掏出钱买了三盒。他打开一盒把筷子直立在饭中,摆在他父亲面前,然后推醒大方子:方子,方子,吃饭了!
大方子醒来,拿过盒饭吃起来。
秃头看着秦勇:你刚才叫他什么?
大方子不想与人过多接触,他瞪了秃子一眼:关你啥事?
秃头一看大方子不好惹,把头转向窗户外,然后从身边的大背包里往外掏东西,他把红肠、面包、黄瓜、啤酒、大葱、大酱摆了一桌子,盘起腿开始吃,边吃还边抽烟。
车厢里烟雾滚滚。
车厢里挤满了旅客。
一个穿着貂皮蹬着皮靴的女人走过来:大哥,这能坐吗?
秃头:可以可以,美女,请坐。
女人对他笑了笑。
秃头递过来一听啤酒:来喝点啤酒呗?
女人笑着摇摇头,掏出一只细长的烟来抽:大哥,卫生间在哪儿?这儿人太多,你带我去呗?
秃头:好好。
秃头高高兴兴地推开拥挤的人群,两个人艰难地穿过人群向卫生间挤去。
火车停在一个小站上。
大方子买了一只烧鸡和一瓶白酒。
大方子一口白酒就着一口烧鸡,像啃萝卜一样把烧鸡从头向尾吃起来。
女人和秃头回来了。
女人抹着口红问大方子:大哥,这样好看吗?
大方子扬起手中的烧鸡:没有这只鸡好吃!
女人生气地扭过身子。
秃头看了看摆在老秦面前的盒饭,指着老秦问:他咋不吃东西?(伸手欲揭开老秦盖在脸上的帽子)
大方子一口酒喷到秃头脸上。
秃头身上全是酒和鸡肉的碎渣,女人见状哈哈大笑。
秃头愤怒:你笑什么?
大方子: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擦擦。(掏出毛线手套欲给秃头擦)
秃头拦住了:不用。(掏出卫生纸擦脸)
女人又把身子扭到一边去了。
大方子把老秦面前的盒饭交给秦勇,秦勇吃起来。
旅客们都睡了。
一个小偷来到老秦身边,他倚着小桌子开始在老秦身上摸来摸去,摸出几张冥币,赶紧又放了回去。他又来到女人身边,用手拉开女人腿上的包。
大方子醒了,打个哈欠:不要哇。
小偷一惊,看了看大方子,用手拉开衣襟,里面露出一把刀来。大方子没说话。小偷以为大方子怕了,他看看其他人还在睡着,想了想,又去拉女人的包。
大方子盯着小偷:别给脸不要脸!
小偷一惊,立刻逃走了。
女人也被惊醒,突然发现自己的包被拉开了:我的钱,我的钱!有小偷哇!
附近的旅客都醒了。
大方子:你数数,钱没丢。
女人数钱,又笑了。
秦勇:你咋知道呢?
大方子:刚才有个小偷,叫我撵跑了。
秦勇听说有小偷,赶紧翻找自己的口袋,确定没事才放下心来。
女人: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你真是纯爷们儿!
大方子闭起眼睛没理她。
(闪回)
高粱地里少女美艳越走越近和大方子靠在一起。(闪回完)
火车停了,几辆小轿车和拖拉机等在路边。
大方子背着老秦从车厢里下来,脚一滑摔了个跟斗。
一群戴着黑纱的乡亲七手八脚地把老秦往棺材里放,几个穿白色麻衣的人给大方子跪下了。
秃头看着车外的场景惊呆了,他疯狂地拍着脑袋:我靠,我靠,我靠!
女人也大惊失色:这算啥事啊?我看了好几眼。
棺材里的老秦忽然坐了起来,所有人都以为诈尸了,都跪下了,嚎啕声一片。
老秦:这是哪儿?
所有人都吓傻了。老秦一把抓住大方子,大方子也吓个半死。
大方子:别别,别抓我,我是好人啊!
老秦:你是好人?你是好人不用跟我说呀!
秃头看见老秦从棺材里坐起来,“哦”地哼了一声,昏了过去。
女人赶紧捂住脸,她叉开手指缝向外看,又赶忙合上了手指缝捂住眼睛。
大方子掰开老秦的手,想要挣脱:你松手哇!
老秦:我是做梦吗?
大方子:没有,你是喝多了,刚醒……
秦勇爬上拖拉机:爸,爸,你没事吧?
老秦:没事,你咋来了?
老秦从棺材里站起来,四周一看又趴下了。人们开始把黑纱和麻衣从身上剥下来。老秦吃惊地望着乡亲们。
老秦问儿子:咋回事儿?
秦勇指着大方子:他们说你死了。
老秦再次昏过去。
上坡,拖拉机连成一大串,一眼望不到头。
拖拉机的长鸣声交汇在一起,震天动地……
大方子拎着旅行袋向家走去。
秦家门口贴着白对联,吊着一对白灯笼。
大方子:妈,我回来了。
方子妈:方子回来了,回家就好。
母子拥抱。
方子妈:你秦叔没事吧?
大方子:没事儿!
方子妈拿出一瓶白酒,喝一口含在嘴里向方子身上喷,然后把白酒倒在方子手上洗:去去晦气!
新粉的墙,新铺的炕席。
门前挂着一对新灯笼,新春联,新福字。
有孩子在放鞭炮。
远山一片白茫茫。
大方子出来,向远方眺望着,伸了伸腰。他回头看见屋檐下地冰溜子已经很粗了,一巴掌拍碎,再一脚踢进雪窠子里。
墙上时钟指向下午5点。
齐矿长明显喝醉了,赖在小卖部里不走:我进屋歇一会儿,就歇一小会儿。齐矿长欲往屋里闯。
李萍拿出一把刀:先捅了我,再进去。
齐矿长接过刀,看了看,扔到一边:这又没人,以前咱俩关系杠杠地,我就呆一小会儿,你怕啥?
李萍:我要是让你进来,我还是人吗?
齐矿长:你听我说,我后来想了想,这么多女人里头,就你像个样。
李萍:可惜,我有人了。
齐矿长:那好,咱俩唠唠。(还想往里进)
李萍又拿出一把刀:你要是进去,我现在就捅死自己!
齐矿长:还……还急眼了!这算啥事儿呀?(无奈地推门出去了)
李萍瘫坐在地上。
齐矿长从小卖部出来,看见小卖部的屋外系着许多红布条,他往下扯了几条,然后使劲地用脚踩。
秦勇从包里取出5捆人民币摆在炕上。
秦勇:我爸说,这钱给方子哥一半,一共5万块,大姨你点点。(一副不情愿地样子)
方子妈看着秦勇掏钱,连忙阻止:这是你爸的钱,我们不要。
秦勇机械地:我爸说你们家不富裕。
方子妈:缺钱,我们自己去挣。
秦勇:我爸说,他的命全靠方子哥才捡回来的。
方子妈:乡里乡亲地,帮忙是应该的。
秦勇灵机一动:那这样呗,你就说,钱你们收下了,我好跟我爸交差。
大方子发火了:一边呆着去!(把钱装进包里,把包塞进秦勇的手中,然后把秦勇推出门外)
秦勇:哥们,大姨,你看这多不好……(被推出门,无奈只好离开)
大方子关好门,说:根本就没诚心!
方子妈:有诚心也不能要,救人还要收钱?坏了规矩。
老秦躺在炕上,身后依了个被套。他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包:咱爷俩儿是过命的交情,没有你,我就活不成。你算算,你不把我从矿井里救出来,我活不成,你不把我背回来,我也活不成。你说这钱你该不该拿?
大方子:叔,你的耳朵怎么样了?
老秦:左耳朵还是听不见,你别打岔儿,这钱叔让你拿回家,你拿不拿吧?你来句痛快话儿!
大方子:叔,这钱我不能拿!
老秦:嫌少?那我给你10万!实在不行,20万!
大方子:叔!这就不是钱的事儿!咱两家还套着亲戚呢!您遇到坎儿了,我帮忙,天经地义,我要是趁机拿您的钱?还是人吗?
老秦:那这样儿,我和村长、乡长关系都不错儿,我帮你要块宅基地,回头帮你盖三间瓦房,你出个本钱,我帮你张罗起来,这总行了吧?
大方子:我家房子够住,您整那玩意儿干啥?
老秦:你以后娶媳妇咋办?
大方子:再翻呗。(看着窗外)
院子摆着棺材,上面蒙了一块苫布。
老秦:得,我也不跟你磨叽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大方子:这咋还定了呢?
老秦:滚犊子!没功夫和你磨牙!后天你和你妈过来吃饭,他们给我弄了条兴凯湖的大白鱼,请你妈过来尝尝。
方子妈在炕上烘蘑菇。
大方子接电话,电话另一头传来妞妞唱二人转的声音。
正月里来是新年呵,
大年初一头一天呵,
家家团圆会呀,
少的给老的拜年儿呀!
大方子的眼睛湿润了。
方子妈和大方子走出屋子。
大方子:妈,回去吧,外头冷。
方子妈:方子,下次回来,把她们娘俩带来。
大方子:好的。
方子妈:注意安全,你们哥俩要互相照顾。
大方子和六子一起答应着,他俩爬上了拖拉机。
大方子挥手向方子妈告别。
拖拉机向山下开去。
屋子里只有齐矿长和李萍,两个人隔着柜台。
齐矿长:我离不开你。
李萍无语,目光移向窗外。
下雪了,李萍穿着粉红色的花棉袄,抱着妞妞和行李走出小卖部。
风雪中,李萍回头看了看,小卖部屋门口整齐地摆着劈成细条的木柴,屋檐下挂着一把把大葱和一串串红辣椒。
天空飘着小雪。
李萍向前走着,左手抱着妞妞,右手提着一个大包裹,腰里寄着一根绳子,身后的雪地上拖着一个拉杆箱。
一列火车在大雪中飞奔。
李萍抱着妞妞在大雪中行走。
坚实的铁轨通向远方。
一列火车在大雪中越开越快像飞一样。
火车射出一束红光照射着前方,大雪在红光里飞舞翻腾。
大方子化身火车司机在开火车。
火车头的红光照射着前方,红光撕开黑暗带来一片光明。
火车在前进,大方子提着行李,向车门走去,他提前站在车门边等待下车。
小雪变成了大雪,李萍艰难地向火车站走去。
远山,一片白茫茫的雪野。
火车头射出一束耀眼的赤红色的光,红光所到之处,天地格外明亮。火车继续在大雪中飞奔。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