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王心悦

我在远方想你，只是你不知道我。

听说，老屋要拆了。也是时候拆了，那些新房中不合时宜地夹杂着一列老屋是那么的扎眼。我们什么时候搬出了老屋，它也什么时候孤独起来，安静得像个老人。

我便早早地辞离了梦，夜半俯卧。黑色的轻纱裙摆笼在天空上，覆在我心头，浮荡着，使人愁，使人醉，使人不眠，使人落泪。抬头看看，不见老屋，也不见星辰。

我同他们自幼玩到大，两个孩子总是蹦跶着跑进某家小餐馆里——“姐姐，给我们几根吸管呗！”朝年岁大的阿姨讨要吸管。阿姨笑盈盈地从抹满油的抽屉里取出，却也是磨合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是面子，就拿自己的童真去到处抵债。男孩总在我的身后浅浅地笑，却也是令幼稚的我心动的笑。不知道老屋看到了没？总是会去想那些无用的东西来填补老屋的神秘，俩孩子讨来吸管后，疯一路跑回家里取个塑料小杯子，从母亲那儿偷偷采肥皂的一角，被骂着跑出家门，在路边的小水龙头管里倒水来。把吸管头狠狠地摁进泡沫水中，拔出来，对着管口轻轻地呼气，冒出来的就是大小不一的泡泡。男孩将吸管对着我的头发，我也晃了晃头，小辫子上的发饰摇摆着。四月的你，我的幼稚也在夜色中闪烁。

“嗨！”他喊我一声，扯住我的衣角。转过头来时，他便将泡沫吹在我的头上。男孩躲避着我的愤怒，笑我头上的泡。那一笑，就是一辈子的笑，笑破了那泡泡霓色的梦幻，笑破了那诺言。

灯火是玻璃窗中湿润的冷色，那晕黄的光芒是屋的繁华，是花柳的情痴与不变的雍容。

放了学，也不与其他的几个孩子打闹，回了家才不安分起来，热水也来不及喝了，就跑出去同男孩子玩去。没有什么东西给我们耍时，就满小巷跑，满小巷尽情地撒野。“等我！”我跑得慢，地上的垃圾堆也是小心地绕过，他也并不等我，任由着自己奔跑，任由老屋的呼吸在年少的他身边穿梭。小巷曲折，中间还有好几个路口。追着追着，我便同他走散了。当发现小巷寂静无人时，才开始紧张，一个人蹲在小角落里，而小角落里也会堆积着一些用过的尿不湿。他总是在我要躲进的时候，拉住我的手，他的手也总是干干的，牵着我，暖暖的。我涨红了脸，鼻子尖上就红得一塌糊涂。“别哭了，”他替我擦去眼泪，抓起我的手就往膝盖上放，“好了，你抓到我了。”他的脸上窘得不行，低着头，我也埋下头。你怎么不继续安慰我？总是会想这个问题。也总是，这样的情绪保持了一段时间，我便没有气力哭下去了，哽咽起来。他牵着我，走出了小巷，地上的污水却挡不住巷子尽头的光，他的身影也愈发高大。

跑出巷圈时，时间也不早了，才想起来，下个月我就要搬家了……踩着廉价的塑料小拖鞋踢踏在石板路间，我的脸上还挂着两道泪痕，便觉得像胶带粘在我的眼袋下。老屋边上卖油条的阿姨用破毛巾抹了抹手边，匆匆跑来，两只骨头细的腿在粗阔的裤腿中摇晃。她过来牵住我的手，她手上有面粉的香。“孩子，咋了？摔啦？给阿姨看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情。昏旧的残影留在她的目光中，守在那老屋下的一方净土中。

老屋在风中飘，我们哭着就忘了。

冬天提早来了，寒得很。邻里的男孩还是那个样子，只是一些人走了。走在街上，他们也会朝我笑，我便点点头，发丝在风中舞一曲忧郁，活在镶嵌着的微笑中。夜色稍缓，也并没有什么星星，那是搬家前一夜，我同他坐在路边的小石上，冰冷，沉淀着无数的惆怅。“我要搬家了，去新房子里啰……”谁也没有說话，这骄傲像是水，在寒中不倒，又像那老屋，在记忆中不老。唯能听见老屋的叹息声。“但我们以后一定要一起读初中，高中，大学。好吧，我去睡觉了。”身后传来奶奶的叫唤。我在夜半便入睡了，不忘那临昏的誓言。

搬后的新屋并不很讨人喜欢，在电梯里遇见邻居，他们都只是斜斜地盯着我，然后冷冷地走出去。他们的眼神空空的，容纳不住任何东西。又想起那老屋、那誓言。听说那男孩子也搬到了别处。得知后，我疯跑回小巷，一个人站在那儿，倚在墙上，等他……好像自此我们就再不相见，仿佛对那誓言也再不相欠，但我们终究没有追上。

我们渡过时间的波流去，只留老屋孤独地守望着誓言，守望着过去，也不知那誓言能否永恒。拆去的老屋是那誓言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气息，所有人都无法挽回。老屋孤独地沉寂在时代的角落，誓言苍茫地躲在时光的阴影后。老屋守望着过去，待过去夜半人醉时遗留无尽，所有的誓言都将覆灭，也不会再守望了。

我夜半醒来，枕边遗泪。

（指导老师：黄 忠 吴怡恺）

（本文获第十六届“新作文杯”全国中小学生放胆作文大赛初中组一等奖）

本文描写十分细腻，回忆里孩子的纯真、离别时的难过与无奈，这些情感表达得很到位。老屋的种种，也都是过去了，如今大家都在各地努力生活，而老屋还在默默守望，这种怅然若失却又无可奈何的感受想必有一定经历的人都会明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