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野
米糕香里说乡愁
冰野
今年的春运大幕开启得早。大包小包、拉家带口,每到这个节骨眼上,神州大地就像再次进入周而复始的“生物钟”一样。随着一年一度年关的临近,到处涌动起南来北往,东去西归的人流。打起行囊,收拾心情,再次踏上回乡的道路。啥也没有咱与家人团圆重要。
在南方,一到腊月,浸米、磨粉、蒸糕……挨家挨户早就忙开了。随着袅袅炊烟的升起,热气腾腾的米团出笼,“嗨、嗨”的舂年糕声音的飘荡,人人脸上漾起笑容,喜气洋洋,过年的气氛也一天天浓起来……
春节期间,家家的餐桌上必摆各色米糕。“灯芯糕”柔软洁白又清甜,一点点桂枝油的微辣,与清甜缠绕,直到一根已尽,仍有余味。“烘糕”,脆薄、焦香、微甜、米香浓郁。最香的是“麻香糕”,里面有芝麻、糯米、糖,甚至还可能加入些许藜蒿粉、芦笋粉,各种香气一层层在口腔里铺开,相当有韵味……湘潭的灯芯糕、湘乡的烘糕、宁乡的砂仁糕、益阳的麻香糕,这四大名糕最有名,多年来一直占据在我记忆库的内存里。它们不甚名贵,寻常人家的孩子几分或者一毛都曾经买过;特别好吃似乎也谈不上,但一缕浅淡的米香让人难以忘记。
民谚“湖广熟,天下足”,说的就是我的老家。“……楚越之地,地广人希(稀),饭稻羹鱼……”早在《史记》中就描述了楚国之南的这一景象,今天看来仍令人沉醉。每个产粮区都拥有自己的特色谷米,而名糕的原材料基本上都取自本地,如湘乡烘糕,采用生长在涟水流域的一季大米;宁乡砂仁糕,用的是当地的优质籼米;益阳沅江麻香糕,则一直使用当地的特色稻种“游水糯”。
记得上学时,语文老师讲得最多的是糕点和战争的故事。咸丰年间,湘军出省作战,曾国藩令斋馆大量加工烘糕,以供军需,并作为贡品上贡朝廷。从湘军出省作战的1852年算起,到光绪中期,半个多世纪里,烘糕竟伴随湘军走遍了全国。到了1932年,淞沪会战,湖南组成了“铁血义勇团”,湘乡一带400勇士开赴前线,湘乡烘糕再次作为军粮被携带至前线,慰劳国民革命军十九路军将士。1949年8月,中国人民解放军138师与湘中一支五团在昭忠祠会师,老家解放。为支援解放军南下,当地很多斋馆恢复烘糕生产,日夜生产,湘乡烘糕又随同大军走向沿海,走向大西南……
如今,糕点是军粮的时代已一去不复返。前些年回老家时,发现街道上很多制作传统糕点的门店早已关了。原来,传统糕点生存维艰,已经很难从形色视觉、口味开发、市场运作上去着力了。人们宁可花数倍的价钱买块提拉米苏,也极少去买盒灯芯糕或者麻香糕。况且很多糕点是应季而生,随季而落之。比如,酒酿饼,正月初五上市,三月十二日落令;绿豆糕也不是一年四季都有,三月初到七月底为止;月饼从四月初上市,九月三十以后就不能进食了。
快过年了,我忽然收到老家一位亲戚从南方寄来的两盒子灯芯糕和麻香糕,说是自家产的,真香。原来,我亲戚的女儿辞去了城里的工作,回乡承包了几百亩粮田,靠规模化种田,不仅获得了一份体面的收入,还在种田之余试着做出了乡土米糕。这些乡土米糕销量特别好,订单应接不暇。原来,每逢过年,乔迁、结婚,人们还是要吃米糕的。而如今,农村人家基本都不做米糕了,对进城的农村人或城里人来说,要想吃到乡村米糕已是一种奢望。这不,米糕不仅为人们找回了一份乡愁,也真正找回了乡土小吃的美味。是啊,无论走到哪里,我的胃,仍是需要家乡的大米来抚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