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魔女

朱泽举

一、匿名快递

傍晚的帽峰山显出几分肃杀之意。赵嫣红走在山边的小路上，思绪却倒回了3年前。父亲赵世宏本来是大学教授、瓷器鉴定领域里的泰斗级人物，过眼的珍玩瓷器无数，再加上自己打小拜过师学过功夫，逐渐练就了一双看瓷器的“火眼金睛”。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恐怕连赵世宏自己都没有想到，他后来会误把一件“秦仿”认作真品。事发后，赵世宏自惭形秽，一怒之下自焚而死，引得古玩界一片哗然。

当时，赵嫣红才22岁，大学刚毕业，哭得死去活来的。她把所有怨恨都怪到了制作“秦仿”的秦天南身上。四处寻找，可是秦天南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讯。赵嫣红根据父亲留下的笔记资料，潜心研究，终于发现了“秦仿”的破绽，自己变成了鉴定“秦仿”的专家。哪里有“秦仿”，哪里就有赵嫣红的踪迹。

几年来，她拆穿了数百件“秦仿”的假面目。行里那些靠倒卖“秦仿”发财的混子恨透了她，因为她喜欢穿一身红裙，所以给她起了个外号——红魔女。那些混子被她挡了财路，四处寻找她，扬言要跟她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赵嫣红怕招惹麻烦，于是在郊区的帽峰山下租了一户农户的小屋，暂时隐匿起来。帽峰山四周交通不便，除了附近居住的农户，极少有外人光顾。赵嫣红就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也不跟人联系，平时只通过上网了解外界的信息。

但是，一旦发现“秦仿”的踪迹，她还是会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当场揭穿。她就是要通过这种方式逼迫秦天南现身，好为自己冤死的父亲讨回公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赵嫣红向小屋走去。小屋前面是一个菜园，刚走到菜园里，远远见小屋门边有个人影。赵嫣红警觉起来：“谁在那里？”那人上身穿一件淡黄色T恤，被她猛然一喝惊到了，连忙向左边窜去。

赵嫣红为了防身，随身带着一把匕首，赶紧拔出来追了上去。二人前后相差百十米，那人也不回头，只顾死命地往前跑。赵嫣红大吼道：“你给我站住！”那人根本不理，一头扎进了山边的竹林里。

等追进竹林子里，人早已没了影子。赵嫣红喘着气回到小屋里，发现桌子上的电脑、钱包都在，看来不是来偷东西的。正自犹疑，赫然发现电脑旁边多了一封匿名快递！是刚才那个人送来的？

赵嫣红撕开快递，里面装着一页A4纸，上面写着几行打印出来的字。大意是说两天后江都市的元通拍卖公司会举办一个“海归”瓷器专场，现场拍卖一批流失海外的瓷器。对方收到消息，现场的绝大部分瓷器都是“秦仿”，希望她到时候能现身拍卖会，揭发元通拍卖公司的丑恶嘴脸。

赵嫣红看完陷入沉思之中。对方是谁？自己藏得这么隐秘还是被发现了，让自己这么做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只要有“秦仿”出现，她就要現身揭穿，誓要把秦天南逼出来为止！

去江都市坐车要一天多时间，赵嫣红决定收拾一下立刻动身。换上惹眼的红裙，赵嫣红又化身“红魔女”了，她开始喜欢这个称号了。自打父亲惨死的那一刻起，赵嫣红就发下毒誓：这一生要和“秦仿”、秦天南斗争到底！

拎着旅行包来到公路边，时间已接近10点，公路上一辆车也没有。等了一阵，赵嫣红看见一辆蓝色货车开了过来，连忙招手示意。司机穿着黑褂子，留着板寸头，将货车稳稳地停在她身旁。赵嫣红走到车门旁，副驾驶位的男人30岁上下，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早已将头伸了出来，笑着说问道：“美女，有事吗？”赵嫣红说道：“我有急事，载我一段行不行？”“眼镜”连连答应，让她坐驾驶室的中间位置。

“眼镜”自我介绍叫齐刚，他们是给江都市的一家建材公司送货的。赵嫣红一听，欣喜地说：“我刚好要去江都市，搭个顺风车，两位帅哥不介意吧？”齐刚连忙说道：“当然不介意，有美女一路同行，我们求之不得呢。”

货车开到后半夜，天上忽然下起雨来，公路上积水越来越多。“板寸头”建议找个地方避避雨，等雨停了再走。又开了一阵，发现路旁有间祠堂。3人连忙钻了进去。可能是连续赶路的缘故，3人没多会儿就睡熟了。

黑暗中，赵嫣红发现自己坐在墙角里，猛一抬头，看见一个带着银丝眼镜的儒雅男人，50多岁的样子，手里攥着一把滴血的刀子。赵嫣红害怕起来：“你是谁？”对方说：“你就是红魔女？”赵嫣红定定地说道：“不错！我就是红魔女！”对方阴森森地说：“我就是秦天南！你老是阴魂不散地跟我作对，我要宰了你！”握紧刀子向她的脖子上扎去。只听“啊”的一声尖叫，赵嫣红醒了过来，原来是场噩梦。“板寸头”和齐刚也被惊醒了，忙过来安慰一番，赵嫣红的神经才镇定下来。

雨停后，3人继续赶路，等到了江都市里，已是第二天下午了。赵嫣红跟二人分手后，找家酒店住了下来，上网一搜，关于“海归”瓷器专场的新闻多达上千条，主办方元通拍卖公司表示，拍卖的瓷器全是明代官窑精品。由于这批瓷器遗失在海外，经过热心人士搜集才运回国内的，而且这次拍卖会所得将全部用于慈善活动。赵嫣红在网上仔细看了一些瓷器的照片，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看来只有等现场拍卖那天了。

二、怒砸珍宝

拍卖会举办当天，整个展厅全是一件件精美的瓷器，耀眼夺目。由于媒体的造势，拍卖会吸引了许多富商巨贾和收藏界人士到场。活动开始后，元通拍卖公司的葛总走上舞台，他穿着考究，一对小眼睛透着睿智。

葛总先讲了开场白，然后通过投影幕播放了许多海关资料证明，一边播放一边解说，无疑在说明这批瓷器的货真价实。台下不时有人提出疑问，葛总总是微笑着耐心解答，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

演讲环节结束后，葛总正要宣布拍卖活动正式开拍，忽听一个响亮的声音道：“这些瓷器都是‘秦仿！大家千万不要上当！”在场众人一片哗然，只见一名红衣女子昂然走上舞台。

葛总到底是老江湖，不慌不忙地说：“请问这位小姐是？”台下已有人喊了出来：“她是红魔女”“她是‘秦仿鉴定专家”。葛总笑道：“哦，是‘秦仿鉴定专家赵小姐啊。欢迎赵小姐光临本次拍卖会！”赵嫣红早已来到了拍卖会现场，粗略看了几件瓷器，发现全是“秦仿”。她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亮相，她现在已经化身“红魔女”了，她要当着上千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揭发元通拍卖公司的丑恶嘴脸，她要再一次向“秦仿”和秦天南发起挑战！endprint

只见赵嫣红走到舞台正中间，盯着葛总问道：“请问葛总，元通拍卖公司弄这么一批秦仿来冒充官窑精品蒙骗客户，你们还有没有一点羞耻之心？”

葛总也是寸步不让：“赵小姐，我知道你是‘秦仿鉴定专家，但是也不能看到瓷器就说是秦仿吧。”赵嫣红冷笑一声，走下舞台指着身旁的一个斗彩花鸟青花瓶告诉众人，每件“秦仿”都有秦天南留有的特殊标记，而这个青花瓶的标记就在画中青鸟的眼睛里。

现场顿时炸开了锅。葛总倒是临危不乱，让现场的几位行里的老专家看了看青花瓶，几位老专家认真鉴定后一致认定青花瓶是真品，绝对不可能是“秦仿”。

葛总冲着众人说道：“行里人都知道，这几位都是行里的前辈，德高望重，眼力惊人。”说着又转向赵嫣红：“赵小姐，你说这青鸟的眼睛里留有秦天南的特殊标记？那你得告诉我们，这特殊标记是什么呀？在古玩行里，话可不能乱说的！”

赵嫣红被他一番抢白，知道眼睛里的标记太小，一时半会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咬了咬牙，赵嫣红又大声宣布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证明青花瓶是“秦仿”，只要打烂青花瓶，瓶底会有一个“南”字。每件“秦仿”打碎后瓶底都有“南”字，这是鉴定“秦仿”最简单明了的方法。

现场众人一时议论纷纷。葛总顿了顿，抓过麦克风朗声道：“好！今天为了向大家证明这批瓷器确实是真品，我跟赵小姐当场打个赌。这件斗彩花鸟青花瓶价值300万，你现在可以马上砸碎它。只要发现‘南字，一切损失由我个人承担！”说罢让工作人员取来一把小铁锤，亲手交到了赵嫣红手里。

赵嫣红接过小铁锤，大声说道：“葛总果然快人快语！你听好了，如果没有‘南字，我愿出300万赔偿损失，并承担一切后果！”整个大厅顿时静得落针可闻，都盯着“红魔女”手中的小铁锤。但见她盯着面前的斗彩花鸟青花瓶，右手抡起小铁锤猛地砸过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青花瓶眨眼间支离破碎，散了一地。

场上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碎片上。赵嫣红连忙蹲下身四处查找碎片，翻来翻去，一块块碎片洁白无瑕，却根本没有一块带“南”字。葛总走到她身旁，戏谑地说道：“红魔女，找到了吗？在场的好几百人可都等着看呢。”赵嫣红两只手在碎瓷片里乱拨，扎破了手也浑然不觉，嘴里喃喃说道：“不可能！不可能！青鸟的眼睛明明有问题的，瓶底怎么会没有‘南字呢？”

葛总趁机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吧，没有‘南字，这下可以还元通拍卖公司一个清白了吧。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这批瓷器绝对没有问题！”赵嫣红爬起来，冲着葛总说道：“说！为什么没有‘南字？一定是你事先动了手脚，你为什么要骗大家？秦天南在哪里？快点让他滚出来！”整个人越说越激动。

这时候，几名警察走了进来。一名警官向赵嫣红说道：“赵小姐，我现在要以妨碍社会公共治安罪将你带走，请你配合。”趙嫣红犹自大叫：“这些都是秦仿！大家千万不要相信呀！秦天南，你这个缩头乌龟！”赵嫣红被两名警察押着，硬塞进了警车里。

赵嫣红坐在车里，仍是大喊大叫。警车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下来。赵嫣红被反剪双手推推搡搡地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地下室里。刚进去，身后的警察就将铁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四周顿时黑暗下来。

赵嫣红尖声道：“这是哪里？你们根本不是警察，到底是什么人？”那名“警察”按亮一盏白炽灯，脱下身上的警服，笑着说道：“红魔女果然是目光如炬啊，我们当然不是警察！哈哈！”

三、阴谋诡计

赵嫣红被绑在椅子上不能动，嘴里却不饶人：“秦天南！我知道是你，你给我滚出来！”根本没人理她，只剩下一个马仔看着。赵嫣红骂累了，闭上眼回想着一连串发生的事。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响动。那马仔正玩手机，警觉地站起来走到门边，刚伸手拉开门，一根钢管伸过来当头一棍将他敲晕过去。接着一个蒙面人闪了出来。

赵嫣红见蒙面人拿着钢管向自己走过来，不禁缩了缩身子，发声道：“你是谁？想怎么样？”那蒙面人低声说道：“我先救你出去再说。”说完便三两下替她解开绳子，拉着她快速跑到路边，上了一辆摩托车飞驰而去。

进入市区后，摩托车直接开进了一个城中村里。二人走进一间出租屋，蒙面人关上铁门，才摘下脸上的黑布，竟然是那晚货车上遇到的“板寸头”！赵嫣红吃惊地说：“怎么是你？”“板寸头”反问道：“你就是‘红魔女赵嫣红？那晚在祠堂里我听到了你的梦话，只是当时还不敢确定。你父亲是赵世宏对不对？”赵嫣红点点头，心中疑惑不解，她之前压根就不认识面前的年轻人啊，怎么对方对自己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板寸头”坐下来，说道：“赵小姐，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父亲呀。”3年前，“板寸头”还是一家古玩公司的业务员，在一个湖北男人的手里收了件元代天青一色观音瓶。当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赵世宏，希望他能给观音瓶做鉴定。不料赵世宏看到观音瓶后就入了迷，爽快地答应了。随后的拍卖会上，赵世宏更是亲临现场，向一众买家推介观音瓶。

万万没想到的是，拍卖会上却有人当场拆穿了观音瓶是“秦仿”。赵世宏自焚惨死后，“板寸头”内心愧疚，发誓一定要找到秦天南替他报仇。后来听说了“红魔女”的事，知道她是赵世宏的女儿，他就一直想找到她当面谢罪，可总是碰不上。那晚在祠堂里恍惚中听到了她的梦话，“板寸头”就开始留意她了，直到今天在拍卖会上看到她怒砸青花瓶的一幕，才终于确定她就是自己苦苦寻找的赵世宏的女儿赵嫣红。

赵嫣红仔细地听着，目光落到了窗外晾衣架上的一件淡黄色T恤上。“板寸头”看她盯着T恤，说道：“这是我当年第一次见到赵教授时穿的，赵教授跟我讲了很多鉴定知识，让我受益匪浅。就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却被‘秦仿活活逼死了。这件衣服我一直穿着，就是要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赵教授，非要找出秦天南讨回公道不可！”

赵嫣红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说道：“原来那天去帽峰山给我送快递的人是你，你后来还被我追是不是？”“板寸头”点点头，送快递是齐刚指使他做的，他那时候还不知道收快递的人就是“红魔女”。今天找人冒充警察逮捕你也是事先设计好的。还有那晚在公路上遇到你，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所有这一切为的就是将你自然地引到江都市来，确保让你按时参加拍卖会。endprint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赵嫣红听着听着开始后怕了，感觉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彀中，想爬都爬不上来。“你们处心积虑把我引到江都市来，到底有什么目的？”“板寸头”摇了摇头，这都是齐刚安排的，他只是奉命执行而已。

赵嫣红愣愣地坐下来，将整个事情串联起来，顿时恍然大悟：市场上的“秦仿”泛滥成灾，而且模样逼真，已经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现在好多买家谈“瓷”色变，生怕一不小心又买到一件“秦仿”，所以不愿意收藏瓷器。而“红魔女”是鉴定“秦仿”的专家，一双眼睛看到哪里，哪里的“秦仿”就会原形毕露。

下午自己大闹拍卖会，误把一件真品看成了“秦仿”。自己无疑给海外瓷器专场活动做了最好的宣传。看来对方已经事先安排好了，故意找了一件真品让自己打眼。“红魔女”都打眼了，那些买家肯定会认为其他瓷器全都是真品，他们会疯狂地抢购。此举恰恰正中元通拍卖公司下怀。事发之后，对方再把自己控制起来。等自己反应过来时，估计对方已经利用那些“秦仿”赚得盆满钵满啦。

“拍卖会的情况怎么样？”赵嫣红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板寸头”说道：“由于你打烂的青花瓶是真品，那些人看在了眼里。你被带上车后，那些人全部发了疯似的抢购起来。刚刚听说成交额已超过了1个亿。”赵嫣红一下子愣住了，天啊！自己这个“秦仿”鉴定专家却成了别人倒卖“秦仿”的工具！

赵嫣红恨得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半晌方道：“对啦，你查了这么久，有没有查到秦天南的踪迹？”“板寸头”摇摇头，三年来秦天南根本就没露过面，甚至没有人见过他。但是“秦仿”却到处都是，已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他觉得元通拍卖公司有些古怪，应该跟秦天南有些关系。因为市面上的“秦仿”实际上都是从元通拍卖公司流出去的，所以他才应聘进了元通暗中调查，可惜到现在仍然一无所获。

赵嫣红愤愤道：“这只老狐狸，我迟早要逮到他！”自己在追查的过程中，曾经遇到过一个老艺人，老艺人说早年间与秦天南有过一面之缘。他有一个非常容易辨认的地方，就是他右手的无名指是假指，据说是一次酒醉失误被刻刀生生切掉了。“板寸头”坐在椅子上，闻言一弹而起：“右手无名指是假指？莫非是他？”

四、同门宿怨

赵嫣红忙问是谁？“板寸头”记起来，有一次公司聚会，葛总心情特别好，喝酒喝吐了要去洗手间。自己当时看葛总走路东倒西歪的，就起身过去扶。不料葛总却坚决不让，结果去了10多分钟还没回来。齐刚也在场，就让他过去看看。等他一进去，就发现葛总站在洗手台前摆弄自己右手的无名指。

葛总一见是“板寸头”，连忙慌张地遮住右手走了出来。“板寸头”当时也没在意，刚才听赵嫣红说假指的事，忽然觉得葛总当时那个動作应该是在安假指，他从洗手台上挂的镜子里看到一点的。怪不得葛总从来不跟人握手，其实是怕不小心碰到假指。

赵嫣红眼神犀利起来，镇定地说：“我敢肯定，他就是秦天南！这只老狐狸终于露出狐狸尾巴啦！”秦天南牙齿不好，每周的星期三都要雷打不动地去诊所检查一次。今天刚好是星期三，那秦天南一定会去常去的那家诊所的。

二人出了出租屋，直接来到街心路一个僻静的牙医诊所前。“板寸头”指着招牌说：“就是这间诊所，我有一次听他说起过。”二人看了看四周的位置，直接潜伏在诊所对面的小花园里，等待秦天南出现。

晚上9点刚过，一辆黑色奥迪在诊所门口停了下来。葛总从驾驶位上钻出来，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二人摸到奥迪旁边，“板寸头”摸出一截铁丝上下一捣鼓，车门就开了。二人连忙坐到后排。在车里猫了40多分钟，透过车玻璃，看见葛总出了诊所，走到奥迪车旁去掏车钥匙。

二人连忙低下头，葛总打开车门坐了进来，正要启动车子，一把短刀已经抵在脖子上，“板寸头”说道：“别动！”葛总吓坏了，赵嫣红将他推到副驾驶位上，自己坐上去一打方向盘将车驶了出去。

奥迪在全速前进。赵嫣红问道：“秦天南！我可是满世界找你呀。”“葛总”一愣，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秦天南的？”赵嫣红剜了他一眼，抓住他右手，稍一用力将“无名指”抠了下来，果然是一截仿皮肤的假指。秦天南说：“你就是红魔女吧？我知道，迟早会和你相遇的。你是来为你爸爸报仇的吧？”

奥迪开到城郊，在江边停了下来。“板寸头”一把将秦天南扯到外面，上去就是一顿暴揍，大吼道：“秦天南，你害死了赵教授。3年啦，我寻遍天涯海角到处在找你！”又是几拳，直打得他满地找牙。秦天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却始终一声不吭。赵嫣红愣住了，忽然间有点可怜他。此时此刻，他也不过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而已，两鬓斑白，行将就木。

“板寸头”打累了，在一旁喘着粗气。秦天南撕心裂肺地咳了几声，按着地缓缓站起来，依旧一言不发，只是平静地望着二人。他的表情无疑激怒了“板寸头”，只见他握紧拳头又冲了上去，却被赵嫣红死死拦住了，吼了他一句：“够啦！”“板寸头”一时有些茫然，赵嫣红盯着秦天南说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秦天南淡淡道：“因为我没什么说的。我知道会有今天，所以早有了心理准备。就算你们杀了我，我也不怨你们，因为这是我应得的。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赵嫣红一时纳闷了：“你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拼命制作那么多‘秦仿？你知道‘秦仿害死了多少人吗？”秦天南苦涩一笑，捋开袖子，胳膊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令人触目惊心。

二人均是一惊。秦天南说道：“你们以为我真的是来看牙医的吗？早在几年前我就被一个人控制了，他暗中定期给我注射一种国外的新式毒品，害我上了瘾。然后逼我制作‘秦仿，以牟取暴利。呵呵，说白了，我不过是他的赚钱机器而已。”秦天南必须定期来牙医诊所注射毒品，否则毒瘾就会发作，痛不欲生。

赵嫣红忙问那人是谁？秦天南微微一笑，说道：“就算你们知道了，又能怎样呢？”然后又定定地望着赵嫣红，补了一句：“有朝一日你见到他，替我带句话给他：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不过，我不恨他。”endprint

赵嫣红诧异了一下，追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见到他？那个人到底是谁？”秦天南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正要说话，只听一声枪响，子弹正中他胸口。秦天南望着赵嫣红，吃力地说：“记住我说的话。”身子倒了下去。

二人连忙伏下身子，忽见一团黑影飘了过来，是齐刚！他手里的“沙漠之鹰”还在冒烟。齐刚走到秦天南身旁，不屑道：“老东西！留着你也没用了，我就送你一程！”二人正要逃跑，齐刚抬枪对准了二人，说道：“跟我走，我带你们去见那个人。”3人上了奥迪后，齐刚用枪抵著“板寸头”的后脑勺，命令他将车开到元通拍卖公司的C栋办公大楼。

费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办公大楼，3人进入大楼，来到了齐刚的办公室。齐刚按动办公桌旁边的机关，只见一旁的书柜开始缓缓向两旁退开，露出一个黑洞。3人鱼贯而入，接着进了一间电梯。齐刚按动号码“-7”，电梯开始缓缓下沉。

坐电梯下到负七层，3人来到一个空间极大的地下室里。“板寸头”惊呆了，自己天天在这栋大楼里上班，竟从来不知道大楼下面还有这么隐秘的地下室。只见四周忙忙碌碌的全是工人，各种奇怪的机器让人眼花缭乱。

齐刚说道：“想不到吧，元通拍卖公司的真正业务是制作‘秦仿，然后再编造各种噱头拍卖，以牟取巨额利润。市面上所有的‘秦仿都是从这里流出去的。”3人走到一间房门前，齐刚说道：“你们想见的人就在里面，进去吧。”

赵嫣红、“板寸头”二人相视一眼，推门走了进去。房间里灯光昏暗，只见一人背对着二人站着，正抽着烟。赵嫣红失声喊了出来：“爸爸！是你吗？”赵世宏转过身，定定地望着女儿。“板寸头”欣喜地说：“赵教授，你没有死，太好了！”赵世宏点头说道：“嫣红，爸爸本来想等拍卖活动结束后再告诉你的，可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查出葛总的真实身份了。”赵嫣红望着他，说道：“爸爸，你快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世宏和秦天南曾经是同门师兄弟。二人天赋异禀，学成之后，都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做出了成绩。赵世宏擅长瓷器鉴定，秦天南却专门做高仿瓷器。本来一切都相安无事的，直到二人的师傅离世那天，师娘在房间里哭得死去活来。赵世宏打小跟师娘亲，送走所有来吊唁的客人后，就留下来安慰师娘。

劝了一阵子，师娘渐渐平静下来，拉着他的手说：“世宏啊，师娘告诉你一件事。你师傅把那本秘籍传给天南啦。前几天，天南回来看你师傅，我在门外偷偷看见的。你师傅亲手将秘笈给了天南。打心眼里说，师娘是希望把秘籍传给你的，让你好好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可是你师傅既然这么做了，想必有他的苦衷。如今人也去了，你可不要怨你师傅啊。”

赵世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连称不会，都是同门师兄弟，秘笈传给谁都一样。当夜回到家里，赵世宏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那本秘籍可是无价之宝啊。赵世宏早先学艺时，有一次师傅喝醉时无意中说了出来。秘笈是从清朝的造办处流出来的，上面详细记载着很多官窑瓷器的制作工艺，是老辈人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打那以后，师傅再也没有提过秘笈的事，赵世宏原本以为是老人家醉酒瞎说的，也就没太在意。但是刚刚又听师娘郑重其事地说了，他就断定秘笈是确实存在的，而且已经被师傅瞒着自己悄悄传给了秦天南。师傅的偏心无疑激起了赵世宏的嫉妒之心，于是，他内心的邪恶之花开始盛开……

五、真真假假

不久后，赵世宏设计控制了秦天南，终于得到了秘笈。得到秘笈后才发现，自己还是制作不出足以以假乱真的高仿。看来师傅的选择是对的，秦天南天资聪颖，只有他得到秘笈，才能将秘笈发挥到最大化。但是赵世宏却不肯就此罢休，为了引开众人的视线，他自己导演了一场“自焚”的假戏，那个烧死的人根本不是他。成功“假死”后，他用毒品暗中控制了秦天南，逼迫他夜以继日地制作“秦仿”，作为自己的赚钱机器。却没有料到“红魔女”临空出世，随着“红魔女”的到处捣乱，“秦仿”的销路斗急转直下，几乎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于是，赵世宏才想到了大干一票，利用“红魔女”为海归瓷器专场活动宣传，果然短短几天内就卖了两三个亿，足够自己下半辈子锦衣玉食啦。赵世宏揽住赵嫣红的肩膀，说道：“嫣红，爸爸现在已经是亿万富翁啦！跟着爸爸出国，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让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赵嫣红一把挣脱他，愣愣地说：“你放手！面前的人还是我爸爸吗？还是那个猛烈抨击造假贩子的鉴定专家吗？”

赵世宏一时愣在原地。赵嫣红大吼道：“不是！他现在不过是个满身铜臭味的奸商！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赵世宏后退几步靠着墙，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山崩地裂了。

几年来，他一直活在挣扎之中。刚开始恨师傅的偏心，可是师傅已经死了，仇恨就转移到了秦天南身上，他变着法子折磨他。后来他又找到了新的目标，就是要利用秘笈和秦天南赚很多钱，让女儿好好地生活。可是现在才发现，女儿根本不会要他一分钱，甚至不再认他这个父亲了。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赵嫣红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赵世宏身旁，说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秦叔叔为什么要在每件‘秦仿里留下记号呢？如果他不留的话，岂不是没人可以分辨出来了。”赵世宏说：“这个问题我也问过他，他说是师傅的遗言，师傅临终把秘笈给他时特意嘱咐的。师傅说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就像瓷器一样，你可以做得很逼真，但是假的终归是假的。或许这才是师傅为什么选择将秘笈传给秦天南的原因。因为他是一个真实的、从不弄虚作假的人。”

因为此事，赵世宏曾多次派人威逼过秦天南，但是他宁愿死，也要在每件“秦仿”里留下记号。赵嫣红想起秦天南临死前说的话，看来他已经猜到控制自己的人就是赵世宏了，可是他到临死都没有说出来，他是一直顾念着同门的情谊，不愿意同门相残啊。

四下里安静极了。赵嫣红轻声说道：“爸爸，收手吧。以后我还做‘红魔女，你来做我的军师。我们父女俩做一对好搭档，该多好呀。”赵世宏喃喃念道：“红魔女，好搭档。”定定地望着女儿，“嗯”了一声。endprint

赵嫣红脸上绽放出了笑容，正要去抱赵世宏，门忽然开了，齐刚缓步而入，“唰”地掏出枪对准了她。赵世宏愤然道：“齐刚！你要干什么？”齐刚阴笑道：“赵教授，你钱赚够了想收山，可是老子还在受穷呢！”

赵世宏脱口道：“你想怎么样？”齐刚说道：“秦天南已经死了，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人私下研究制作高仿的工序。就在昨天，我的團队告诉我工序已经完全可以机械化了。秦天南一死，这个世上除了元通公司，再也没有人能制作出这么高水准的‘秦仿啦。这是多么庞大的一个产业啊，只要有了元通公司，就等于守着一座永远也开采不完的金矿。哈哈！”

赵世宏没想到齐刚会背着自己杀了秦天南，他虽然一直折磨他，但是从来没有想过要真正杀他。他原本想着自己带着钱和女儿出国享福的，然后留一笔钱给秦天南，让他自生自灭。

当亲耳听到秦天南死亡的那一刻，赵世宏的内心还是震了一下，半晌说道：“齐刚，你在我身旁这么久，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只要你放了我们，元通公司以后就是你的啦。”齐刚摇摇头：“我放了你们，难保你们不把‘秦仿的秘密说出去。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所以你们只有像秦天南一样，我才会放心。”

赵世宏哈哈大笑几声：“你以为杀了我们3人，就没有人能认出‘秦仿吗？实话告诉你，‘秦仿除了眼睛里的破绽、瓶底的破绽之外，还有第3处破绽。就算你抹掉了前两处，但是迟早会有人发现第3处破绽的。只要一发现，‘秦仿马上就会变成烂白菜，你的发财梦恐怕就要化为泡影啦。”

齐刚冷声道：“赵教授，你少耍嘴皮子啦，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赵世宏指着办公桌上的一件青花瓶，说道：“看到没有？就在瓶嘴的地方，看到有什么不同没有？”齐刚朝青花瓶走了两步，目光也移到了青花瓶上。他在暗中谋划多年，就是为了制作高仿的机械化。否则单靠秦天南一个人，“秦仿”的量永远也上不去。而且秦天南在每件“秦仿”上都留下了标记，一个“红魔女”已经不得了了，万一到时候再冒出几个“红魔女”来，一切就都白费了。经过秘密研究，现在制作“秦仿”已经可以机械化了，而且上面没有秦天南留下的标记，很难被辨认出来。

但是现在赵世宏说还有第3处破绽，他当然就害怕了。万一真的有，他制作出来的“秦仿”就不是完美无瑕，迟早会有人认出来，到时候还是功亏一篑。他暗中谋划多年，就是为了取赵世宏而代之，接管整个元通拍卖公司。

赵世宏说道：“你看到第3处破绽没有？”齐刚揉揉眼睛，又靠近了青花瓶两步。赵世宏瞅准时机，一把握住青花瓶朝他头上砸去。齐刚吓得向后一退，只听“啪”的一声枪响，正中赵世宏的胸口。一旁的“板寸头”早已经扑了上去，和齐刚扭打成一团。

赵嫣红失声喊了出来：“爸——”人已经冲了过去。赵世宏口中涌出大团鲜血，说道：“嫣红，还生爸爸的气吗？”赵嫣红早哭成了泪人儿，连忙拼命地摇头。

赵世宏勉强一笑：“傻孩子，爸爸对不起你和秦叔叔。记得把我们老哥俩葬一块儿，到了那一边，爸爸要当着师傅的面，亲自向你秦叔叔请罪。”说罢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头一歪瞑目而死。

赵嫣红跪坐在地上，喃喃道：“秦叔叔，我没有将你的话告诉爸爸。爸爸他已经知道错了，我不想让他临死前还伤心。”

在赵世宏的内衣口袋里，发现了一本破旧的黄皮书，应该就是赵世宏口中说的秘笈了。翻开扉页，有几行小字，像是临时加上去的，估计是年岁久了，字迹有点斑驳：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真作假时假亦真，黑白颠倒终有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