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去数猪

◎李柘远

飞去数猪

◎李柘远

2013年底，高盛正式被万洲国际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万洲”）聘请为香港IPO项目的联席保荐人投行之一。万洲这个名字许多人听着陌生，但它的原名一定是中国人家喻户晓的：双汇控股，那家制造和销售猪肉食品，比如火腿肠的世界500强企业。

彼时，万洲刚斥资71亿美元并购了美国第一大猪肉食品商史密斯菲尔德公司，一跃成为全球首屈一指的“Pork Player”（猪肉玩家）。香港IPO项目注定是一桩世界瞩目的大事件，是投行人都希望参与的里程碑式项目。

我所在的消费品零售行业组接过了代表高盛筹备香港IPO项目的重任。那时，我仍在两个IPO项目上忙得四脚朝天，所以失去了加入香港IPO项目首发团队的机会，心里难免感到遗憾。

12月底的一天上午，我正在开电话讨论会，突然收到来自香港IPO项目的执行董事Yilu的电邮。这是一封发给组里所有经理和分析师的“紧急求助”邮件。

各位：香港IPO项目即将开展生物资产尽职调查工作（IPO尽职调查的一种，适用于有生物资产的待上市企业，以下简称“尽调”）。目前，万洲项目上的所有banker都在彻夜加班搭建财务模型、撰写招股书关键章节，无人能参加下周的尽调。本次尽调历时三天，从12月29日到31日，地点是河南驻马店的万洲肉猪基地，主要工作是猪舍考察和猪只盘点——也就是数猪。我们急需一位男banker的援手，协助香港IPO项目团队完成本次尽调工作，不胜感谢。

收到邮件的同时，办公室也炸开了锅。

“数猪啊！太牛了。”

“生物资产尽调好像很有趣。之前纽约团队做过一家渔业公司项目，据说还潜水去考察了他们的水产养殖呢。”

“竟然在一年的最后三天去尽调，岂不是要在猪圈跨年？谁会想去？”

听着同事们热火朝天的讨论，再一次读完言简意赅的求助邮件，我不由得心跳加速。香港IPO项目是我梦寐以求希望加入的项目，本以为已与它失之交臂，可现在柳暗花明又一村。

虽然数猪只是项目工作的“边角料”，但是再次要的工作也是工作，是项目胜利完成所不可或缺的元素。30秒后，我做出了决定——自告奋勇去数猪。但本着负责任的态度，我得熬通宵把手头的项目工作提前做好，还要得到几位所在团队上司的批准。

正在香港焦头烂额的Yilu喜出望外，连声道谢。一个小时后，两位上司爽快地给我开了绿灯，其中一位还不忘祝我“Good luck and have fun”。

12月28日下午，我从北京飞往郑州，抵达驻马店乡下的大型肉猪养殖基地时已是深夜。对于养猪场的第一印象，用“未见其形，已闻其味”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养猪场的王副主任笑吟吟地打着手电来迎接我们，说：“各位领导辛苦了，我们的猪舍考察和猪只盘点会在第四天早晨开始。进入猪舍前，得辛苦各位领导配合隔离48小时。隔离的目的是防止携带病毒进入猪舍、感染猪群。隔离期间得委屈大家在养猪场生活区内活动，不能进入猪舍，不能外出，不能洗澡。现在天冷，进入猪舍前务必防止感冒。”

在尽调前一天，万洲向我们提供了各猪种的最新数据和猪舍信息。我们四位尽调人员要做的，是在饲养员引导下，现场逐舍盘点，以确认实际情况与公司资料相符，尤其是确认猪舍里没有疫病的存在。

从上午7点进入第一个猪舍，到下午1点从第15个猪舍筋疲力尽地走出来，我们一共与猪零距离共处6小时，这是一辈子都难被打破的“伟大”记录。

让我和数猪伙伴们长舒一口气的是，这次尽调的实际盘点数与公司提供的数据完全相符，猪舍环境和猪的健康状态良好。

有了这个结论，香港IPO项目才可以全速推进下去。

第二天，我收到Yilu发来的Thank-you Email，定睛一看，高盛亚太投行部的主席等多个区域大佬也被抄送进了邮件。

Yilu盛赞了我的数猪“壮举”，感谢我在团队最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

其实，即使我对万洲IPO毫无兴趣，在接到Yilu的求助邮件时，也依旧会自告奋勇去帮忙，只有这样，我才能赢得更多、更有分量的机会。

（摘自《不如去闯》长江文艺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