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与云龙保卫战

2017-11-14 23:14董玥
金沙江文艺 2017年8期
关键词:匪徒云龙土匪

董玥

清明的早晨雨刚好停了,太阳努力的透过云层,照射下来,草木绿了些,天气热了些。一大早我们一家就来到了楚雄城城东的公墓,为我的外公扫墓。因为是清明,即便来得早,也是有许多人来扫墓。车子停到山下,需步行到公墓,上山的土路上人们都是拿着各种祭祀物品。步行大概十分钟就看到公墓大门了,公墓随山而建,一片片的,每座墓之间的植物长势茂盛,绿油油的。平日寂静的公墓,因为清明的人流,增添了不少热闹的气息。

我外公的墓就在那绿茵茵的松柏中,就像他活着的时候那样安详。我外公是2011年去世的,他走得非常突然。他没有被什么大的病痛折磨过,做小辈的一方面庆幸,但也非常遗憾,没有在病床前孝顺过他。过了八十岁的老人去世,算得上是喜丧,很多亲朋好友都赶来致哀。我记忆里最深的还是在追悼会上,外公退休单位代表的讲话,他简略的介绍了外公的一生,我听得是五味杂陈的,其中外公守城剿匪的一段让我非常惊讶。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我外公,他会讲好多好多故事给我听,但是土匪攻城他和战友守城这一段他没有讲过,我对外公年轻时候的事知道的太少太少。外公的追悼会后,我听过外婆的各种回忆,看过外公留下来的一些回忆录,我对他剿匪的那段往事才了解了一些。

傍晚天气开始阴沉下来,些许的冷意更让人倍觉清明时节细雨断肠的感觉,对岁月的感叹,对过往的敬畏不断涌入心中。细雨中,我的眼前仿佛浮现了围攻云龙城的“嗷嗷嗷”叫着的众多土匪,外公和战友们在硝烟中跳跃,“嗒嗒嗒”的机枪声,“轰隆轰隆”的爆炸声……

我外公是十七岁时候带着同村的三个老乡毅然投奔边纵第八支队的,那时他还是一个毛头小伙,对革命充满了激情。新中国成立后,边纵八支队三十六、三十七团中抽出部分战士成立楚雄公安大队、双柏公安大队。我外公是八支队三十六团二营三连战士,驻扎在当时双柏县的县城云龙镇。后来云龙镇划归楚雄市,再后来云龙镇撤销,合并子午镇。今天的楚雄的年轻人知道这段历史的不多,但古镇云龙曾是古南安州的州府,据说它比楚雄城区还要早。这一点,从它那条长长的古街,古街上的青石板,颓败的一个个铺台,一些徽派的古建筑,后山上的城墙的遗迹便可看出。

1950年春天,对于云龙来说似乎有些特别,那年的经历对于云龙人和我外公是刻骨铭心的。那年天特别干旱,城墙外低洼坝子上长着的大片杂草,有些枯萎凄荒,云龙城后面的螺旋山似乎没有往年的绿荫。后来古城的老人们说,也许那年土匪们动了反叛之心,惹怒了龙王,龙王发怒竟然不下雨。老人们的说叨好像还有些应验,要不然守城的战士向城外投出燃烧弹时,燃着的茅草燃起了大火,竟然挡住了土匪们的进攻。

虽然天气十分炎热,但古城外的葡萄井泉水和另外两条溪水仍然能供人们饮用,人们并不觉得水荒。那年的四月份土匪杀害征粮队员的消息不断的传进古城,消息说土匪们是在离大庄二十多公里的绿汁江沿岸杀害征粮工作队员的。一时间人心惶惶,乌云渐渐的笼罩了整个古城。那时我外公他们和公安大队正忙里忙外的,他们除了守护古城外,还负责收集土匪们的信息汇报给县委。

刚听到征粮队员被土匪残杀的消息时,我外公和战友们痛心疾首。那些牺牲的同志,大多与他们一起共同生活战斗过,外公依稀记得他们跟着西南服务团来到云龙城时,古城的人热烈欢迎他们的情形。那些同志大多是华东各省抽调到云南来的,每一位同志的脸上都写满了青春气息,最小的周轩才有十八岁。周轩和我外公比较亲近,刚到的时候他老缠着我外公带他四处走走,给他聊侃些南方有趣的事。攻城的土匪被打垮后,我外公他们找到征粮工作队员的尸体时,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他们被残忍的土匪们抓获后,土匪们先是用火枪朝着他们开枪,又用刀乱砍他们的手脚。他们的鲜血染红了树林,身上全被火枪的铁砂打成了筛子眼。我外公他们都哭了,掩埋他们遗体时,外公找到了周轩的尸体,辨认出的是胸前口袋里装着外公送他的那本小人书,看得出他格外珍惜。我外公的上牙齿使劲咬着下嘴唇,豆大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掉到了地上,他的身旁风吹起了一堆堆残叶。

征粮工作队员被杀的消息证实后,整个云龙古城都沉浸在抑郁悲痛和恐慌的气氛中。那时新生的政权才建立几个月,古城附近躲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兵痞、流氓、盗匪纷纷出动,一时间各种造谣声瞬间传开。一些匪首悄悄纠集人马,教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准备攻打云龙古城,消息不断的传到古城中。几天后,匪首们在双柏县的大庄聚集,他们串联各乡镇的匪徒收集枪械,磨刀霍霍的准备进攻云龙古城。

刚接到消息时,公安大队很担心派到大庄集镇的战友们的安危。那些天,公安大队安排二排的两个班,二十一名战士扛着两挺机枪,运送二十支枪,两千发子弹,赶往大庄配发给工作队员,让他们防范土匪突然袭击。

我外公也参与了运送武器的行动,他们一路上十分警惕,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山里的夜晚很寂静,月光躲在低沉的铅云中朦朦胧胧,黑暗的山路崎岖蜿蜒,风呼呼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我外公他们知道时间紧迫,深一脚浅一脚的急驰,恨不能身上长出一对翅膀立马飞到战友们的身旁。

深夜两点左右,他们走到离大庄七八公里的一个叫凹则力的小村,在那里他们遭遇了匪首派出的黑杀大队。原来匪徒们在大庄暗中串联时,他们派出六十多人的黑杀大队到凹则力打前哨,准备捕杀驻扎在大庄的征粮工作队。

前方侦查的战士悄悄回来报告,说好像土匪有六十多人,持有武器的人只有二十多人,四十多人可能是土匪胁迫而来的普通农民,他们没有武器,拿的都是棍棒。我外公他们犹豫了,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不伤到那些受胁迫的人。紧迫关头,带队的班长毅然下令:“枪打向天空,不能伤了被胁迫的人。”班长的话音落下后,我外公他们立刻朝着天空射击,“砰砰砰”的枪声打破了寂静。枪声中,土匪们开始还击,枪弹从黑暗的角落里射出,间或响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到处浓烟纷乱,火光耀眼。

枪声中,匪徒们惊慌失措的乱撞,被胁迫的人丢弃手中棍棒,往四面八方的黑暗中跑去。“都给我站住,不然老子毙了你们。”匪首大声的叫唤着,但是他依旧阻止不了被胁迫的人群。战士们对准剩下的土匪,一打一个准,最终抓获了七名土匪,击毙四名,缴获八支枪。战斗结束后,班长让外公他们兵分两路,三名战士押解武器俘虏返回双柏县城云龙古镇,十八名战士在班长带领下追击至大庄并送武器给战友们。

五月初的一天,天气非常晴朗,云龙古城外的那些村子十分宁静,微风轻轻的吹拂着古城。那天是云龙古城赶街的日子,两天前城内就戒严了,之前的大庄凹则力的那场战斗让公安大队不敢掉以轻心。赶街的地点从城内迁到了城外的西操场,两天前公安大队的战士们抓获了两个内奸,匪首派人送信给城内的内奸时,内奸被守卫队员查获了。县委、政府从匪首给内奸的书信中获悉土匪攻城时间和情况,公安大队立刻抓捕了城里的那两个内奸,及时清除了内患。县政府发布了通告,告知土匪即将攻城的消息,让城里的群众做好防备,随后县城内戒严。

县城虽然戒严了,但是土匪在戒严那几天没有来攻城。赶街这天为了让群众出城门赶街,县政府下令一大早打开了城门,让群众到西操场赶街。由于土匪没有来攻城,城内居民以为土匪攻城的消息有误,一颗高悬的心落下了。西操场渐渐热闹起来,人们的脸上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城内的许多居民都在西操场小集市上逛街,打油的、卖凉粉的、卖米的、卖菜的你来我往,吆喝声不断,聊侃声不断……

虽然西操场一片喧哗,但离西操场不远的城楼上的公安大队和民兵不敢掉以轻心。他们抱着步枪、冲锋枪站立在城垛旁,两眼紧紧的盯着远方。前些天,县委和县政府在城内召开了守卫县城的动员会,公安大队和民兵们高呼“人在城在,誓死保卫县城”的口号,组成了城防大队。组建城防大队的那天晚上,我外公他们就上了城墙,他们每人守护二十一个城垛,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守候在城墙上。云龙古城历史悠久,许多古建筑闻名于楚雄,那些古建筑为守城提供了一道道屏障。公安大队和民兵不仅上了城墙,还守候在吕祖阁、南炮楼、大东门、小东门上。守城部队还派了两个班的战士走出城门,在城外的茴子山设立了两个火力点准备阻击来犯的土匪。

这天我外公在吕祖阁站岗,他目视着前方,双手紧紧的抱着机枪的木柄。听我外婆说,吕祖阁高于城墙的城楼,是守城和攻城的关键点,吕祖阁一但失守就等于把县城的大门打开。

“小邓同志,我给你送饭来了。”

我外公正揩着额头上的汗珠时,炊事员老周呼唤着我外公,带着一些村民给战士们送来了午饭。我外公这才发现,已到了中午,顿时感到饥肠辘辘,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叫唤。

“谢谢了,周大哥,还要你亲自送来。”

我外公两步走上前,眼里透着欣喜,他接过热腾腾的馒头说着感激的话。

“客气啥,趁热吃,你们辛苦了。”

老周说完后,他走下吕祖阁,到其它守备点继续送午饭去了。我外公手里拿着馒头狼吞虎咽的吃着,他一边吃着一边双目紧紧的盯着城外。吃完两个馒头,喝了口水,又继续伏在三楼的窗沿上双手握着机枪。

大约中午十二时左右,我外公趴在吕祖阁的窗沿上往城外的葡萄井方向观看时,突然发现情况不妙。他看见葡萄井后面的山头上往下移动着一片黑呼呼的东西,那些东西越来越大好像是人的影子。我外公定眼看了一会后,他心里“咚!”的响了一下,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脑际。

“不好,是土匪!”

他大叫一声,然后他放下机枪对着窗外大声叫唤,将土匪来攻城的消息报告给城墙上的排长。排长听到我外公的喊声,他当机立断,端起一挺机枪对空连打三枪,向城内报警。

那时西操场上赶街的人群正“嘤嘤嗡嗡”的,一些小贩正忙得不亦乐乎。“啪!啪!啪!”三声脆响,惊动了赶街的人群,起初人们还以为是谁家在放鞭炮。不一会,就听到有人喊:“土匪来喽!快跑——”那声惊呼惊动赶街的人,人们一窝蜂的往城里跑去。只听得“啪”的一声,半山上的土匪往西操场上打了一枪,一位卖凉粉的小贩被打得趴在凉粉摊上,鲜血直流。看到那名商贩中枪,赶集的人更乱了,他们飞也似的往城门奔跑。看到赶街的人跑进了城里,公安大队立刻关闭了城门。

三声枪响后,城门和城墙上的机枪、步枪、冲锋枪一齐扫向来势汹汹的土匪。刹时土匪被打得趴在地上,但是几千土匪自恃人众,他们早已知道城内只有六十多名公安大队的战士和二十多名民兵,他们从地上爬起来吹响了尖厉的牛角号。几千名土匪伊哩哇啦的喊叫着,像一群乌鸦一样向城墙猛冲过来。呼声、枪声、炮声中,土匪从远而近,步步逼近并包围了云龙古城。土匪兵分三路,从乌龙寺、碧云寺、西操场三个方向进攻云龙古城。匪徒密密麻麻的冲过来了,一边冲锋一边开枪,我外公在吕祖阁端着机枪不断扫射,他和战士们一起打退了土匪们一次又一次的冲锋,土匪们拼死顽抗也靠不到城墙下。

后来我外公他们才知道,匪首在城边指挥了三千多名土匪包围了云龙古城。公安大队和民兵的人数与土匪相比敌众我寡,外公他们处在土匪的包围之中,即便如此外公他们毫不畏惧,他们奋力还击,土匪们纷纷倒下,拼死也靠近不了城墙下。

匪首看到土匪们无法靠近城墙,他立刻派人把通往城内的三股水源截断,他打算让城内军民无水喝,让城内军民自乱方寸。匪首断水的措施并没扰乱城内军民的阵脚,在断水的情况下,县委紧急研究,采取相应的补救措施,并命公安大队将几天前抓到的两名内奸押至东南城墙上枪毙,表明了城内军民守城到底的决心。

激战了七个小时后,围攻吕祖阁和东门的土匪被打得一败涂地,他们始终无法接近城墙。土匪丢下了具具尸体,他们没有最初进攻时的凶猛了,那时土匪们已是饥肠辘辘。尽管土匪大队长在匪徒们后面用枪威胁、用金钱美女鼓励、并不断地命令手下吹响进攻的牛角号,但匪徒们已是强弩之末,他们只能吃力的向城墙方向蠕动,喊杀声枪声渐渐稀落了。

夜幕渐渐降临了,天空中点点星光闪烁,大地被黑暗笼罩着,古城上空漆黑一片。匪首眼看久久攻不下云龙古城,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立刻召集了土匪大队长等一干头目,让他们挑选精干匪徒,商议再次进攻古城的方法。

“你们给老子听好,攻下云龙古城,放假三天让你们享乐,你们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匪首许诺引诱,他让精干匪徒们重点进攻吕祖阁制高点。那些精干匪徒都是一些兵痞,他们中的一些人曾在国民党军队里当过兵,大多是些亡命之徒。听到能享乐三天,那些精干匪徒眼睛发绿,他们“嗡”的一声怪叫起来。看到精干匪徒们被鼓动起来,匪首命令土匪大队长带着精干匪徒在夜幕的掩护下,进攻吕祖阁。

土匪们的动机被城墙上的公安大队发现了,我外公在吕祖阁上就着星光,端着机枪拼命扫射。由于敌多我少,外公他们每个战士要在二十四个城垛之间来回跑动,在每一个点上不断的向城外射击。土匪大队长带着精干匪徒冲过来时,他们不断的向城墙上投掷手榴弹,城楼上和吕祖阁上的瓦片纷纷炸落,许多土块崩裂纷纷落下。我外公他们和公安大队没有头盔,瓦片土块不断地落在他们身上,子弹从他们头顶飞过,在夜色中闪烁出青亮的光芒。

危急时刻,排长大吼:“快,把手榴弹和燃烧弹搬到城墙上来,机枪都朝着城墙脚下扫射。”

听了排长的命令,城墙上的战士快速地搬来了手榴弹和燃烧弹,“嗒嗒嗒”的机枪声中,我外公他们拉开手榴弹和燃烧弹的引线,向城墙外的匪徒们奋力投去。

一瞬间,城外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呼呼呼”的子弹飞舞声,“爹呀妈呀”的哀嚎声。城外的荒野上长着许多干枯的苇草,匪徒们进攻时经过那些苇草中,燃烧弹恰好落进苇草里。干旱了好久的荒野瞬间被点燃,燃起了一片片大火,匪徒们被弥漫的大火烧得哭爹叫娘。手榴弹声、枪声在云龙的山谷里不断回响,战斗异常激烈,熊熊的大火暂时挡住了匪徒们的进攻。

匪徒们看到死于城下的尸体,胆怯地站在原地不敢进攻。他们退到山包后面,跳进了一条旧战壕里。

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时候,外公他们全排战士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又饥又饿。他们顾不上喝水,没有一个叫苦叫累,更没有一个后退半步。我外公他们和公安大队的几名战士中弹身受重伤,他们的身上流出了鲜红的血液,许多战士的脸上布满了硝烟和灰尘。看着战友们的伤情,激起了我外公他们对土匪的仇恨,他们静静的守在城墙上,等待着土匪们的又一次进攻。

天蒙蒙亮时,东边的天空漂浮着朵朵白云。看到云龙古城短时间不能攻下,匪首下令土匪们轮流到附近村寨里抢猪、鸡、粮食煮饭吃,准备吃饱喝足再次发起进攻。

“咿呀呀……”吃过饭的土匪唱起了歌,歌词都是些淫词烂调,无非是鼓励土匪们攻下城后,及时行乐。听到土匪们唱歌,城墙上的排长再也忍不住了,他从趴着的城垛上站起大声说道:

“战友们,我们一起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压压土匪们的气焰。”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共产党辛劳为民族,共产党他一心救中国,他指给了人民解放的道路,他领导中国走向光明……”城墙上和吕祖阁上响起了歌声,我外公他们振作精神高声唱着,歌声震撼着云龙坝子,歌声激励着城内的军民。一遍歌声落下后,另一遍歌声又升起,歌声中太阳慢慢升起来了,四周十分明亮,云龙坝子上飘散着一阵阵硝烟的气味,晓风轻轻的吹着。

“同志们,我们送吃的来了。”炊事员老周在歌声中和一些居民们走上城墙和吕祖阁,他们提着的篮子里放了些吃的喝的,散发着一股股香味。城里的水源断了后,县委组织居民们将城内的一些小水潭小水沟里的水积攒到一处,统一分配水源。居民们从积攒处将水提回家中烧开,提着开水走到城墙和吕祖阁上给战士们喝。居民们在县委的号召下,连夜将各家的糙米交到县政府,然后集中炒熟磨成炒面,送到城墙上和吕祖阁上。看着炊事员老周和居民们的笑脸,我外公他们十分的感激,他们暗暗下定决心决不让土匪打进城内。

我外公他们接着递过来的食物时,他们两眼仍紧紧地盯着城外不敢掉以轻心,他们担心土匪突然袭击。排长接过炒面后,他对着炊事员老周和居民们说道:

“你们赶紧放下吧,快回去,这里太危险了。”

老周向我外公递过了一碗水和一碗炒面,我外公连声道谢,但是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城外。就在我外公伸手接过吃的喝的时,他看到城外一个受伤的土匪举起了枪,向他这边瞄准。我外公大叫一声不好,他猛然一个转身扑向老周。外公的喊声引起了战友们的警觉,外公扑向老周时,“呯——”的一声,一发子弹从城外射向外公和老周。战士们愣了一下,他们立刻端枪向城外的土匪射击。

“老周你没事吧!”

外公一边说着话,一边观看着老周的全身。

“我……没事,但是你……你流血了。”

老周苍白着脸说道,他边说话边用手抚摸着我外公的大腿。我外公这才发现大腿中弹了,子弹打穿了他的大腿,鲜血涌流,我外公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贯通伤,没有伤到骨头,老周,你快走。”

外公催促老周离开城墙,看着外公的伤腿,老周不情愿的离开了。外公咬着牙齿,撕下衣服上的一块布,简单的包扎了伤腿,然后他忍着疼痛端枪瞄准城外的土匪。

酒足饭饱的土匪们,在匪首的又一次煽动下,“哇哇”叫着开始了又一轮攻击。枪声和爆炸声在寂静的坝子上响了起来,子弹打得城墙上的砖块发出“噗噗噗”的响声,一股股黑烟顺风向城内飘动。我外公他们吃了老周和居民们送来的炒面后,他们感到一股股气力溢满全身,疲乏的身体渐渐恢复。

战斗断断续续的延续到了那天下午,土匪们一直攻不进城,但是外公他们的弹药也快打光了。情况变得异常危急,战士们依旧全力抵抗土匪们的进攻。大约傍晚七点左右,远处的山头上出现了一些人群,他们喊叫着向云龙古城冲杀过来。

“增援的队伍到了——”

战士们高声叫着,他们不断向城外射击,更加勇猛的阻击着进攻的土匪。从远处山头冲杀过来的是楚雄军分区主力团的一个连的指战员,他们在主力团政委的率领下,从东瓜跑步冲到云龙古城解围。

前一天土匪开始攻城城门关闭后,公安大队看到土匪人数众多,用绳子捆住两名同志的腰让他们爬到城墙下到楚雄向地委和军区报告,请求军区派部队增援。

增援部队从茴子山头、西操场方向向土匪们发起猛烈攻击。坝子上枪声大作,匪徒们猝不及防,一时乱了阵脚。看到增援部队冲杀过来,土匪们丢尸于田坝之中,拔腿就往半山上奔逃。

公安大队打开城门,从一排、二排中抽出部分战士出城配合军分区一连从罗旋山方向追歼土匪。我外公忍着伤痛,他抱着机枪一瘸一拐的冲出城门,向逃跑的土匪猛烈射击。经过激烈的战斗,我外公他们俘虏了一些土匪,缴获了许多枪支。我外公后来说,清扫战场时,发现了许多麻袋,是土匪准备攻进城后抢掠财物时用的。

两天一夜的激战,外公他们打退了敌人的多次冲锋,土匪们始终没有打进城里,而是留下了一具具尸体。

外公他们守卫云龙古城的战斗到今天过去了六十多年,他们的战斗情景被一些画家画成了国画和水彩画,陈列在云龙革命纪念馆里,激励着后人。

说来惭愧,小时候我被外公带着时,曾经看到过他大腿上留下的疤痕,每次我问他是怎么得来的时,他总是骄傲的说那是他的勋章。那时我一直无法理解他的话,外公去世后,直到清明节到他的坟上祭奠时,我才了解到外公年轻时剿匪的经过。

青少年时,对于清明节我总是无动于衷,看到别人追思故人而流泪,我还会取笑别人。外公走后的那年清明节,听了外公的故事后,我感到心里非常沉重,对清明节有了一种特殊的感受,多了一丝淡淡的哀愁。

外公走后,每年的清明和他的祭日,我心中都很哀伤。祭奠外公时,我的耳畔不断地响着六十多年前云龙古城墙上的那些爆炸声,响着云龙古城墙上的那一阵阵激烈的枪声;鼻子前弥散着云龙坝子上漂浮着的一道道硝烟,一股股鲜血的气味;眼前不断的浮现着外公抱着机枪守在吕祖阁上的身影,闪现着外公和他的战友们视死如归的气概。

今天,云龙古城已不复存在,代之而来的是云龙小镇上那些钢混结构的新式洋房。我外公他们的故事知道的人已大部分作古,但是云龙的山山水水还在,我相信,云龙的山山水水已经把我外公他们的故事镌刻在历史的天空中,他们的精神已经融入到共和国的历史丰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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