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石磨(外一篇)

2017-11-14 14:55李绍德
金沙江文艺 2017年12期
关键词:石磨生产队老伴

李绍德

石磨在我家的院子旮旯静静的躺着,观察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变化。偶尔瞅瞅石磨,总让我心海泛波。

我母亲命不好,30多岁守寡,领着两个儿子艰难度日。后来与我父亲再婚,生了我,才有了稳定的家庭。虽然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苦,还是过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生活。这不是属羊女人命丑,而是这一代人处在这个经济社会十分落后的年代。一座木樵,一盘石磨、就是碾米磨面的工具。爸爸是生产队里的干部,要早出工,晚收工,大哥、二哥是青年民兵,重活累活要冲在前。母亲既要在生产队干劳动,又要喂鸡猪,煮饭,便享有了对石磨的专用权。稍有空闲,母亲的身影就在磨房闪现。她要绕着圆圈磨一家人的光景:玉米、荞麦、豆子、高粱,在深夜或者凌晨,踩着玲珑剔透的星光任劳任怨。白天,要参加生产队的劳作,挣工分,分粮食分红,磨面大多都是在生产队收工以后,是忙中抽闲干的苦活。那些年月,母亲总有使不完的力气,总有画不完的同心圆。我正在读小学,晚上就帮助妈妈磨面,困了,妈妈就给我讲故事。妈妈把爱滚进磨心,将情缀满磨齿,使力缚在棒上,和石磨欢唱着、舞蹈着,书写着秋天的故事,生产出一家老少次日的面粉或糊浆。

寒来暑往地推磨,母亲不能间断,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不知她丈量过多少遍那个圆圆圈圈,不知她细数过多少颗稻谷粟米,不知她挥洒下多少汗水心情,石磨跟着她的节奏,时而欢快地歌唱,时而沉重地呻吟。别看母亲推磨身子扭动自如,轻松似燕,但凡农活过度,这磨就很不听使唤,如转弯时不可用力往前推,要顺势挪动推把,把上片磨石牵过来。快了,磨出的东西到处飞洒不说,推磨之人也坚持不了多久;慢了,磨钩转不过弯,磨转不连贯。放磨更讲技巧,每次放入磨眼的东西要刚好,太多了,磨出来粗粝,太少了,多花冤枉力气,放得不及时,会加速石磨的损耗。石磨磨久了,石齿平滑,磨出的东西粗粝,就要请石匠在磨平的磨齿上一锤一錾地凿刻。幸好母亲在娘家时就练就了轻车熟路的本领,自然,那些粒粒、面面随着她和石磨的旋转,就能转成饭桌上的温暖,转成公婆的暗赞,转成父亲加倍的疼惜。石磨,成了母亲装点生活的工具,有了母亲勤劳和善良的旋转,石磨圆满地旋转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轨迹。后来大哥、二哥先后结婚生子,父亲已经双目失明,母亲又承担起照顾父亲的重任。再后来,父亲老去,我也成家立业,母亲才和我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幸的是母亲在一次摔倒后,半身不遂,卧床不起。我虽然不成大器,但也在村里担任书记、主任职务,成天为村民的事情东奔西跑。所幸我妻子在众人面前不善言辞,但可口的饭菜端到母亲的床前,一口一口地喂药喂饭,倒屎倒尿、洗澡擦背,一年之久,天天如此。村乡们说佩服她的耐心了,我也对她耐心照料母亲的举动肃然起敬。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也经常前来照顾。妈妈高兴地说,我还是命不丑……随着哥弟几家孩子的长大,也各奔东西,母亲旋转脚步留下的印窝终于长满了果实。

只是,我们的成长,苍老了母亲的容颜,平滑了大磨的石齿。走千山,越万水,我的心思也爬不出那生我养我的故土,以及对母亲的感恩,她给了我现在的幸福。现在石磨成为文物和古董,但它曾是我们家几代人用来加工粮食的工具,它和刚性的母亲一起经历了雨雪风霜,磨出了我们生活的丰实,传递着温存的力量,值得尊重值得敬畏值得感激。

逝者如斯,推磨的年代已渐行渐远,我们已无须再走进那圈圈硬实的磨道,但是,不怕磨难的石磨信念不应该在我们这一代搁浅!如今,我们几个小家,每个家庭的人生路也像这弯曲单调的磨道,必须持之以恒地一步步走下去,将青涩蹉磨为成熟,才对得起母亲和石磨的苦乐年华。

阿普的眼泪

阿普的老伴突然病了,脸色蜡黄,样子十分难看。身边除了体弱多病的阿普外,再没有其他的人可以使唤了。阿普知道,老伴这回得的病不会是一般的病,有可能挺不过去。几十年来,老伴像今天这个样子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的病如感冒什么的,总是用“止痛片”等药物打发了事,而且每每一吃药就很管用,而眼下已经喂了好几片“止痛片”,没有一丝好转的迹象。怎么办?这些该死的娃娃们,为什么不在身边?

老两口家住罗婺故土上的彝家山寨,膝下有四个子女,都有家室。子女们平时忙于自己的家务,一年四季除了春节很少过来看看。平日里就由老两口辛勤操持着家务,本该是颐养天年的岁数,可就是指望不上。这不,遇到了突发事情,还得老两口相依为命,相互照应,别无他法。

阿普看着躺在地上的老伴,实在难受,心里像刀绞了似的,咬咬牙,恨不得长上翅膀,将子女们全部抓回来,狠狠地教训一下,并让他们看看妈妈重病中呻吟的惨状。于是,柱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堂屋里移去,他知道电话就放在堂屋内的桌子上,他向它扑去……

电话那头的老大家,听说母亲病重,也很担心,特别是听到有可能住院的消息时,就像触了电似的,不是僵在听筒里,就是说有要紧事,让父亲先拨给其他弟妹看看。

阿普又颤抖着手拨通老二姑娘家的电话,总是希望姑娘尽快回来招呼母亲,听到母亲生病,姑娘显得很着急,听说要住院,就支支吾吾起来,爸,我家又没有工作,凭两口子做点生意,还要供孩子读书,这几天孩子正在考试,我要接送孩子,孩子他爸又要跑生意,还是给弟妹们联系一下,他们是正式工……

明白了儿女们的态度后,阿普禁不住内心的激流跌宕,泪花挡住了视线,悔不该平日里过多地溺爱孩子们。

当年含辛茹苦抚养孩子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由于孩子多,阿普两口子没日没夜地在生产队挣工分,常常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为了供他们读书,背柴卖,挖药材,捡破烂,除了偷、抢外,什么事情都干过,好不容易把他们拉扯大,供出头,成家立业,现在翅膀硬了,个个推三阻四。阿普越想越伤心……

看到老伴呻吟不止,十分痛苦,阿普揩干眼泪,向院门外走去,他不信没有办法抢救与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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