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甘南（外六首）

※ 杨斌

在甘南（外六首）

※ 杨斌

一只藏羚撞向红日 尘烟里

神情模糊的游人 像蚂蚁

把一缕缕光线拖进巢穴

它们背光的那一面

暗藏什么样的光影

我必须在你身后等待

等待另一只藏羚羊

忽远忽近地在东山顶出现

以及它牵引着的那片月亮

我才能看见他乡人在异乡

如何翻找自己的影子

在郎木寺

朝佛人手里的转经筒在转

插着经幡的小板车轮子在转

喇嘛手里的念珠在转

酥油灯的灯光在转

众生若游鱼 绕着大殿转

格桑花在转

天葬台上方的秃鹫在转

白龙江在转

黄昏里 我是时间来去匆匆的过客

一个人围着一座孤零零白塔

也在转

玛曲日落

两只黑天鹅投进去

十斤的重量

落日 下沉了一寸

两头牦牛跑过去

八只蹄子的重量

落日 下沉了一丈

一群藏羚羊跑进去

天空倒塌、夜色宽广、大地平静......

西仓寺黎明

酥油灯的光 怎么退回寺院

天 就怎么亮起来

柏树上的麻雀 怎样起飞

阳光就怎样穿过枝叶

几粒脚印 是人踪 是兽迹 还是仙影

一只喜鹊在红墙上 掐来掐去

佛门还未开启

那滴滑向寺钟的白露 不知撞没撞上

在夏河

天空 寺一般空静 若佛一句暗语

沿大夏河啃草的羊群

像破折号 省略号

破空白云 似一个个硕大的羊脂玉

牧羊人骑着白马悠然出现

鬓毛被风吹起

羊皮袄被风鼓动

桑科草原显得异常空旷辽阔

而拉扑楞寺

霜降后 树木的叶片由绿转向金黄

风 暂时还不能把它们吹走

滩涂黄昏

夕阳在大河尽头

又一只水鸟飞起

金色的滩涂 更加寂静

风一寸一寸吹动芦苇

虫鸣像星星一样散落草地

捕鱼人投向我的阴影 同巨大的天空

我相信一瞬即成永恒的事实

滩涂上如豹皮斑点的石子

在这沦陷着的深渊里

真理般闪亮 神一样安宁

米拉日巴佛阁清晨

米拉日巴佛阁

在门轴转动声中缓缓开启

那只在九层佛阁上方静止下来的鹰

又盘旋着 把天空抬高了几层

雪山站在远方 几只藏羚羊

在清晨的寂静里往高处攀登

有时它们也停下来

看着贴在薄云下的鹰叫唤

经堂里酥油灯的光正在退回

牵引着一条条通向佛门的秘径

那些在夜晚穿越西藏和合作

以身体等长丈量大地的米拉日巴亲人

此时已匍匐在大殿外

手中的转经筒 从不曾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