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隐渔笔下的妇女形象

2017-11-14 04:37:28陈立
郭沫若学刊 2017年1期
关键词:玛丽

陈立

(遂宁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四川遂宁629000)

敬隐渔笔下的妇女形象

陈立

(遂宁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四川遂宁629000)

敬隐渔成功地塑造了一群旧时代悲剧女性的形象,不论是完美的玛丽,还是两面性格的素珍,不论是青涩的真如,还是深情的嬝娜,她们都让人同情、让人怜爱、让人过目不忘。《玛丽》只用了几个特写,就把一个漂亮、忠贞、勇敢、仗义、贤惠、缠绵的女人呈现在读者的眼前,能够让人感觉到她的体温和深情。《离婚》中的素珍是一个双面性格女子,在婆家她是忍辱负重,回头娘家却是刚烈的女子。敬隐渔通过这些人物,寻找到幸福的秘诀是为爱人、为艺术、为真理而奋斗。

敬隐渔;小说;女性形像

敬隐渔创作小说,多以第一人称的手法成功地塑造了几个不同性格,不同遭遇,不同命运的旧时代的少女形像,让人同情、让人怜爱、让人过目不忘。

貌美心美的玛丽

小说《玛丽》篇幅最长,作者采用第一人称“我”,用书信体方式,描写了一位心怀大志的青年,为了实现“野心”,绝然离开自己的恋人去外面闯荡,在四处碰壁,穷困潦倒,走向绝路后,对玛丽无尽的思念、愧疚、忏悔。

文中,玛丽的着墨并不多,一共只有五个场景,第一次出现是在离开玛丽后,朋友们在县署里给“我”饯行,“我”与知事坐在上位,享受美酒和美女服务时,收到了玛丽的信,玛丽说依然爱“我”,祝“我”将来娶一个比她玛丽美丽千倍的妇人。面对男友的抛弃,玛丽很坦然,她很智慧,通过书信及时告诉男友,如果能回心转意,给你留有位置;如果铁了心要走,我就祝福你。她没有眼泪、没有悲伤,也没有寻死觅活,更没有心生报复。

第二次出现是“我”离川时船至巫峡,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与玛丽最后一次见面的光景。“你记得我俩在草堂寺最后一次见面的光景么?我坐在一个僻静处的栏杆上。你凭在我身边,轻言细语地筹算我俩的将来……你叫我不要多虑……一天自有一天的痛苦……夕阳照着檐下藤上的月月红,映着你那花缎的夹衫,浅黑色的短毛塔,圆小的颈项,尖尖的下巴,高高的鼻子,长竖的睫毛。”玛丽在今天,也是男人心中的美女,她美而不妖,艳而不娇,就如一朵紫罗兰。敬隐渔对紫罗兰特别的偏爱,《苍茫的烦恼》《养真》《嬝娜》里都反复提到这种花,他写到“香而不艳的紫罗兰,恰似你幽静的美。”

这一次,两人憧憬着未来。这是一个理智的女孩,她不好高骛远,不异想天开,从容面对当下,很切实际地规划自己的未来。当“我问到你的往事,你却是低头不语”。写出了玛丽对自己身世的羞愧和顾忌。

第三次是在上海,遇到了曾经抢劫“我”的土匪,成了王军长的代表后,情绪失控,想到了在T园与玛丽初次见面的情境:“你爬上山来撷花,突然遇着我。衣服朴素的我,见了你,很惭愧。你却笑脸相迎,你说你常常听见我的名字,你肯和我坐在一块儿,品评一阵古文。你称赞我很有文学天才。”短短几行字,写出了玛丽的开朗、落落大方和多才多艺,成为“我”知音。

第四次是在“我”病倒床上,“四肢无力动弹,只呆呆地望着在尘垢中发亮的四角银洋”,想起了在T园读书时昏倒,“你把我扶到椅子上,你回去,许久——我料你不来了——你却用饼儿包了一只金鸡纳霜,又煮了一碗醪糟给我送来。”把扶“我”到椅子上,玛丽就去找药物和食物,写出了玛丽遇事冷静,一碗醪糟写出了玛丽的贤惠,而一只金鸡纳霜写出了玛丽疏财重义。要知道,金鸡纳霜是进口药品,在当时应该比较值钱。传说康熙患疟疾而无法忍受,下诏遍请神医不治。是传教士进献的金鸡纳霜治好了康熙的病,从此,金鸡纳霜以及其他西药、西医从此走入中国。

最感人的是第五次:“我”遇土匪绑架被营救出来后,“我”怕和玛丽私会被她的母亲发现,但玛丽却很勇敢,“你说你自有主意……把我拉到柳荫底下。你摸遍了我一身,你问我受了伤么……”“你抱着我的颈项,你倒在我的肩上流泪。风细,花香,月影儿正浓……你紧紧地搂着我,你的温热的颊儿贴着我的颊……天地万物融化在我俩的接吻……”。

《玛丽》一共有八千多字,但写玛丽不到四百字,作者用了几个特写,就把一个漂亮、忠贞、勇敢、仗义、贤惠、缠绵的女人呈现在读者的眼前。能够感觉到她的体温和能融化人的深情。一个男人,如果一生能遇到这么好的女人真的叫不枉此生。但是,“我”年轻不懂爱情,当得知玛丽的身世是一位私生女,跟单亲母亲一起生活,而且在之前还同乡下一个儿童有过一段恋爱史后,“我急踉跄逃出”。当“我”走投无路,将要绝别人世的时候,最悔恨的是抛弃了玛丽。

忍受刚烈的素珍

法文小说《离婚》(张英伦译)中的素珍是一个两面性格女子,在婆家她是正派女人的典型代表,在娘家却是刚烈的女子。

几千年来,中国文化按照“正派”标准塑造的女人,她们只是男人传宗接代的机器和操持家务的奴隶。一代又一代,代代相传。“正派”的女人一定要腼腆,见到自己的男人就像似走近一个敌人,听人说起她丈夫的名字就脸红。新婚之夜,素珍只敢透过红色盖头,“模糊地看到深情祈望的那个男人的形象,从那时起就没敢正面看过他一眼。”但是她却很随和,跟全家人聊天、相处都很融洽;她很勤劳,从清晨到深夜,一个劲地做家务,那双尖尖的小脚从早到晚不休停地走来走去,没有一点怨言。因此,她受到大家的赞赏,被誉为正派女人的完美典型。

但是,五四运动后,乡下的女人仍在深宅里坚守着过去,男人已经开始接受西方文化,“浸透了关于道德、生活、爱情的新思想。结识了不少漂亮、欢快、和气、优雅、自由、大胆的女同学,她们关心政治、革命和新文学运动,她们令人肉麻的调情、甜言蜜语的书信令他陶醉。连她们的朝三暮四也让他觉得饶有风味。”素珍的男人走出山区,看到外面如此精彩的世界,思想便出了轨,但素珍对于这一变化却一无所知,苦苦等待,每天伺奉公婆,履行着一个好媳妇的职责。六年过去了,她的男人回到家中,别人都在饶有兴趣听她的男人讲外面精彩的故事,她却在自己的房间里“默默地对着一盏锡灯的惨淡灯光。她把整个下午仔细整理过的房间又查看了一遍。她迟迟没有去看丈夫离别了那么久以后的模样。”因为她始终认为,“一个有教养的女人不应该表现得那么性急。女人的生命就是为永远等待而造的。”她就是这样内敛。以至男人没有碰过她,彼此不说话,后来不再跟她一起睡觉,她已经感觉到不招男人喜欢,经受了家庭冷暴力。但她终生爱这个男人,而又惧怕这个男人,当她久违的男人走进卧房时,她却“打了一个寒战,赶快找来一把镜子照了下,站起身,因为害羞而提心吊胆的等待,弄得她惶恐不安。”当“她低下头,靠着大衣柜的一角。”“满心的顺从和温柔,只等他一句话,一个表示就奉献自己。”她不理解这个男人要找的是一位女友和一个生活伴侣,因此,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表现在她的男人看来,像似没有生命、不会说话的雕像,是什么也不想知道、即使人家把她抛进坟墓也逆来顺受的小脚女人。

她没有怨恨别人,而是自我检讨:是眉毛不清秀?头发不柔顺?还是生辰八字不好,命中注定。

她越是这样表现,越让自己的男人讨厌,终于被男人休了。面对这样不公平,虽有满心的委屈,但她没有暴发,比平时更勤快,临走时,“素珍一大早起身,精心地叠好一床宽大的方被子,擦干净硕大的床,归置好鸳鸯、瓷釉梅,干个没完没了。”连佣人宋妈都看不下了,要帮忙,她却说是自己应该做的。临走时还俯身在婆婆的床头说:“妈妈,媳妇走了。但愿换一个人能把您伺候得比我更好!”她始终保持了一个好女人的形象,一直到最后,让婆家人无法挑剔。

但回到娘家,她的情绪如山洪一泄千里,她不停地哭,不吃饭、不睡觉,最后穿上婚礼服,用红盖头上吊自尽,死了睁着眼睛,舌头伸得老长,表达自己愤怒。

在那个年代,素珍的形象具有典型性。鲁迅先生的原配朱安的命运跟素珍很相似。新时代的男人不能接受旧时代女人的正派,这是新旧时代交替时女人无法逃脱的悲剧命运。

内向、青涩的真如

敬隐渔的处女作《苍茫的烦恼》(后改名《养真》),讲述“我”对一位少女真如的单相思,而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忧郁成疾的故事。这是一位什么样的少女?“她冰心玉骨,没有感情”,“她虽然不是美丽,但是她那细袅的身材的曲线,常似忧似喜的容貌,温柔的声音与幽静的态度,若有情若无情地,令人要跪地倒拜。”从他的描述看来,这是一位极普通的女子,一个十五岁的青涩少女。她还在青春期,与《离婚》中素珍的年龄相近,这个年龄的女孩,对爱还是懵懂的,不知道什么叫爱情。她一人在草坪上游玩,“我”很亲热地跟她打招呼,“她却只从鼻子里放出蜜蜂的声音答应我。”

我对她说:

“你为什么不理我呢?”

“本来要理你,又怕你疯疯颠颠地说些无益的话,难得应酬。”

“总该怪你的美丽惹得人不能不疯颠哩。”

她忙把脸儿转过去,似乎要藏她的怒容,只说道:“我们回去罢!”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第二天,我在家中不曾理她,她却不和我赌气,如没有事一样。”“我”去看她,她却只注视瓶子里的蜘蛛。“我”约她爬山去看紫罗兰,把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她不推却。当把一朵花插在她头上时,她皱起眉儿,很难受,当“我”称赞她如花一样,她却立刻把“我”的手从她的肩上轻轻取下来,转身走了,“我”难受得落泪,她却假装不知。

真如越冷,越勾起“我”情欲的火焰。当她离开“我”,到省城读书走后,“我”跟她保持书信往来,但她的回信总是很简单,都是印刷的明信片。内容无非说些自己的身体状况和学业,就是不谈感情。“我”无法忍受,要求真如的回信写长一点,这个冷漠的女孩居然“很耐烦地给我抄了一张功课表,她的同学、同居的名字,详述了学校的历史……”,就是不暴露自己的灵魂和喜怒憎爱。

贤慧、深情的嬝娜

敬隐渔的小说一般都是写一个女人,而《嬝娜》中同时写了四个女人,嬝娜三姐妹和她们的母亲。故事讲述了这家人曾经有一段幸福时光,因战事失去了男人,生活艰难,情无所归,三姐妹靠出租自己的住房维持生活。“我”是房客,租了嬝娜家最好的房间,与四个女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作者感叹,“人生如梦,而今,你我她们只成了一篇小说”。梦醒梦即消,唯有小说长留存。

这三姐妹都是美人,各有特点。虽然贫穷,但出门时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俭饮食以修装饰,只图在许多不认识的人前张扬她们不自然的美”。

二妹晚霞冷静、庄肃、郑重、沉默、有些骄傲。但她却很有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是一家电影公司的演员,因公司倒闭而多愁善感,有时淡抹脂粉,对镜自怜;有时蓬头垢面,蜷在屋角,一身绝望。

三妹是佩兰,她谦卑,不引人注意。

“我”却只对大姐嬝娜情有独钟。嬝娜是一个少妇,带着一个孩子,但她的美让“我”着迷,她眉毛淡细、眼睛闭而有神,两条朦胧的黑线疑是如来发愿,宜笑宜怒,似动非动的唇儿。在写养真时,作者采用了同样的手法,她形如林黛玉、性如王熙凤,看来敬隐渔对这种既古典、又泼辣的女人确实偏爱。

因“贫困和柔弱的相怜成就了交情”,嬝娜与“我”以姐弟相称。娇懒的嬝娜替我剪指甲,烫头发,抢看“我”写的信,替我缝补扯裂的衣袖。那种深深的情让人心里痒痒的,听听嬝娜有一段看似平白的话,却充满了火一样的热情:“虽然我们两个的年纪相差很远,但总要避一避嫌疑才好。你该早些睡去;看你这般瘦了。我们倒是不中用了。你的前途远大,该早起来,多办些事。要听我话,才是我的好弟弟。”两个情无所依的人,都找到了自己所需的情感。让“我”感动得不能入睡。

嬝娜是一个如祥林嫂一样的苦命女人,她经常回忆夭折的女儿,拿出相片“回忆青春韶华,情弦初张……窗前的眉语,诗盏的传读,月下的情话。”但她不像祥林嫂那样整天愁眉苦脸,而经常跟“我”打情骂俏,捉迷藏。她说母亲和妹妹是生活的累赘,却也省得请人做家务。作者“奇怪上海人的经济学”,但后面,因“我”把一把黄杨木梳子赌气丢了,势利居然“登时破了脸,闹得那么厉害。”人穷志短,人穷情浅。但也许是爱之过深,才会有如此的愤怒。就如黛玉经常为一些锁事跟宝玉闹别扭。正当“我”伤心要离开“嬝娜”时,她却埋着头,恍惚眼眶含泪,轻言细语地挽留我,“我”又坠入情网。

敬隐渔是写人的高手,读他的小说,有读《红楼梦》的感觉,手法细腻,人物刻画非常精准。他通过这些人物,一直在寻找幸福的答案,他认为求得幸福的秘诀是为爱人、为艺术、为真理而奋斗。他最幸福的是自由遐想,脱离物质拘束。“要享受世俗的幸福,必须割绝心的一部分。”不会因求得了肉身,失去了灵魂。

好的小说一定是在一个特殊的环境,写特殊人的特殊故事。只有这样,小说才具有典型性,才能有独特的发现和感动。敬隐渔先生的作品,恰恰具有这些独特之处,展示出了特殊人物的特殊故事。

(责任编辑:王锦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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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2-24

陈立,遂宁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副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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