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NG MING
宁明的诗
NING MING
刮了几天的风,还在刮
风终于让一座城市的表情
出现断崖式的冷漠
风得意的时候
喜欢吹着口哨走路
人们看不见风,风声却无处不在
垂柳在湖面上刚写下几句温暖的话
风就来了
墨迹未干,已变成一张废纸
站在风口中的大树和小树
刻意保持着立场坚定
但也难免出现几次思想上的摇摆
只有曾经沧海善于使舵的人
见到了风
心中才会,暗暗掠过一阵欢喜
一滴水就是一场大型的集会
那些细小而卑微的水
只有齐心凝聚起来
才能发出叮咚一下的微弱声响
水,是天底下最温顺的臣民
一切有个性的器皿
都是水的统治者
站起或趴下,从来不是由水说了算
水喜欢和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在一起
比如被埋没的根,或流放的河床
当一滴水遇见另一滴水
一个拥抱就会成为彼此不分的亲人
但一滴水若被寒透了心,也可能
去冒险做一粒复仇的子弹
其实,再尖锐的冰也并不可怕
只须几句暖心的话,它们说化就化了
一枚忘不掉的卵石
被三月醒来的流水推了一把
河床上,欠一下身子
又继续沉睡
溪水围着卵石唱歌
还用树叶的箭头为它标明方向
可卵石的表情,依然
和刚下山的石块一样冷漠
一群常在河边觅食的鸭
每每回头相望
却始终不解,这么多的鸭蛋
一辈子在和谁赌气
惊蛰的这天早晨
我忽然感到,心里有种莫名的东西
猛地冲动了一下
只是不知,一旦掏出心窝
会不会也是一枚卵石
一个看似腰杆挺得很直的人
却常会产生一些飘忽不定的思想
无论哪一种世风吹过来
它都会有一阵子的摇摆不定
只有在群体集会的时候
人们才习惯用它来指引前进的方向
而匆匆赶路的人们,偶尔才能
看清它展露出来的内心倾向
勤勉是它最大的特征
每天比朝阳起床早,比夕阳下班晚
风风雨雨的日子都扛过来了
还保持着一副亲切、随和的形象
它天天看着这座广场
就像面对着一张展开的巨大试卷
以身影做笔,埋头作答
偶尔也会停下来,苦思冥想地涂改
而在广场上散步的人们,都像是监考官
背着手转了一圈又一圈
却不肯为它,打出一个满意的分数
让一贯圆滑的鸡蛋立起来
并站稳自己的立场
是这个春天里,最难办的一件事
春天的脚步喜欢走在树梢上
春风轻轻踩过
芽苞的脚印,就会悄悄地鼓胀起来
如果,把春天切成两瓣
竟然发现,一半是雪一样的白
一半是嫩叶一样的黄
你若真心爱上了春天
就应学一次鸡蛋义无反顾的样子
将自己猛地磕碎
从此揭掉,那一层患得患失的脆弱
在劳动公园门口
我真想大声高喊:我们都是人民
并强调是地地道道的劳动者
只想进自己的公园里赏花、遛弯儿
而铁栏杆铁着脸,不肯放行
我看见,一只鸟飞了进去
蝴蝶和蜜蜂也结伴飞了进去
显然,它们并不属于人民
却享有极大的特权
我想理论一下,却又不知找谁去说
反正在劳动节这一天
我是花了20元的人民币
才买回做人民的资格
那张被撕掉一角的门票,一直捏在手里
生怕不小心,又弄丢了自己的身份
一路上,很多游人都看见了
我是在用残缺的票根
理直气壮地与花花草草们谈情说爱
却并不请它们理解
今天,很多人是揣着缺角的心情
离开的劳动公园
离开白玉塔时,感到它很渺小
比一根藐视的小拇指小
比一根扎疼历史的细牙签小
一直小到,什么也看不见
白玉塔一直竖立在白玉山上
像一柱光滑的玉石
故意装作一副无瑕的样子
企图掩饰起,藏在内心的那段罪恶
白玉山上有那么多洁白的鸽子
自由地栖息、飞翔
它们故意在白玉塔尖上做巢安家
让那些做噩梦的人愧疚难宁
而更多的时候
人们喜欢把白玉塔当作一处美景
越是走近,越显得高大
甚至,让人看不清它的本来面目
很多人也因而忽略了,白玉塔
站在这里的理由
所有的桃花
在早春,都喜欢照镜子
对着蓝天或碧水
照着照着,面颊就悄悄地红了
如果,让一株桃花
站在缆索的桥头
桃花就会无风自摇起来
路过的行人,脚步也不再稳重
桃花一旦爱上多情的目光
花瓣就会像火苗一样迅速绽开
那些意外受孕的桃花
从此,风里雨里只想把桃子养大
我站在远处看桃花
见一些人正围着桃花指指点点
其实,在很多人心里
更想独自倚在桃树下,偷偷地
交上一个春天的好运
高铁驶进华北平原
我不必再仰视,窗外低矮的小麦
和偶尔出出风头的杨树
它们都回归到了自身的高度
失去山丘刻意的抬举
有一些感情,是看不见的水
只愿意悄悄地滋润低处的生命
和平原上的作物交朋友
水从不像瀑布那样,居高临下地大声喧哗
即使有的庄稼,比另一类的庄稼
在地位上,高出了一头
那也算不上出人头地
在一只鸟的眼里,它们都叫作平原
我不去猜想,挤在一起的麦苗
每天会发生多少次摩擦
也不断言,相亲相爱的日子能持续多久
只有成熟的小麦才会用锋芒告诉我
即使是普通的庄稼人,也该拥有
一些尖锐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