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扶教育之贫”走向“靠教育脱贫”

何元

当前，全国上下正处于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关键时期，教育作为“五个一批”脱贫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认识教育扶贫在脱贫攻坚中的地位，充分发挥教育的扶贫功能，寻求教育扶贫的有效路径，对于我们推动教育扶贫工作至关重要。

一、教育扶贫的双重含义

从概念上来看，教育扶贫至少有两层含义：其一，是指通过加大投入或倾斜性、补偿性政策等多种方式对贫困、边远或农村地区的教育进行扶持，不断缩小教育差距，促进教育现代化程度，增强教育自我发展内生动力的行动或项目措施，即扶持教育本身的贫困，可谓“扶教育之贫”；其二，是指贫困群众通过接受普惠性教育，增强知识与本领，提升适应社会发展的各方面素养，从一个缺乏谋生或致富能力的人转变为一个具有社会生存技能、能够摆脱贫困状态创造物质财富的人的过程，即通过教育摆脱贫困，可谓“靠教育脱贫”。从国家到省的教育扶贫政策上看，不难发现这样一个事实：我们一般将教育扶贫理解为“靠教育脱贫”，寄托于通过教育来改变落后地区的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现状和贫困人群的贫困现实，却在政策制定中将其等同于“扶教育之贫”，倾向于人力、物力、财力向教育本身的直接投入，虽然二者有很大关系，却也不能完全等同。

“扶教育之贫”重点是补教育的短板，是对教育系统内部进行完善、提升与发展，不断缩小区域教育、教育类型、学校以及教育质量的差距，是一种由上至下的单向行为，缺少互动，特点是重系统而轻个人，较为宏观，措施效果立竿见影、成效易于评价；“靠教育脱贫”重点是补人的短板，是对人素质与能力的提升、发展与塑造，不断缩小贫困群众能力素养与劳动力市场对人力资源需求间的差距，是贫困群众与教育的双向互动行为，特点是重个人而轻系统，较为微观，措施细而难定、成效慢而难判，教育这一外因只能通过扶贫对象的主观能动性这一内因起作用。“扶教育之贫”是为了让更多的贫困群众有机会通过教育改变自身命运；“靠教育脱贫”则是为了让更多的贫困群众接受有质量的优质教育，提升能力素养，满足劳动力市场需求，获得一技之长，切断贫困代际传递的根源。“扶教育之贫”与“靠教育脱贫”辩证统一在教育扶贫之中，前者是后者的基础和手段，后者是前者的关键和目的，二者互为条件、相互促进。

二、从“扶教育之贫”到“靠教育脱贫”

由于自然、历史、社会等多方面原因，包括云南在内的中西部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教育基础差，保障能力弱，但是国家的倾斜和扶持力度却一直很大。无论是起始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的教育体制改革，还是90年代前中期颁布的《教育法》或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抑或是90年代末影响深远的深化教育改革，直至21世纪初期的教育规划纲要，国家对中西部地区、边疆民族地区、农村地区的“扶教育之贫”就没有间断过。2016年6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中西部教育发展的指导意见》，再次明确提出要全面提升中西部教育发展水平，缩小中西部地区与东部发达地区教育水平差距，这是未来一段时期国家层面“扶教育之贫”的纲领性文件。从时间跨度上来看，从“六五”到“十二五”的35年间，通过加大倾斜力度“扶教育之贫”一直是国家教育发展的战略重点。教育扶贫从普及初等教育和扫除农村青壮年文盲，到西部地区“两基”攻坚，逐步扩展到普及发展学前教育、均衡发展义务教育、集团化发展职业教育、大众化发展高等教育、信息化发展终身教育等多层次、多类型的整个教育体系，基本上都是遵循了教育发展规律，并结合了落后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实际。国家综合国力的显著增强，为教育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经济基础，人民群众对高水平高质量教育的需求，为教育发展提供了内生动力。当前，我国教育总体发展水平已经进入中上等收入国家行列，各级各类教育发展水平和质量明显提高，新增劳动力绝大部分接受过高中以上教育，教育的区域差距、城乡差距不断缩小，资助体系趋于完善，教育为社会发展提供智力支撑和人才保障的作用显著增强，“扶教育之贫”的政策实效已获众人共识、已为众人共享。

20世纪60年代，美国经济学家舒尔茨提出的人力资本理论就明确指出：个人收入的增长和个人收入差别缩小的根本原因是人们受教育水平普遍提高，是人力资本投资的结果。当我们还在思索当前背景下如何进行扶贫脱贫的时候，人力资本理论所蕴藏着的理性规律已为我们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我们正从“扶教育之贫”走向“靠教育脱贫”的必然之路。

三、走向“靠教育脱贫”之路

在过去的农村，人们想改变自身的贫困现状，出路有限，而随着时代的发展，人们改变自身贫困境遇的途径多了，在高中阶段教育普及化、高等教育大众化、社会阶层相对固定化的背景下，接受教育的时间成本与进入劳动力市场再分配的不确定性让“靠教育脱贫”充满变数。因此，职业教育作为“靠教育脱贫”的关键一环被赋予了重任。但是受“重道轻器”的传统观念和当前产业发展滞后格局的影响，职业教育在脱贫攻坚中的作用并未充分发挥。这就需要我们进一步厘清教育扶贫的路径选择，走出一条从根本上阻断贫困代际传递的教育脱贫（“靠教育脱贫”）之路。

第一，教育是间接的、延迟性的脱贫之策。贫困主要是指物质的贫乏，教育可以直接扶持精神之困，但却不能短时间内直接转化为物质的力量。教育要成为扶危济困的武器，就必须通过知识与人类经验的传递，增强人在应对社会生活时各方面的能力与素养，知识或技能有用武之地并进行恰当运用之时，才能转化为物质财富。此外，知识与技能、态度与情感的形成需要教育时间维度的延伸，同时也需要人心智身体的成熟，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劳动力市场所期许的人力资本。所以，靠教育摆脱贫困，不仅需要以知识与技能为中介，更需要时间的等待与市场的筛选。

第二，教育是根本的、长效的脱贫之举。舒尔茨曾深刻指出：在影响经济发展诸因素中，人的因素是最关键的，经济发展主要取决于人的质量的提高，而不是自然资源的丰瘠或资本的多寡。教育显然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把一个人塑造成劳动力市场所需的模样，无论贫穷或富有、自然资源禀赋之优劣，都能依靠自身通过教育所获得的稳定的素质能力实现价值或财富的创造或再创造，正所谓“技之易习而可贵者，无过读书也”，也可谓“家有良田百顷，不如薄技在身”。因此，评判教育脱贫成功与否的标准，并不在于离开学校教育时是否就能找到工作的这一瞬间，而是在于整个人的后续发展中，是否具备生存的技能和生活的智慧。

第三，教育是个性的、互动的脱贫之法。任何通过教育推动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的脱贫致富，都会表现出具有个性和互动性的微观特点。在贫困群体接受教育的每个阶段，教育所体现出脱贫的独特价值都在不同个体身上有所映射。有些贫困家庭子女或许仅仅接受完基础教育就进入劳动力市场，基础教育所带给他的通识性、基础性和必备性知识却为他发展出新的致富能力提供了前提和条件；有的通过接受职业教育，获得一技之长，从而改变整个家庭贫困现状；还有的通过高等教育，参与社会竞争，获得较为体面的工作机会和丰厚的劳动报酬走向致富之路；但是，也有许多接受了教育却仍然走不出贫困的情况。我们不能判定哪一类或哪一阶段的教育对于贫困群体摆脱贫困具有决定性价值，只能为他们提供多样化的教育选择和尽可能多的入学机会，增大脱贫的机会，毕竟教育不是脱贫的唯一的必然的最直接的途径。靠教育脱贫不是教育的“单相思”，而是脱贫对象与教育活动的双向互动，如果没有脱贫对象的积极参与，充分发挥个体主观能动性，乐学、善学、勤学，单单依靠教育摆脱贫困境遇也是徒劳。

第四，教育是全局性、战略性的脱贫之方。社会越是向前发展，教育的基础性、全局性、战略性地位和作用越是突显。人力资源是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第一资源，教育是开发人力资源的主要途径，同时也是通过人力资源开发实现教育脱贫的主要方略。全局性就是要补齐教育发展的短板，把教育置身于社会发展的大系统中去谋划、去考量，加快推进学前教育普及化和普惠性，全面推进义务教育的均衡化和普适性，强力推进高中阶段教育普及化和实效性，继续推进高等教育大众化和应用性，让每一个贫困家庭学生甚至家长都学有所教、教有所得、得有所获。战略性就是要始终坚持教育适度优先发展的基本原则，让教育始终成为引领社会先进文化、传播先进理念、改善贫困状况的强势推动力。

阻断贫困代际传递，教育责无旁贷。在我国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均GDP进入中等偏高收入国家行列的时代背景下，“扶教育之贫”会伴随着教育现代化的实现而逐渐淡出人們的视野，取而代之的是“靠教育扶贫”的教育成果惠及更多的贫困群体，让更多处于不利处境的贫困群体通过教育改变自身贫困现状，共享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发展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