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忆霜衣花满都

◎ 水云儿

谁忆霜衣花满都

◎ 水云儿

图/楚 天

这些死士只有数字代号，无名无姓无面孔，更别提感情。可霜衣不同。阿七初遇霜衣时，她是唯一被选拔进来的女子，虽然狼狈不堪伤痕累累，清澈的双眸却锐利坚定。

“我叫霜衣，不是杀手十四，我凭实力进来，但不会舍弃自己的名字。”她顶着满是血污的脸，说出这样倔强而简单的要求，阿七突然想不到理由拒绝。只是他胸中一滞，竟已想不起自己以前的名字了。

霜衣虽为女子，却出手敏捷精准，从未拖过后腿。可能是因为她太过专注，所以格外缄默安静。她私下爱穿素白衣裳，阿七第一次见她笑，是庭院里的海棠花落时。霜衣露出皓腕，伸手接住了一片落花，她轻旋素裙，眉眼楚楚，嘴角微扬，无限明丽模样。或许就是从那时起，阿七的心便起了波澜。

后来有次任务十分凶险，对方守卫精良，阿七险些被刺中，身后的霜衣拼命抵住那人的剑。电光火石之间，她伤了手臂。阿七顿时热血冲上了大脑，出手狠厉，招招致命，迅速地解决对手后，他扶住手臂汩汩渗血的霜衣，心疼不已。

“别怕，霜衣。”他略显笨拙

暗夜无边，不见星月，弥漫着血腥味。霜衣足点几片泥泞的秋叶，身着夜行衣，身形微晃，而后轻巧利落地消失在突然缠绵起来的蒙蒙细雨中。

“锃”的一声，寒光粼闪，阿七的刀迅速回鞘。此次刺杀任务虽然成功，但他却双眉紧皱，因为霜衣刚才与人打斗时分明受伤了，还逞强走得那么快，他怎么能不担心。

“我觉得不对劲，刚刚那一剑，霜衣分明可以避开，莫不是……”身型稍微瘦削些的黑衣人对一旁的杀手说。然而不待那人回答，阿七阴冷的声音便传来：“再不快点，化尸粉就该用在你们自己身上了。”见那两人悻悻不语去做事，阿七在心里叹了口气，霜衣最近有些奇怪，尽招惹猜忌，他怕终有一天，堵不住这悠悠众口，护不了她周全。

当年先帝驾崩时太子尚且年幼，是以临终前嘱托丞相辅佐国政。谁知时间久了，丞相渐渐不愿放开手中的权力。而暗网组织就是他编织在大宣朝夜里无形的网，朝廷官员几乎时刻被监视，凡是对他有微词或是希望要丞相还政于君的人，毫无例外都被暗网的杀手除去，尸骨无存。而阿七是杀手组织中最强的，自然成了这个组织的首领，他听命于丞相，万死不辞。地安慰。霜衣躺在榻上，手臂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眉头微蹙，认真地说：“比起我的手臂，自然是你的性命更重要些。”他听闻后，常年冷冰的脸腾地红了，有些局促地快步离开了。

暗网的杀手们从未见过阿七会如此在意一个女子。他的目光也只有在凝视她时有感情的流转，似乎随时可以冲上前去，为她挡住所有凶险。可他连一句表白的话也说不出口。

终于在某个明媚的夏日，刚刚送完莲子粥的他被霜衣叫住。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霜衣凝神问。“你问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一生。”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我愿意。”她的眸光灿若星辰，她浅笑盈盈引他沉沦。彼时阿七深陷于柔情，却忘了自己手上沾染着那么多的鲜血，有些事注定难以抹去，他们也难以过平凡人的日子。

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心尖上宠爱，仿佛寻常的男子一般，送胭脂，赏落花，泛舟游湖，感觉彼此也在慢慢靠近。有一次，她问他：“阿七，你为什么没有名字，为什么要做杀手呢？”阿七执起她的手，声音温和：“我们原本无家可归，自小被丞相秘密收养，他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是因为欠了他恩情……也是因为这世间除了杀人，我们好像已经没有存在的理由。”“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样做是错的呢？”“我糊涂了这么多年，认识你之后才开始慢慢想这个问题……”

阿七执行任务的时候常常无法集中精力，杀手动了情，也就无法再做到冷酷地取人性命，他开始畏惧死亡，因为这世间有了让他依恋的理由。若是没有了他，霜衣会不会很孤单。每天看不到她的笑靥，他又如何安心。在他眼里，人命无法再被轻贱。

近日霜衣变得很奇怪，比如今晚，她本可以躲在他身后，却偏偏要上前打斗，而缠斗之中却故意放走那人。阿七不是看不出，只是他抵死也不信霜衣会背叛。当他匆匆赶回的时候，遍寻不见她的身影，他顿觉慌张，逼问手下之后才知，原来是丞相的人带走了她……

他跪在丞相面前哀求，可是丞相怎能容忍一个办事不力，破坏暗网组织和谐，又迷惑他的得力助手的人逍遥在外。

阿七想，自己是疯魔了，不然怎么会在重伤了丞相之后形单影只地一路杀向地牢呢。血光飞溅，他目眦欲裂。想到她在受苦，他手起刀落，血流成河。狂风暴雨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尽数收敛平息。打开她身上的锁链，他扔掉刀，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我们走吧，去过平凡的日子。”阿七沙哑着嗓子，呜咽出声。滴滴答答，天空又下起了雨。“阿七，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会陪你到老。”她面带微笑，推开他，而后匕首自袖口乍现，顷刻没入他的心脏……

胸口冰凉酥麻，甚至感觉不到疼痛，铺天盖地的绝望袭来，他睁大眼眶，额间青筋突起，可还是无法相信，她是敌人的内线。

“霜……衣，相守近在眼前，可是，为什么……”他颤抖着手，抚过她的脸颊。她将头轻轻地靠在他怀中，泪流满面却强装波澜不惊：“阿七，我不能背叛自己的信仰。”他在她臂弯里没了气息，夜色深沉，她的身子如抽空般颓然倒地。

那年，大宣年轻的君主终于夺回了被宰相把控已久的权力，自此后，国家一派安乐清明。那年，暗网分崩离析，被朝廷一网打尽。可是，皇帝手下那名潜伏至暗网的忠士从此下落不明。

唯有霜衣知道，那年海棠花开，天光柔和，有个人倾尽全部，只为她安稳欢欣。她的确是杀手，不过属于皇上的阵营，丞相永远也想不到昔日被他除去的政敌的女儿，改名换姓后费尽心思潜伏在暗网，只为了在必要时刻，密切配合皇帝的计划，奋力一击。而皇帝首先要除去的便是丞相的得力助手阿七，无论怎样，阿七手上都沾着太多人的鲜血，霜衣设的这个局，赌的是他的深情，搭上的是自己的性命。她时时刻刻用仇恨提醒自己，可是她没有想到，最后相思都赋予了那个她本该厌恨的人。他是她世间杀的最后一人。也罢，他去哪里，她都陪着，从此碧落黄泉，永不分离。

编 辑 / 夕 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