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若男
美国西北部的蒙大拿州,草青青,山影叠,阳光肆意无遮无挡。这里的经济以农牧业为主,异卵双胞胎小兄弟T.S.和Layton,跟爸爸、妈妈、姐姐生活在铜顶牧场。哥哥T.S.继承了科学家母亲聪明的大脑,弟弟Layton继承了爸爸壮硕的身体。他们十几岁了,每天在农场里肆无忌惮地玩乐:为分水岭举行命名典礼;哥哥T.S.往流水中扔罐子,弟弟往飘来的罐子里吐石头;哥哥推小推车,弟弟坐车从山顶往下滑……总之就是美国农场里的熊孩子的“100+”种玩法。这一家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过着幸福的生活”这种话如果没有放在故事结尾,而是放在了开头,那么通常还会接四个字:好景不长。在一次意外中,弟弟去世了。
《少年斯派维的奇异旅行》由曾执导过《天使爱美丽》《尽情游戏》《异形4》的法国导演让·皮埃尔·热内导演,二○一三年十月十六日在法国上映。获得了第三十九届法国电影凯撒奖最佳摄影、最佳服装设计和最佳制作设计。故事改编自Reif Larsen同名小说。导演的一贯风格是用调侃、怪诞、幽默的方式讲一个表面上温暖、可笑实则沉重的故事,看上去不严肃,可骨子里充满悲怆。观众的感动,是从“痛”转化过来的,观众的笑,是带着泪水的笑。比如在《天使爱美丽》中,法国女孩艾米丽·布兰的母亲在意外事故中去世,父亲患上自闭症,她的童年在孤单与寂寞中度过。但在艾米丽突然意识到生命是如此脆弱而短暂之后,决定去影响身边的人,给他们带来欢乐。在暗中帮助周围的人,改变他们的人生,修复他们的生活。《尽情游戏》中,主人公的父亲在战争中被子弹打死,主人公自己偶然中弹,有一天他找到这两家军火公司,于是联合一群朋友,开启复仇计划,捣毁了军火交易。
在《少年斯派维的奇异旅行》这部电影里,导演还是用风景秀丽的农场,古怪有趣的一家人,刺激的一个人旅途等元素描绘一个温暖的故事,但在表层的轻松之下,是一个悲伤的内核。
意外是这样发生的:两个兄弟爱好不同,哥哥T.S.喜欢做实验,弟弟Layton喜欢拿温特枪打空罐子和土狼。有一天哥哥想了一个好办法:制作枪声声波图,这样两个人就可以一起玩了。然而,过程中温特枪卡弹了,哥哥T.S.扶住枪托,没碰扳机,突然随着一声爆炸响,Layton飞了出去……可是事情发生之后,每个人仿佛内心达成一致,对那件事都不说,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们这样做,一方面是不愿意去回忆,更重要的是,他们以为事故的造成多多少少与T.S.有点关系,他们用最大的可能保护T.S.,爸爸叫救护车来都没让它亮灯。但是,在小小的T.S.眼里,这件事情变成:没有人说“Layton在谷仓里打死了自己”,那么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觉得是自己误伤了弟弟。你无法想象在大人眼中的世界,和孩子眼中的有多不同,大人无意识的行为都可能在孩子眼里被放大几倍继而生根。
一个孩子如果有一个人出走的勇气,那么一定有一个坚强的理由支撑着他。T.S.为什么要独自一人离开,为什么执意做演讲。因为他认为,一切错归为自己,他注定从牧场流放,但自己要把这件憋在心里很久的事讲出来。他不在乎奖,只在乎有一个场地,有一群人,倾听他的讲话。电影通过有趣的事件“神童T.S.发明永动机,踏上领奖之路”的骨架,架起一个“背负着愧疚和误会的孩子一个人来到颁奖典礼的演讲现场,讲出心里的秘密”的内涵故事。“奇异旅行”的目的是把弟弟的死讲出来,是为自己赎罪,同时也揭开了一场关于对于一场事故,一家人的自我救赎。起初每个人都在自责,爸爸活在自己牛仔的世界里不说话,妈妈沉迷于寻找不存在的甲虫,姐姐想逃出这个山旮旯,狗狗每天都翻白眼咬铁桶。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麻痹自己。在最后,一家人打开心结,其乐融融,重新生活,妈妈又怀了宝宝。
电影在故事叙述时,开篇介绍农场,还有两兄弟在畅玩的场景,营造一种和谐自在的氛围。然后出片名,这时从Layton死后几个月的秋天讲起,在介绍家人的时候,故意把家人塑造成古怪、令人难以捉摸的形象,其实这是家人被Layton的死所影响了的状态。這里会给观众一种错觉,误以为家人天然是这个样子的,形成一种恍然大悟感。之后才开始讲述那场事故,并且有意在讲哥哥T.S.获奖去领奖这一条线时,补充了细节,增强Layton去世对每个人的影响以及哥哥的自责和委屈。接着从在火车上T.S.打开妈妈的日记为节点,陆续拨开原委,原来这里面有误会,妈妈不是不关心T.S.,而是失子之痛太难受,只能选择疯狂工作;离家出走的路上,爸爸的车没有停下,因为他刚好在那时弯腰,没看清是T.S……虽然整体来说,故事进入得有点慢,但这也是法国电影的特点——深沉又别致的浪漫。
影片有许多细节耐人寻味。导演让·皮埃尔·热内向来擅长通过细节来介绍人,这一点在他的其他作品都有体现。T.S.在躲警察时,肋骨受伤,总是痛得大叫,而只有妈妈抱和爸爸背的时候没有痛。还有妈妈出场时是带着戏的,表明她沉浸在研究中,都不能匀出一点大脑来处理琐事。女儿问了几次她才反应过来,说是打给T.S.的电话。还有,T.S.去接电话的路走得很绕,如同在走花园小路,不是“两点一线”,而是“曲径通幽”。这一方面交代T.S.爱新奇有趣事物的性格,另一方面交待了房屋内环境,通过父亲休息室美洲草原风格的装饰看出他的性格。比如“在弟弟的要求下,父亲为我们搭了一个跷跷板”。印证了“我爸爸爱Layton,胜过爱世上的一切”。爸爸搭跷跷板是在Layton的要求下。再比如T.S.来到城市之后,肋骨受伤,反面角色抱他就痛,而妈妈抱爸爸背就不痛……
每个人物都形象鲜明。比如表现T.S.理性,当火车上遇见的老人给他讲自己奶奶讲过的童话时,T.S.冷静指出童话中的不切实际之处,此时这个儿童毁了一个老人的童年;他记笔记时对本子的颜色都有严格标准;早上穿了不同款式的袜子,不会打包行李;表现妈妈麻木,她本该叫T.S.接电话的,但是正专注于记录昆虫信息,女儿问了她几次才缓过神来;表现父亲是个十足的牛仔,T.S.去接电话路过父亲美洲草原风格的休息室,他喝酒时手臂上扬固定角度;表现姐姐执著于选美比赛,跟妈妈小吵了一架,到吃饭时突然没头没尾地为自己辩解一句。
这部电影有着审美的艺术性。首先画面充满浪漫主义色彩,它明艳如童话般,让人心旷神怡。其次,故事框架为“十岁男童一人跨越大半个美国领奖”,这是在特定环境下形成的,变现实为幻想又不失其真的体现,是一种魔幻现实主义。再次,戏剧冲突较多。小矛盾,有家庭成员之间的,还有一路上碰到的困难如摔伤、警察故意为难、检查车厢等。大矛盾体现在如何面对弟弟之死这件事上。火车上偶遇的爷爷对T.S.说:“你一定会找到你的栖木。”之后T.S.把话深深记到心里,又告诉了其他人。意外发生,就是发生了,既来之则安之,正视痛苦才能活得自在,每个人都终将找到心里依托,每个人都要心安理得地活着。最后,通过孩子的视角讲故事,第一人称的表述先天带有极强的代入感。总之,电影充斥着瑰丽的想象和表达手法的夸张。故事的外壳是T.S.发明了永动机还获得了国际大奖。在我们现实生活中,永动机本身就是一个梦。那么在这样一个架空的故事里,导演想说的是纯粹的情感。人与人的行为何其复杂,人类的关系何其微妙,就像T.S.父母的爱情——他们几乎不说话,会争吵,生活习性完全不同,相爱过程简直是个谜。可他们会在走廊转角擦肩而过时,手掌轻轻擦过。有时候一个动作胜过千言万语,有时候用最大的善意却伤害了别人,有时候我们以为的并不是真的。电影处处体现着人作为审美主体,追求真、善、美为核心的价值取向与价值判断依据。
《科学松鼠会》发布过一句话:“如果每个人都是一颗小星球,逝去的亲人就是身边的暗物质。我愿能再见你,我知我再见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T. S.常常会幻想弟弟出现,跟他交谈。其实弟弟从来没从他身边走远,弟弟一直都在。
另外,笔者想指出一个问题。在网络上能看到的所有资源里,影片的第一句话的翻译不够严谨。这句话是:“我家的牧场位于大分水岭以北数英里处。”英文原句为“Our ranch was located several miles north of Divide.”其中Divide应该翻译成“分水岭”,或者翻译成中国通常称之的“大陆分水岭”,而“大分水岭”这个词专指澳大利亚大分水岭。
(作者系上海戏剧学院电影电视学院广播电视编导专业学生)(责任编辑 徐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