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和:用镜头传扬丝路文明

2017-11-06 22:11陈雷
上海采风月刊 2017年11期
关键词:石窟影展西域

陈雷

十一国庆前夕,上海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丁和关于丝路题材的两个影展在无锡和南京同时举行,一个是在冯其庸学术馆举办的《丝路精魂——丁和古代龟兹石窟壁画艺术纪实展》,一个是在南京举办的《玄奘取经之路——丁和寻访影纪展》。

这两个主题相近的影展,既反映了丁和数十年钟情于丝路题材,痴心不改地要通过手中的相机将西域历史文化记录下来和传承下去的情结,也可以从中看出这些年来,他不断调整拍摄视野、从广泛地涉猎西域风光到专注于丝路历史文化,从拍照片到做学问的深化过程。

丁和从事摄影36年,从人文摄影起步,逐渐走出一条以大画幅相机拍摄风光作品之路。1990年、2006年,他先后在上海美术馆举办“藏风——丁和摄影作品展”和“流沙梦痕——丁和西域艺术影纪展”,其中十幅作品被上海美术馆收藏。2007年,“玄奘取经之路——丁和寻访影纪展(北京)”在首都博物馆成功举行,中央领导及文化部主要领导参加开幕式,次年又移师新疆国际博览中心展出。由此,丁和全力投入西域石窟壁画遗存的拍摄,到去年为止,他不但入疆40余次,并往来于新疆各地历史遗址遗迹之间,还赴德国拍摄流失海外的壁画精品。终于,他潜心拍摄丝路壁画的成果,于2014年和2016年,分别以“冯其庸、丁和西域文化探索与考证”联合影像展和“丝路精魂——丁和古代龟兹石窟壁画艺术纪实展”的题目在上海中华艺术宫向世人展示。

前不久,丁和参加了文联组织的艺术家甘肃天水采风行,他表示此行颇有感慨,甘肃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他很早就在那里留下了探索者和摄影家的足迹,“玄奘取经之路”实际上反映的就是丝绸之路,因为两条古道大部分是重合的。今天带着创世神话的课题“故地重游”丝绸之路,别有一番意味。

集邮养成的“专题意识”

拍照要拍出些名堂来,就要会选择专题,并且持之以恒。这个道理,现在看来好像已经是被公认的真理,但在几十年前,照相机还没有或者刚刚普及的时候,端着相机拍照的人,哪怕是专业摄影师也很少抱有這样的观念。用情专一,或许就是丁和之所以能取得今天这些骄人成绩的法门之一。

丁和的“专题意识”来自童年时集邮爱好。在娱乐生活匮乏的年代,丁和和许多小伙伴一样,把集邮作为业余生活中的一大爱好。但玩久了他发现,“市场上邮票虽然多如牛毛,真的想收齐一套却很难,但只有成套收集才有意思,才值钱”。

集邮市场的规律激发了丁和的“专题”意识,“我是不是也该集一个专题呢?”经过一番市场调研和判断,他决定搜集发行规模相对较小的比较“偏门”的“妇女系列”,花了大概两年时间,终于收集了几十套妇女系列邮票。然后全部卖掉,从二手市场上换回了人生的第一台相机——价值300多元的海鸥DF相机,更让他第一次尝到了“专题”的甜头。

聪明机灵又酷爱摄影的丁和加入了当时的上海市青年摄影创作组。在1985年的首届“海鸥杯”全国摄影大赛上,25岁的丁和凭借着一幅摄于浙江农村的《老农乐》摘得一等奖。

于是,他更加一发不可收,把主要精力都投到了摄影上。初出茅庐的丁和当然也像许多摄影爱好者一样,热衷于观摩各类摄影展览,想从前辈、大师、同好身上汲取养料。但是,看多了,他渐渐发现一个问题,很多影展里的作品,单幅看,无论是构图还是用光,张张精彩。但从整个影展的角度来看,毛病就出现了——将那些主题各异的照片放在一起,总感觉还有什么地方不对。这时,“成套收集”这个关于集邮的金科玉律突然在他脑海中闪现,摄影可以搞什么专题呢?丁和的选择是——藏风。于是在上海美术馆举办的“藏风——丁和摄影作品展”上展出的50幅48寸甘南藏区的摄影作品,让丁和又一次感受到了“专题”的魔力。为期4天的展览,轰动了整个上海摄影界,丁和这个名字也由此为人所知。

下海经商只为包养摄影

刚刚崭露头角的摄影新秀,却出人意料地在之后几年里放下相机,做起了服装生意。现在看来,这弃“艺”从商的一步棋,是丁和对其人生长远规划的要着之一。那时的丁和,其实已经脱离了“玩摄影”的初级状态,他内心已经有了钟意的专题,而要拍摄好这个专题,不光是摄影器材费用,还有交通、住宿等周边支出也耗资巨大,“没有一点财富积累的话是很难持续下去的”。

或许是天助丁和,他选对了服装这个同样需要艺术眼光的行当,丁和的生意可谓一帆风顺。2003年,丁和终于带着大画幅相机到了新疆。二十多天拍下来,丁和感觉到,在新疆拍到的这些片子的风格,跟之前其他省份拍到的风光片在影像风格上可谓格格不入,没法放在一个专题里,于是干脆另立专题:做一个新疆专题吧。次年春节前,丁和二次进疆,这次他穿越了罗布泊。

2004年,丁和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拜识了国学大师冯其庸先生。当时的冯先生已八赴新疆,并着力研究“玄奘之路”。当丁和将自己在新疆所拍的8×10大幅底片递给冯先生时,心中不免一丝忐忑:“不知道这些照片的色彩、层次,冯老会不会满意。”

冯先生每翻看一张底片,都给丁和讲起了照片所在地的历史、文化背景。“其实单从风光摄影的角度来说,这些照片已经拍得相当不错了。但其实新疆有着非常浓厚的历史积淀,如果你真要拍新疆专题,我建议你深入进去,把当地的风光与历史文化结合起来拍,透过作品,要让更多人真正认识、了解新疆。”冯老说。

冯先生的话让丁和当晚一整夜辗转难眠。他并没有当场承诺接下这项重任,原本自己拍照片,没什么压力也没有负担,纯粹是为了拍出精彩耐看的影像。但如果要按照冯先生的指点去做,那首先就必须学习、了解和消化新疆的历史文化,这必然是一个非常漫长和艰苦的过程。“有没有时间?”“有没有必要?”“有没有可能?”丁和不断反问自己。

2005年9月,中央电视台拍摄《玄奘之路》专题片,丁和跟随担任总顾问的冯其庸先生一同前往。再一次站到楼兰古城遗址前,丁和沉思了很久。还是那些熟悉的胡杨木柱和比比皆是的碎陶片,却让丁和多了一丝亲切。走到“三间房”前,一根长长的木柱引起了丁和的注意,它斜枕在土堆上,一头是个木榫凸出,另一边躺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块。原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王炳华告诉丁和,“三间房”周围的房子,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居住的,建房用料上乘,工艺考究。王炳华将那块方方正正的胡杨木翻了个身,一个明显的大榫眼露了出来。那一刻,丁和仿佛透过相机镜头,看到了一所房子重新站了起来:“这就是历史啊,一部鲜活的西域文明史,如果不知道这些知识,我很容易就要和历史擦肩而过了。”架好机器,丁和不住地按下快门。endprint

之后的两年间,丁和先后16次前往新疆,并完成了由西安至新疆出境,经吉尔吉斯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穿越战火纷飞的阿富汗,由巴基斯坦最终到达印度那烂陀寺的玄奘取经之路全程。2007年,以季羡林、任继愈为总顾问的《玄奘取经之路——丁和寻访影纪展》登陆北京首都博物馆。能在北京首都博物馆办个人摄影展,这是丁和之前从来不敢想象的,就连博物馆先前接洽他的工作人员也说,“办影展,前所未有;办个人影展,更是闻所未闻”。在莫大荣耀的鼓励下,丁和与龟兹石窟正式结了缘。

用镜头传扬丝路文明

从专注于石窟壁画那一刻起,丁和就一直想去看看那些流失海外的龟兹壁画。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便是他的首选目标。2007年12月,丁和准备赴欧洲出差。临行前,时任新疆师范大学教授的朱玉麒为丁和引荐了亚洲艺术博物馆。几封电子邮件往来,丁和顺利地带着拍摄器材来到了亚洲艺术博物馆。

可没想到,接待他的工作人员迪克被他所带的各种专业设备吓了一跳。“他当时跟我说,你只能拍一天。可展厅加上库房有几百幅壁画,一天时间怎么来得及?”来不及跟他“讨价还价”,丁和赶忙小跑着到展厅和库房看了一圈:“它们有的被搁置在成排的架子上,碎裂而模糊,有的被修复陈列在墙上,精致而壮美。就算一刻不停、不假思索地拍,至少也得两到三天才能拍完。不过当时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先拍起来再想办法。”

一边拍,丁和的脑海中映射出了洞窟中那些伤痕累累的壁面。这些在博物馆里的壁畫就如同海外遗孤,经历更坎坷也更为传奇。“当时我就下决心,一定要把它们全部都记录下来。”他说。

同时,他的思绪也在飞速运转:“馆长说在开会没时间见我,可不找到他,恐怕就没有商量的余地。怎么才能见到馆长呢?”丁和想到了自己随身带的三本《流沙梦痕——丁和西域艺术影记》:“我拿出来给迪克,说一本送给你,一本送给你们博物馆,还有一本麻烦他替我去交给馆长。”迪克带着沉甸甸的书走开了,不到15分钟,他就带回了好消息:“馆长让你去他办公室谈谈。”经过和馆长一通软磨硬泡,丁和终于又为自己多争取了一天的拍摄时间。中午时分,走出办公室的他谢绝了馆长请客吃饭的好意,啃着面包就继续去库房拍摄了。整整两天,二十多个小时,丁和将收藏在亚洲艺术博物馆的西域壁画,悉数收入相机。

回国后,丁和对这一幅幅壁画做了重新定位,想尽办法找到他们原先所处的洞窟并尽可能精准地对应到在洞窟内的具体位置。“要完成这项工作难度相当大。因为之前官方没对洞穴进行统一编号,德国探险队所做的记录都是按照位置、事件随机命名,有些切割运回再复原的,也难免有混拼、错拼的情况发生,再加上现有书籍资料对于原有壁画出处说法不一,所以我都是经过综合考量后再形成自己认为相对可靠的结论。”

在友人的帮助下,8年后,酝酿多时的丁和将这些珍贵的照片和史料整理集结成了《德藏新疆壁画》。书中对每一幅壁画的内容、出处、原位置都作了或长或短的说明,图片色彩也大多调试成了接近窟存壁画的原色。在丁和看来,《德藏新疆壁画》就如同自己拍摄壁画和学习西域佛教历史文化的一本大笔记。

“既然喜欢石窟壁画艺术,何不就把自己喜爱的摄影艺术和研究此间的历史文化结合起来呢?”当初在石窟边彷徨时冯其庸先生鼓励自己的话,丁和很庆幸自己坚持并做到了。前年冬天,丁和将他近10年所拍摄累积的新疆文化遗产图片全部无偿捐赠给了新疆文物局和龟兹研究院。丁和说,龟兹壁画他已经拍了过半。接下来,他还会继续拍,不仅要拍国内的,还去日本、俄罗斯、美国,把那些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西域壁画,统统用他的相机带回家。

就如同当年张大千不避艰苦,临摹大量的敦煌壁画的壮举一样,这些年,丁和用他专业的技术水准、扎实的学术底蕴、精良的摄影器材、丰润的艺术感觉,以及勇敢的责任担当,在弘扬和保护我国石窟壁画中默默地奉献着自己的智慧与汗水。

研究新疆壁画的学术权威霍旭初对丁和的作品如此评价:“在他的摄影作品中,景物的画面、角度、光线和壁画的构图、复原和特写,都在力图诠释古代艺术的意涵,追求古代文明的精神境界,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

在丁和看来,由石窟壁画所代表的那段丝绸之路上的文明史,代表着中国与中亚、南亚甚至西方的联系。其中包含着太多优秀的宗教和民族文化,它们有些是有形的,有些是无形的。“通过镜头,我们可以记录有形的遗存,以及现代所处的地理人文环境、民风民情,从而映射出无形的文化符号和元素。好的文化,要有忠实的、深入的记录、传播乃至传承。在这个过程中,记录是第一步,传播是第二步,传承则是最终目的。无论是何种题材,其背后文化力量的支撑都是不可小觑的。摄影人要对自己所拍图片背后的文化怀有敬畏和探究的心,这可能是种压力,但只要你去学习、去解读了,就最终会通过你的作品表达出来。艺术的神奇力量,便在于此。”丁和说。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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